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廷確實和祁鏡之前說的一樣,就算心情再不好也不至於在急診門前亂發脾氣。隻要真心為了病人著想,他還是很通情達理的。


    不過會不會秋後算賬就得另說了。


    在急診那麽多年,王廷見的高血壓就像過江之鯽,裏麵也不乏收縮壓超過250的超高血壓。


    這些往往都有繼發因素,腎血管主動脈血管狹窄、腎上腺素瘤、嗜鉻細胞瘤、庫欣綜合征等等都有可能。


    原發高血壓到這種高度的也有,隻是在四聯用藥後仍然死撐著不退的他是真沒見過。


    四聯降壓藥已經是非常強效的降壓方法了,要再往上加最後一種血管緊張素轉化酶抑製劑也不是不可以,隻是五種降壓藥齊上病人身體吃得消嗎?


    王廷不得不在這個方案上打個問號。


    別到時候藥上了,血壓沒怎麽降,肝腎先耐受不住了怎麽辦。藥物過量導致的都不是小問題,一旦出現想再往迴拉就難了。


    麵對這種極為難治的高血壓他也沒什麽太好的辦法。


    要是換成是他接診,說不定也會叫來中醫碰碰運氣。當然打電話的重擔恐怕還是得壓在紀清的肩上。


    他和張明遠一樣都是死倔的老頭,當麵服輸是絕不可能的,所以在給完會診單後就會讓自己立刻下班。


    這麽一想,心裏的怒意漸平,殺氣也掉了不少。


    不過在中西醫孰優孰劣的問題上王廷覺得還有扳迴的餘地,畢竟三人同時按摩三道穴位也沒有達到很好的降壓效果。


    還沒輸。


    王廷看著手邊的病員卡片牆問道:“同山,要不讓齊瑞或者劉雲祥下來看看?”


    話外音很明顯,就是要讓人下來和他一起分擔找中醫會診的尷尬。


    可惜吳同山並沒有領情,直接說了大實話:“繼發高血壓的原因都排除了,肯定是從小就有原發高血壓,小時候沒控製,長大了各大髒器已經耐受,所以......”


    王廷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滿臉黑線:誰要聽你解釋這些,難道我不懂嗎?


    可攔已經攔不住了,吳同山的嘴巴就像爬過山頂的過山車,一口氣把最後的結論也一並說了出來:“恐怕心內科下來也是一樣的。”


    這話不偏不倚地傳進了張明遠的耳朵裏:“老王,別緊張。行醫那麽多年總有跌跤的時候,中醫會有辦法的。”


    王廷臉皮抽了抽又瞪了吳同山一眼,隻能起身給自己泡壺茶解解悶氣:“說說下午的病人吧。”


    這話對紀清來說可是天大的好消息,畢竟下午都是他一個人在收病人。隻要王廷開口喚自己進去就能擺脫按摩穴位的苦海。


    誰曾想,王廷剛說完,祁鏡就已經坐在了他身邊翻起了桌上那疊記錄冊,把來院病人的情況在他說得頭頭是道,有問必答。


    紀清實在沒想到會有人能無恥到這個地步:我把他當兄弟,他卻把我當工具,簡直無情!


    王廷哪管是誰在匯報病史,隻要能讓自己忘掉門口那個按摩穴位的老中醫就行了。


    “一下午就收了這些?”


    “對,就三位,隻不過......”祁鏡欲言又止。


    “隻不過什麽?”


    “隻不過這個病人有點麻煩。”


    祁鏡抽出其中一本記錄冊:“68歲,咳嗽發熱六個月。之前懷疑sars,但追溯病史發現發熱的時間比sars爆發還要早,而且唿吸道症狀很輕,所以沒幾天就排除了。”


    “病程那麽久?”王廷也挺納悶的,喝了半盞的茶杯停在了嘴邊,“這次是怎麽過來的?”


    “因為平時隻是低熱,時好時壞,病人也不太在意。但一星期前發現體溫突然拔高超過了38度,她就去了離家最近的三院。”


    祁鏡往前翻了一大堆的檢查報告,包括各種胸片、ct片、咽拭子、血痰培養、tspot結核測試等等,說道:


    “三院做了一堆檢查仍然找不到病因,隻能轉來我們醫院。人是急救車拉過來的,路上體溫已經升到39度了。”


    “這是要送唿吸科的吧?”


    “對,不過唿吸科下午床滿了,羅主任意思是先在急診觀察室過一夜,等明天出了空床再送上去。”


    王廷點點頭:“那就等明天吧。”


    “可這一晚上不好熬啊。”


    “怎麽?”


    祁鏡把三院做過的治療方案都遞了過去:“基本能上的廣譜抗生素都用過了,不僅沒效果病人的體溫還越來越高,完全起了反效果。”


    說完,祁鏡又把隨車帶來的胸片插在了讀片器上:“轉院前一天拍的片子,右下肺有包塊,裏麵還有條索和氣泡影。”


    “這病灶看上去很像真菌感染啊。”


    王廷隻是看上兩眼,就把病原菌鎖定在了一個不大的範圍裏:“g試驗和gm試驗一起做,然後再排除下ca的可能性。”


    祁鏡點點頭,基本和自己剛拿到病例時的想法一樣,不過現實是殘酷的。


    “王主任,這兩個試驗三院都做過,全陰性。而且他們還用過氟康唑,和其他抗生素一樣,沒效果。”


    王廷和吳同山不約而同皺起了眉頭。


    幾乎能查的感染都篩了一遍,那就隻能是ca了。不過病灶的影像學表現簡直就是真菌感染的翻版,這時撤去抗真菌藥物很不現實。


    “可能是試驗出了點問題,我們這兒複查下。既然氟康唑沒效果,就換對曲黴菌敏感的伏立康唑試試。具體情況等明天羅主任來了再一起討論。”


    “要不要再多加一個兩性黴素b?”祁鏡這時建議道,“對有些伏立康唑無效的真菌能起到不錯的效果。”


    王廷看著病人的病例搖搖頭:“不行,病人腎髒不太好,兩性黴素b毒性太大,還是得先緩緩。”


    祁鏡其實也是處於選擇的兩難境地。


    那麽多年傳染科的經驗告訴他這個病人情況不樂觀,需要及時下猛藥處理。


    但理性又在時不時地提醒他,在沒確診病原菌之前不能亂用藥。萬一這類診斷性用藥出現強烈的副反應,他絕沒有好果子吃。


    隻能等那個老煙槍羅唐來定奪了。


    這時小梅匆匆地跑進診療室:“王主任,病人血壓又升上去了。”


    “嗯?多少?”


    “245/120。”


    “我就說按摩不靠譜。”王廷把記錄冊甩在桌案上。


    “王廷你說啥呢?”


    張明遠也是氣壞了,自己這麽一大把歲數在這忙乎了那麽久,沒功勞總有苦勞吧。


    他停了手上的動作,然後大手一揮讓紀清和胡東升也都停了手:“讓我們看看到底是誰不靠譜,小姑娘,再測!”


    小梅又跑到病人身邊捏起了皮球:“270/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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