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坐在寢殿裏左等右等,估摸著溫霽雲早該迴來了,可就是不見人迴來。

    阮棠對著門口張望了半日,琢磨著溫霽雲也不可能趁自己讓他去禦膳房拿個點心就直接逃走了。他若要逃走,當初國破之時就可以直接逃的。既然他為了他的臣子和百姓選擇留下,這麽多苦楚都挨過去了,這會子沒有反而逃走的道理。

    難道是迷路了嗎?溫霽雲好像不是路癡吧?

    阮棠轉頭對李忠國道:“你去看看,溫霽雲是不是走錯了路?”

    李忠國應了一聲,剛要出去,卻見一道身影背著陽光而來。

    阮棠抬眼望去,隻見背光而來的人抬起長腿跨過宮殿大門,氣度從容,猶如得勝歸來的王者。

    阮棠眨了眨眼睛,看得愣住了,就像個望夫石一樣,眼巴巴看著溫霽雲提著食盒走近。

    溫霽雲走到麵前時,阮棠吃了一驚。隻見溫霽雲一身白衣上分明染著鮮紅的血,提在手中的食盒,卻是被保護得完好無損,不見半點磕碰。

    他恍如無事發生一般,將食盒輕輕放在自己麵前的桌上。那一身血分明是與人浴血廝殺過後剛剛死裏脫生,步履行動卻是雲淡風輕,就像真的隻是去禦膳房取了幾盤點心一樣從容等閑。

    阮棠的目光落在溫霽雲衣上沾染的血跡,問道:“你怎麽弄的?受傷了?”

    人在心急之下的第一反應,總是來不及思考,出於本能。

    溫霽雲沒想到小暴君第一反應竟然是關心自己是否受傷。他剛要迴答阮棠的話,阮棠的目光往他身後瞟了一眼。

    溫霽雲轉身,隻見龍禁衛首領徐青書氣勢洶洶地衝進門來。

    徐青書的身上掛著彩,禁軍的製服破了好幾處,頭盔歪斜,頭發也散了幾縷出來,手中刀也斷了刃,模樣好不狼狽。

    阮棠用目光示意溫霽雲先退到一旁。看到徐青書這般模樣,心裏已經猜到了七八分,感到十分幸災樂禍,麵子上卻假惺惺地皺起眉頭,看著徐青書問道:“徐愛卿為何這般模樣?”

    徐青書跪拜在地,氣憤道:“微臣請求陛下,立即按宮規處置溫霽雲!”

    “哦?”阮棠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溫霽雲,問道,“這是為何?”

    “溫霽雲意圖潛逃,打傷了數十名龍禁衛。”徐青書起身道,“按照宮規,宮奴逃跑,應當就地正法。請陛下明鑒,將溫霽雲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聽了徐青書的話,阮棠故作不悅地問道:“你的意思是,方才溫霽雲企圖潛逃,你們幾十個人都阻攔不住,還被他打傷了,是這麽迴事嗎?”

    君王心思難測,徐青書也琢磨不清這夾雜怒意的一問,是在惱怒溫霽雲意圖潛逃,還是在惱怒龍禁衛打不過溫霽雲,或者兩者兼而有之,戰戰兢兢地低聲迴答道:“是……”

    “嗤。”阮棠輕笑一聲。

    阮棠是真心覺得好笑,才笑出來的。但是在徐青書這裏,聯係上小皇帝素日的殘暴,此時小皇帝意味不明的一笑,更教他坐立不安。

    阮棠肚子正餓著,也不急著說話,先打開了麵前的食盒。

    食盒分成幾層,裏麵盛放了四五樣精致的點心,阮棠頓時眼前一亮,拈起一塊晶瑩剔透的糕點,一邊送到自己嘴邊,一邊漫不經心地悠悠問道:“那他還挺笨的,都打退你們了,怎麽還自己跑到了朕麵前呢?”

    “陛下且慢!”看到小皇帝要吃溫霽雲送來的糕點,徐青書大喊一聲,連忙阻止道,“陛下,這食物經過他手,萬一他趁機下毒!陛下萬萬不可……”

    徐青書阻攔的話還沒說完,阮棠已經把一整塊糕點都吃下去了,還自己擦了擦唇角的碎末,轉頭對溫霽雲微笑著評價道:“好吃。”

    徐青書瞪大了眼睛,緊張地盯著阮棠,生怕小皇帝下一刻就口吐白沫,暴.斃.身.亡。

    溫霽雲望著那個毫不防備地吃下點心,還能與自己說笑的小皇帝,衣袖下修長的手指微微屈了屈,垂下眼眸。

    本以為小暴君故意毫不設防地讓自己單獨行動,又有人在路邊慫恿自己潛逃,都是這小暴君的試探,試探自己是否真心臣服留在他身邊。但如今看來,這一切倒更像是另有主謀。

    而這小暴君的所作所為,反而都是在維護自己?

    屢次三番如此,到底是為了什麽?

    阮棠見溫霽雲不搭理自己,還是笑意如常,也不介懷。溫霽雲本來也沒把暴君渣攻放在眼裏,原著中也是如此,暴君渣攻用他的臣民來威脅時,他就故作溫順被迫營業地恭維兩句。大部分時候,冷冰冰地一句話不說。

    溫霽雲若是完全冷漠,也不會那麽令人忍不住親近;若是完全裝得服服帖帖,也不會讓渣攻神魂顛倒。溫霽雲的態度正是在冷漠和溫順之間,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你覺得他冷漠,他又能溫柔恭順;你覺得他臣服示弱,他轉頭又對你冷如冰雪。

    溫霽雲對自己冷漠好啊,阮棠想,免得他強忍痛恨虛情假意奉承自己,被他那些愛慕者看了,得多心疼。

    比如現在自己身邊站的這些人,其中就有溫霽雲的臥底。那個臥底不僅會愛上溫霽雲,還會第一個對暴君渣攻出刀,把渣攻閹成太監。

    溫霽雲和他的愛慕者們,可是一個都得罪不起。

    “陛下!”徐青書的聲音打斷了阮小皇帝的思緒,“溫霽雲企圖潛逃還打傷禁衛,此事非同小可,請陛下嚴辦!”

    “如果真是要潛逃,自然是得按規處置的。不過朕要先看看他打傷了多少人。”阮棠剛吐得虛脫,沒力氣站起來,抬手道,“來人,扶朕起來。”

    “陛下。”李忠國生怕小皇帝累著,上前勸道,“陛下日理萬機,還是保重龍體要緊,這種事何必親力親為,交於其他人就是。”

    交給其他人?阮棠想,其他事倒還好說。但現在控告溫霽雲的人是徐青書,不論宮裏還是朝中,哪個人不偏袒龍禁衛首領,倒要給一個他們眼中的敵國太子亡國之君主持公道?

    若是自己不起來查,這事情交給誰都會置溫霽雲於死地。阮棠蹙眉道:“反了你們?別讓朕再說一遍!”

    見小皇帝有惱怒之意,李忠國立刻識相地不敢勸了。

    對於扶阮棠起身這種,需要觸碰到龍體的大事,不是一般小太監能有幸得到的殊榮。

    但是太監總管李忠國上了年紀,自己腿腳都不靈便,加之有意提拔幹兒子李奉君,連忙給李奉君遞了個眼色。

    李奉君立即上前攙扶阮棠。

    看到上前來的人是李奉君,阮棠心裏不禁一抖。

    真是剛想到誰就來誰。這位不正是方才自己想的那一位嗎?溫霽雲最得力的臥底,日後弄死渣攻的第一人,李奉君。

    ——單騎追殺渣攻八百裏,一刀斷了渣攻的根。

    李奉君出身梁國名門望族,少年時也曾是風流倜儻雅望無雙,與霽雲太子並稱“玉京雙璧”。十三歲那年,父母雙雙被燕國所殺,他主動請纓要到燕國皇宮做臥底,報效國家。先帝不忍其功臣之子,又是少年才俊,本不應允。他卻直接自宮明誌,入了燕國大內,這一潛伏就是八年之久,早已在宮中站穩腳跟,安插不少勢力。

    李奉君與自己的仇恨,可以說不輸溫霽雲多少。一個兩個都是來要自己命根子的。

    阮棠看了看李奉君,心情有些

    複雜。但此時若拒絕他,倒是反而一開始就把該討好的人得罪了,還是把自己的手遞到了他的手裏。

    李奉君垂眸看了一眼小暴君遞來那一隻白嫩嫩的手,抬手握在掌心。

    好軟。李奉君想,這手臂恐怕稍一用力就要掐斷了。

    這些年來,自己日日夜夜心心念念要置之死地的小暴君,卻是這般軟綿綿像兔子一般的嗎?好像……握住他的手之後,與想象中恨得牙癢癢的感覺有哪裏不一樣。

    李奉君不知自己是演的太投入,還是真心怕這個瓷娃娃一樣的小暴君摔壞了,他小心扶著小暴君軟嫩嫩的手臂,又不敢太用力,認真攙扶著他一級一級走下宮殿的台階。

    溫霽雲隻看了一眼李奉君扶著小暴君出門的背影,垂眸沒有說話,跟著眾人的步伐出了寢宮大門。

    阮棠在李奉君的攙扶下出了門,隻見門外站了烏泱泱好幾排的龍禁衛,看著有六七十人,每一個模樣都和徐青書差不多,衣破帽歪身上掛彩,十分狼狽。

    見到阮棠出來,那些被打傷的龍禁衛一個個東搖西晃地跪拜在地,哀求阮棠做主。

    阮棠轉頭看了看溫霽雲,抑製不住自己崇拜的目光。

    能孤身一人打敗這麽多宮廷禁衛,還是身上的傷沒好全的情況下。這等武力值,正是做了二十年菜雞的阮棠做夢都想不來的。

    “你有什麽解釋的嗎?”阮棠看著溫霽雲,收起自己崇拜的目光,故作兇狠地威脅道,“打傷這麽多人,要是說不出個道理來,你就別怪朕按宮規處置了。”

    雖然溫霽雲的心思阮棠猜不透,但有一點阮棠還是很肯定的。溫霽雲的目標自始至終都是複國,與複國無關的事情他想都不會想。

    所以他不可能這時候逃跑,也不會同歸於盡式地出手謀害自己。

    在今天這件事上,阮棠可以百分百相信,徐青書指控溫霽雲的每一條罪名,都不成立。所以自己隻要表現得公平公正,哪一邊都不偏袒,就是對溫霽雲最好的庇護。

    ——隻要給溫霽雲一個解釋的機會,真相自然會揭開的。

    徐青書眯起眼睛看著溫霽雲,心中得意地等他出言解釋。

    雖然小皇帝有心秉公辦理,但就算溫霽雲說出實情,方才那名自稱暗衛的禁軍也會否認說過奉裴丞相之命讓溫霽雲潛逃的話,隻會一口咬死溫霽雲是自己意欲潛逃才打傷禁衛。

    有人慫恿他潛逃的事無人

    佐證,他打傷禁衛卻是鐵打的事實,保管教他有口難辯,必死無疑。

    想到此處,徐青書臉上不禁露出一分得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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