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求求你們了,這真的是我們家最後一根獨苗。”母親說到激動時又一次跪了下來,對著地麵連連磕頭,“一定要救好他啊。”


    對於這種情緒幾近崩潰的家屬,吳同山隻能帶去隔間,花上不少時間好好解釋和安撫。


    家屬走後,李玉川正好帶來著心電圖走了進來。


    “怎麽樣?”王廷問道。


    李玉川把心電圖遞了過去:“心電圖室的人用尺子量了好久,最後寫的是qt間期延長、t波寬大。”


    這是典型的隻寫檢查結果不下結論。


    因為造成這種結果的疾病很多,不可能一一羅列出來,心電圖室的隻能給測量結果,最後還需要臨床醫生結合病人的症狀來下判斷。


    “qt間期那麽長,心源性暈厥沒跑了。”王廷喝了口茶潤潤嗓子,然後看向祁鏡,“你覺得呢?”


    “心電圖已經很明顯了。”祁鏡看了一眼答道,“長qt綜合征,得按心髒起搏器。”


    王廷點點頭,對這個診斷沒異議。


    這類綜合征是一組有遺傳傾向,以心室複極期延長為特征,易發生尖端扭轉性室速、室顫和心源性猝死的綜合征。


    不論症狀還是遺傳性都和這個孩子的症狀吻合。


    王廷拿起電話打進了心內科:“我是王廷,讓你們劉副主任下來急診一趟。有個長qt綜合征暈厥的孩子需要收治,讓他先過來看看。”


    十來分鍾後,劉雲祥出現在了急診診療室,簡單看了診療記錄後給出了住院單。


    孩子暈厥時間不長,早就已經醒了。在被護士推走前他認出了人群裏的祁鏡,有些興奮地拉住了他的白大褂,笑著說道:“沒想到你是醫生。”


    “有個醫生正巧被你當沙包亂摔,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幸運?”


    孩子忍不住笑著點點頭,同時拍了拍他的胳膊,語重心長地說道:“可得好好練,等我出院後再來摔你。”


    “哈,開玩笑呢,等你裝完起搏器就是我摔你了。”祁鏡指了指身上幾處淤青的位置,“這兒,這兒,還有那兒,我可是很記仇的。”


    孩子對他擺擺手:“謝謝你救了我。”


    ......


    送走了這個孩子,急診室繼續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位血氨居高不下的孩子身上。


    血氨上千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王廷不停用手指敲著桌麵,這是他一直用來緩解壓力的方式之一。出現這個動作就說明病人的情況很不好,再放任下去絕對會出大問題。


    “已經排除了很多情況,原發的肝腎衰竭,腫瘤和各類藥物造成的肝損傷都沒有。現在擺在麵前的是好幾種先天性代謝性疾病和各種中毒。”


    吳同山掰著手指一個個說道:“先從哪個開始?”


    “一個個篩選太慢。”祁鏡說道,“直接做全套的毒理測試,還有血氣分析也得繼續查。”


    “毒理得外送吧,有些我們醫院也沒法查。”吳同山翻看著檢查記錄單繼續說道,“血氣前兩天做了,隻是稍稍有點異常,應該和代謝沒太大關係。”


    “外送就外送,毒理很有必要排除掉。血氣我覺得也有必要再複查一次,總比繼續幹等著強。”


    王廷點點頭,也實在找不出其他的辦法:“就先複查一次血氣分析,等出了結果再說。”


    這時小梅從門外一路疾跑衝了進來:“王,王主任,那孩子,孩子血氨上2000了。”


    她剛把檢查血樣送去化驗室,一直在那兒等待結果,報告一到手裏就急著跑迴來。


    王廷聽到結果臉皮一抽,把手裏的筆扔在桌麵上:“走,再看看他去。同山,你......”


    吳同山早就反應了過來,已經拿起了電話聽筒:“我先去聯係血液透析,這麽高的血氨太要命了。”


    “行,如果孩子有變化我再聯係你。”


    ......


    icu病房裏,孩子正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手上掛著點滴,身上滿是心電監護的導聯線。不過讓他們驚訝的是,病房旁相伴的並不是家屬,而是那位全院資格最老的“混子”,張傑義。


    “老張,你怎麽在這兒?”王廷有些奇怪,“你應該是中班吧,離上班還有三小時呢。”


    “我在家裏也沒事幹,就先過來看看。”


    這個情況是現場幾人都沒想到的。


    張傑義平時都是壓著上班時間進診療室,先換衣服穿白大褂和泡茶,然後挑選兩份順眼的報紙雜誌,先用掉半小時再說。


    像現在這樣候在一位病人身邊是絕不可能的。


    但更不可思議的還在後麵。


    王廷和祁鏡討論著毒理可能性的時候,一直都關掉話匣子的張傑義突然表現得非常積極:“吸毒不可能,他手臂上沒針眼,而且他們家一直很窮,孩子一直在外瞞著年紀打工。”


    “打工和吸毒不衝突吧。”祁鏡說道。


    張傑義搖搖頭:“我去過他打工的地方,全封閉式的加工廠,離家很遠。暑假他就基本住在廠裏,根本碰不到毒品。”


    幾人麵麵相覷,老張都開始摸排病人家裏的情況了,難道忽然轉性了?


    “那有沒有可能是廠裏的有毒物品呢?”


    “他做外盒包裝的,接觸的是很普通的包裝紙。”


    王廷歎了口氣:“剛才的血氨是你讓查的吧。”


    張傑義點點頭:“結果怎麽樣了?”


    “已經2000了。”


    張傑義臉上劃過一種難以言說的表情,並非是無法反抗的無奈,亦或者是出於對病人的同情或者難過。


    它是一種自信,一種‘果然如此’的自信。


    這種表情經常掛在那些科室大主任的臉上,副高主治也時常會有,但對張傑義來說卻很少見。


    尤其最近幾年,退休日近,他也是越來越混了。


    還沒等王廷開口,張傑義卻很難得地說出了自己的判斷:“這是鳥胺酸氨甲酰基轉移酶缺乏症,簡稱otcd。”


    如此長的特殊醫學名詞入耳,別說站在最後的李玉川了,就連祁鏡和王廷也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每人都有自己的專長,祁鏡和王廷隻是籠統地知道確實有好幾個先天性代謝疾病可以有血氨增高。


    可如果把其中某個疾病單獨拿出來,要講出具體症狀,如何靠實驗室檢查來下診斷,後續又該如何治療,恐怕隻有專門研究過的人才清楚。


    實習生或許會因為教科書裏某一章的簡單描述,對這個名詞有些模糊印象。


    但李玉川成績並不好,一般都是隻記考試重點,對這類歸入了解範疇的知識向來都是忽略的。


    所以剛才乍一聽就會有一種聽天書的感覺。


    “老張,你確定?”王廷問道。


    “確定,就和當初那個孩子一樣。”張傑義肯定地點了點頭,腦海裏又閃過了那份讓他記憶猶新的病程記錄和死亡報告,“要是再不治療今晚血氨就要上300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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