溫霽雲輕輕皺了皺眉頭。

    阮棠猜自己一不注意碰了他的傷口,立刻收住手。可自己人還趴在溫霽雲肩上,根本站不起來。

    因為暴君渣攻年紀小,本來就比溫霽雲矮半個頭,摔下去時溫霽雲雖迅速出手接他,情急之下也隻得半跪在地上把他抱住。阮棠的身體撞在溫霽雲身體上,腰被他的手摟住,整個人就重量就掛在了他肩上,成了一個無比曖.昧的姿勢。

    周圍的小太監都嚇懵了,一個個想上前扶小皇帝,又不敢上前扶。李總管吩咐過,不得打擾小皇帝和溫霽雲兩個人親近。

    這……應該算是很親近了吧?

    阮棠就這麽趴在溫霽雲身上,和他靜靜地僵持了一會兒。

    阮棠自己起不來,又不想丟了臉麵先開口求人,偏偏人還壓在溫霽雲身上,正尋思著該怎麽樣,隻聽耳邊溫霽雲冷淡地道了一聲:

    “罪臣失禮”。

    接著就是不由分說的,溫霽雲也不管阮棠答不答應,一隻有力的手就摟緊了阮棠的腰,另外一隻手托住膝蓋。

    阮棠整個人就被橫抱起來離了地。

    “陛下……”

    李忠國走進門,看到裏麵的情景,愣了一下,不禁露出一絲什麽都懂了的笑容,對阮棠說道:“陛下,徐丞相、盧太尉、張太傅求見。要不……讓他們先去偏殿等候?”

    阮棠被溫霽雲抱起來,整個人都是懵的,聽到李忠國進來稟報,更是覺得這輩子的臉都給丟完了,對溫霽雲嗬斥道:“你好大的膽子!朕同意了嗎?還不把朕放下來?!”

    溫霽雲沒有答話,抱著小皇帝走到桌案後麵的椅子上,方才把人輕輕放下,拾起毯子蓋迴阮棠膝蓋上,立刻轉身下了台階,好像小皇帝身上有刺會紮到他似的。

    阮棠被溫霽雲這副又冷漠又悲天憫人同情弱小的樣子氣得不輕,轉頭對李忠國反問道:“幹嘛去偏殿等候?朕現在就有空,讓他們快些進來有話快說,別耽誤朕吃晚飯。”

    李忠國心領神會,應了聲“是”,轉身去了。

    小皇帝自從遇刺劫後餘生醒來以後,就特別愛惜身體,這一點讓李忠國很欣慰。從前立誌一統天下成為霸主廢寢忘食不愛吃飯的小皇帝,現在三餐必須按時吃,吃得很足,偶爾還加餐,李忠國心裏是高興得一塌糊塗。

    必須讓那三位大人快點進來說話,不能耽誤小皇帝吃飯。

    李忠

    國離開後,阮棠決定在那幾個老臣走進來之前裝個樣子,又立刻拿起一本奏折,假裝認真地閱讀起來。

    忽然,桌案的角落輕輕響了一聲。阮棠用眼角的餘光悄悄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瞥過去,隻見溫霽雲手中端著一隻盛滿茶水的新茶杯,輕輕放在了桌上。

    溫霽雲大概以為自己正在認真看奏章,沒有在看他,目光反而有意無意地往自己這邊看了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眸,放下水杯轉身離開。

    阮棠在心裏“哼”了一聲。這麽蠍蠍螫螫的感覺,憋都要憋死了。

    阮棠就不喜歡這種有事情憋著說不出來的感覺。溫霽雲明顯對自己比之前多了幾分疏遠,又不說對自己哪裏不滿。雖然看得出他很想逃避自己,偏又要對自己表現出幾分假仁假義的照顧。

    等會兒有空了,非要把溫霽雲抓過來,要麽敞開了互相罵一頓說清楚了,以後再也別互相理睬,要麽互相和和氣氣解釋清楚,做個朋友。

    這麽暗搓搓地互相偷看來偷看去,什麽都說不開,倒像從前自己妹妹喜歡看的那種言情電視劇裏,“不說不說我就不說”“討厭討厭我討厭你”又互相偷看對方,甚至為對方掏.心.挖.腎的矯情男女主角。

    阮棠悄悄看著溫霽雲放下水杯,正走下台階,隻見三名身穿紫色官服的老臣迎麵走進前殿來。

    幾名老臣不約而同地悄悄瞥了溫霽雲一眼,臉上的神情複雜,各不相同。

    溫霽雲目不斜視,如同看不見旁人一般,從容地走下殿去,默默站迴自己原來的位置上。

    阮棠低頭認真地看著手中的奏章,假裝沒看見他們進來。直到聽見殿上響起參拜之聲,方才假意著急地放下手中的奏章,說道:“朕看得太入神了,竟沒有注意到。來人,還不快攙三位大人起來。快看座!”

    幾個小太監連忙搬了椅子,請三位老臣坐下。

    三位老臣先謝了座,又裝模作樣地誇了阮棠一番,說一些勤政愛民之類的好話來誇獎小皇帝。

    阮棠的目光敏銳地從三人臉上一一掃過。

    徐丞相徐元晦,眼神總是忍不住往溫霽雲身上瞟,又悄悄來打量自己,好像自己和溫霽雲有什麽奸情似的。

    盧太尉盧時晏,還是那一副諂媚又狡詐的模樣。大概有了上一次金殿被拆台的教訓,他不主動發表意見,隻等著有人在前麵開道,他好見風使舵。

    還有一個最老的張太傅,白發蒼蒼

    的,自始至終看都不敢看溫霽雲一眼。阮棠隻知道他是張太傅,不知道他到底叫什麽名字。

    不是阮棠不記得張太傅的名字,是原文作者就沒寫過他的真名。原文隻說了他本是燕國先帝的太傅,卻去梁國潛伏了二十年,化名許仁和,當上梁國國師,盡心盡力把溫霽雲培養成心目中聖主明君的模樣。然後,再親手毀了他。

    溫霽雲把他當做恩師,對他信任得無以複加,把後方糧草的重任都交到他手上。他卻在溫霽雲前線奮戰之時,燒毀糧草跑迴了燕國。他一把火燒光了糧草,也燒了二十年來深深紮根在溫霽雲心中那些仁義道德聖主忠臣的信仰。

    阮棠一度懷疑這個老頭,簡直是有某些不知名的心理疾病。

    阮棠忍不住去看了一眼站在角落裏的溫霽雲,溫霽雲還是順著眼靜靜地站在角落裏,所有情緒都深深掩藏在漆黑的眸中。阮棠不知他此時心中又是一番什麽滋味。

    三位老臣都已是身經百戰的人精,深諳小皇帝傲慢又自以為是的脾氣。誇完阮棠的各種好處,自以為已經將小皇帝哄高興之後,方才委婉地開始提點,阮棠有什麽地方還做得不足。

    他們說的,當然隻有一個點,阮棠也早就已經預料到,就是勸自己趕快對溫霽雲趕盡殺絕。

    張太傅雖然看都不敢看溫霽雲,卻是勸阮棠殺溫霽雲最積極的人,聽起來對溫霽雲的為人和籌謀都了如指掌:

    “溫霽雲歸降之前,偷偷轉移國庫又送走他堂弟福王和宗廟牌位,就是為了謀劃東山再起,根本不是真心歸順。他名義上解散殘兵敗將,其實定是化整為零藏了起來。如此老謀深算,陛下還沒看出他的野心嗎?”

    “梁國先帝駕崩之時,本該用千人生殉,溫霽雲最後一道召令,卻是廢了活人生殉,還將宮中所有奴仆甚至先帝嬪妃都遣散逃生,有多少人對他感激涕零。當時溫霽雲自己到了如此境地,還在心懷蒼生,可見其誌。有朝一日若是振臂一唿,必定應者如雲。陛下以為這種人可以留得嗎?”

    “若說起收買人心,老臣倒是想到了牢裏那些個梁國的舊臣。”徐元晦看著阮棠,說道,“他們都說誓死效忠太子,一個都不肯投降。陛下應該能看得出來,溫霽雲這個人最是假仁假義,把臣下的心都給攥得死死的,倘若不殺之,日後必定是個禍患。”

    “你們的意思是,溫霽雲很可怕,朕不殺了他,日後一定會輸給他了?嗬,真是笑話。”阮棠不以為然地冷笑一聲,傲慢地說道,

    “他連國家都已經敗給朕了,朕還怕他不成?!”

    “一個亡國之君,還想掀起什麽風浪?朕非要讓他眼睜睜看著朕是怎樣一代明君,讓他自慚形穢,知道自己和朕做對有多不自量力。”

    阮棠嘴上爽完,心中暗暗說道,太子爺你可別怪我,我這也是保你的命。

    “陛下誠然是一代英主,所向披靡戰無不勝,但是陛下一向光明磊落,需知暗箭難防啊。”徐元晦說道,“就例如前些時日,刺客竟在國都之內,被亂賊當街劫走。這等事就算不是溫霽雲指使,也是他手下那些反臣作亂,以後必定還會生事。”

    “當然他們不過是困獸猶鬥,陛下自然不會怕他們。”徐元晦不忘奉承阮棠兩句,說道,“隻是日後難免又損些人力物力,使陛下勞神費事。倒不如現在將溫霽雲綁上街去當眾誅殺以為威懾,那些人還能折騰什麽?這實在是一勞永逸之法。”

    “朕怎麽不這麽認為?”阮棠說道,“朕把溫霽雲殺了,他們隻會狗急跳牆。不是還有個福王逃了嗎?現在朕手裏握著他們的太子,他們還不敢造次。要是溫霽雲沒了,他們直接擁戴那個福王,才更會到處作亂騷擾朕的子民。這實在不是朕一個愛民如子的仁君想看到的局麵。”

    “陛下愛民之心令臣等感動,這件事倒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徐元晦看了溫霽雲一眼,有意震懾震懾他,故意提高了嗓音,說道,“那個福王和那些亂臣賊子的下落,溫霽雲不可能不知道。還有劫囚鬧事,也定是他手下所為。隻需將溫霽雲嚴刑審問……”

    “朕都給你們一個月了,你們審出什麽來了嗎?朕的意思,倒不如——”阮棠轉頭悄悄地看了溫霽雲一眼。

    溫霽雲靜靜地垂眸而立,神情淡然,仿佛這些人正在喊打喊殺的並不是在說他。

    阮棠決定開啟胡說八道技巧了,不想給溫霽雲聽見,說道:“你先下去。”

    溫霽雲這才抬起眼眸看了阮棠一眼,又立刻避開阮棠的眼神,連告退都沒說,一言不發地轉身出了前殿。

    “朕的意思是,”阮棠望著溫霽雲的背影,故作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朕一向求賢若渴,倒不如讓溫霽雲為朕所用。一來你們方才也說了,他又有深謀遠慮又能籠絡人心,要是能為朕所用,定是個不可多得的賢才。朕這樣英明神武的君主若能得他輔佐,一定會如虎添翼。”

    “二來,梁國連太子都為朕效忠了,梁國那些舊臣還還有什麽名義來反對朕?還

    能鬧出什麽事來?”

    “三來,朕若能收服得了溫霽雲,天下人誰還能看不到朕的仁慈和英明?朕看不光朕的臣民會真心傾佩,就連那些反叛都得來歸順於朕。”

    阮棠的話說完這番話,三個老臣都感動得差點掉下眼淚來。

    想不到經曆一場生死之後,小皇帝雖依舊盛氣淩人,卻多了幾分穩重和成算,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僅能條分縷析講大道理,還有了這般見識和氣度。

    唯一有些遺憾的,就是小皇帝那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毛病,好像比以前還嚴重了。

    張太傅說道:“陛下的想法固然很好,隻是溫霽雲素懷大誌,並非貪生怕死之輩。他國破家亡之時,明明可以自己逃走,為何要答應入燕為奴?可見他愛梁國疆土臣民,還有複國之誌。”

    “那梁國血流成河如人間地獄,活著比死痛苦百倍,他為何不尋死?可見忍辱負重野心勃勃。他入燕國以來,受這麽多苦楚羞辱皆能不動聲色,可見他心性堅忍。”

    “國破家亡父母皆死能不落一滴淚,酷刑加身一個月不能使之動搖,這種人硬來逼迫是不行的,但陛下若要說以仁德感化他——陛下,對自己都能這麽狠的人,豈會對別人有情?隻怕陛下要收服他,他是軟硬不吃,陛下收服他是難上加難之事。”

    阮棠做出滿臉不以為然的模樣,自以為是躊躇滿誌地說道:“溫霽雲確實不是一般人可以收服的,但是朕並非一般人,這世上沒有朕做不到的事。越是難,朕越要試試。收服了他,才更能顯示出朕的英明。”

    盧時晏本就是來見風使舵的,見小皇帝自有主張心意堅定,最先讓步小皇帝意願:“既然陛下有如此謀略,要留下溫霽雲,臣也不敢妄言可否。但溫霽雲畢竟是一隻猛虎,陛下要將他留下,就得剪斷他的利爪拔了他的獠牙。”

    “要斷了溫霽雲不該有的念頭,讓他幹幹淨淨地專心侍奉君王。不如……”盧時晏比了一個刀手,做了一個切下去的手勢,“如此這般,永絕後患。一個男人連根都斷了,自然也就不會生出那等妄念了。”

    盧時晏的主意一出,徐元晦和張太傅,都同時用一種十分欣賞和敬佩的眼光看向盧時晏。

    盧太尉這一招實在太漂亮,簡直就是以退為進。比起殺了溫霽雲,斷了他的根,何止一勞永逸。不僅能順著小皇帝的心願,留著溫霽雲的命收住他的心,還能徹底碾碎溫霽雲和整個梁國的尊嚴。從此害怕他們能掀起什麽的風浪?

    高明,太高明了。

    三位老臣都對“斷了溫霽雲的根”這個提議十分滿意,對小皇帝投去期待地目光。

    阮棠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溫霽雲和他的愛慕者不來斷自己的根就不錯了,阮棠哪裏有那個膽子碰一下溫霽雲?

    要斷溫霽雲的根?虧他們想的出這種餿主意。幾個炮灰想斷主角的命根,實在是無知無畏big膽。

    就算是龍困淺灘虎落平陽,他們就真以為可以把人家溫霽雲隨便搓圓捏扁了嗎?

    得虧自己剛才讓溫霽雲出去了,不然他如果聽到了這種虎狼之詞,不知得是什麽心情。

    阮棠皺起眉頭,對盧時晏說道:“朕身為仁君,怎麽能用這種殘暴的手段?朕要收服溫霽雲,必須得到他的心。”

    “你們給朕聽好了:朕要得到的——是溫霽雲的真心。”

    溫霽雲端著阮棠的晚膳走到宮殿門口,聽到的就是最後這麽一句。

    ——“朕要得到的,是溫霽雲的真心。”

    溫霽雲原本從容的腳步,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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