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瑜沉進了水裏。

    這水溫柔繾綣,也會波濤洶湧,她爬不上岸,也不想上岸,或許溺死更好,不用再想身後事。

    但她知道她不會死,知道她躲不過再與他分別的命,那這一晚就是最後一晚,迴了京城,兩人再無瓜葛。這半個多月的一切都會變成一場夢,就算他來找,她也不會見他。真的鐵了心,可鐵做的心也會疼,她不停地哭,真成了水做的人,手腳卻水怪般纏著他,纏得宋欽幾次想問她到底在哭什麽,都被她勾走了心。

    一次又一次,每次宋欽想要抱著她說說話,她都會堵住他嘴,真的變成了狐狸精。

    宋欽道行不夠,明知她在迴避,還是禁不住她的誘惑,心甘情願上當。

    最後她終於累得睡著了,宋欽也有點吃不消,親親他的傻姑娘,抱著她一起入夢。

    躲就躲吧,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而她的那些顧慮,他都懂。

    “瑜兒,醒了,再不醒要被人笑話了。”

    有人在耳邊喚她,唐瑜醒了,人在他溫暖的懷抱裏。昨晚的幾番荒唐清晰起來,唐瑜苦笑,口口聲聲說不喜歡他,經過昨晚,她再怎麽說他都不會信了。

    “王爺,你知道什麽是有緣無分嗎?”不再掩飾,唐瑜靠到他懷裏,心平氣和地跟他說話。

    “你與衛昭?”宋欽親她腦頂,很隨意地道。已經得了她的心,他不會再為一個毛頭小子不痛快,在他眼裏,唐瑜與衛昭的青梅竹馬全是兒戲,看似兩情相悅,卻禁不起任何衝擊,“瑜兒,不是你與衛昭有緣無分,是他配不上你。一個男人,如果無法讓女人信任,出了事全讓女人獨自承擔,你對他越好越體貼,就證明他越弱越配不上你。”

    唐瑜是對他動心了,但也聽不得他如此貶損親表哥,不禁替衛昭辯解:“他……”

    宋欽抬起她下巴,盯著她眼睛道:“再有,你說不嫁他,他便認了,說好聽了是不忍心讓你為難,其實還是不夠喜歡你。沒有擔當,隻會空談,你看他天天看我不順眼,可他做過什麽努力扳倒我的事?即便他暗地毒害我,我也會高看他一分。”

    唐瑜推開他手,小聲道:“無視雙方實力冒然行刺,那是衝動莽撞,更不可取。”

    宋欽被她逗笑了,意味深長道:“我之前還納悶衛昭脾氣焦躁,為何能容忍我這麽久,原來是你在背後教他從長計議。”

    唐瑜想否認,卻記起曾

    經勸說衛昭的話,那時候她不認識宋欽,確實指點過衛昭。

    罷了,就讓他這麽想她好了,也許會氣得放手。

    宋欽怎麽可能放手,他笑著將人拉迴懷裏,輕佻地咬她鼻尖兒,“可惜你也隻是個狗頭軍師,你們加起來也扳不倒我,你更慘,連人帶心都賠給我了。瑜兒,別扯什麽緣分,我想娶你當王妃,老天爺也奈何不了我。”

    唐瑜扭頭,木然道:“隨你怎麽說,總之王爺去提親,我不嫁。”

    “此一時彼一時,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宋欽不跟她作無謂的口舌之爭,看眼窗外,笑道:“起來吧,不然說不清楚。”

    唐瑜臉一下子紅了。

    宋欽再給她加火,吹她耳朵,“昨晚瑜兒真熱情,本王險些彈盡糧絕。”

    唐瑜再也忍不住,狠狠地推了他一把,隻是沒推動,被宋欽壓到身下,被子一蒙……

    外麵褚風正好過來聽動靜,想提醒主子起來,誰料走到屋簷底下,就聽裏麵炕頭好像有人在打架,夾帶著小姑娘三兩聲嗚咽。褚風渾身冒火,趕緊退開,瞧見那邊呂老太太出來了,褚風硬著頭皮過去解釋,“老太太,我家公子昨日去城裏訪友,迴來的晚……”

    呂老太太善解人意地笑,誰還沒有年輕的時候呢。

    用過早飯,宋欽與呂家二老告別,扶唐瑜上了馬車,原來那匹馬殘了,褚風買了新馬。

    坐到車上,不用再看呂老太太揶揄的目光,唐瑜自在不少,隻是掃眼旁邊端坐的男人,想到一會兒就要分別了,唐瑜心裏又苦澀起來。他究竟要去做什麽,她毫不知情。

    “公子,前麵就到岔路口了。”褚風低聲提醒道。

    宋欽嗯了聲,然後將小姑娘抱到了腿上,她依然不肯看他,宋欽無奈道:“瑜兒,我馬上就要走了,你就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唐瑜沉默,直到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比她預料地還要快。她心頭一空,終究還是擔心他,“你,要去做的事,會很危險?”

    宋欽將人按到胸口,下巴輕輕蹭她,“運氣好,再危險也會平安無事,運氣不好,出點意外就會丟了命。瑜兒,我活著,迴京必然去糾纏你,我出事,你想當老姑娘或是與你表哥再續前緣,都沒人阻礙,那你說實話,你希望我怎樣?”

    說完低頭,看她的眼睛。

    唐瑜閉上眼睛,不想迴答。

    選擇前者,就是給他娶她

    的希望,後者太不吉利,唐瑜想都沒想過。

    她更想知道什麽事會如此暗藏危險,他卻不肯給個準話,還有心思誘她說兒女情長。

    骨子裏,唐瑜相信宋欽肯定胸有成竹,他是攝政王啊,他有大事謀劃,怎麽會讓自己出事?

    可是萬一呢,萬一他真的出了危險,分別前她卻什麽都沒說……

    “你慢慢想,我先走了。”等不到迴答,宋欽最後親她嘴唇,戀戀不舍地分開,看看她蒼白的臉,看看她眼底的淡淡青黑,宋欽用力抱她一下,隨即放她自己坐著,他猛地起身,彎腰朝外走。

    幾乎手才碰到車簾,身後衣擺同時被人拉住,宋欽心頭巨震,忍著迴頭的衝動,等她開口。

    他逼她迴答,卻不迴頭看她,唐瑜視線模糊了起來,聲音哽咽,“王爺迴來,我不會嫁你,王爺不迴來,我也不會嫁他,這輩子我就想當個老姑娘。可老姑娘也有兩種過法,要麽清心度日,要麽鬱鬱寡歡,王爺……”

    說到這裏,泣不成聲,鬆了他衣擺,懶得再管他。

    這人就是她的劫,沒遇到他,她過得平平靜靜,遇到他,被他騙進府,什麽都變了。

    她伏到榻上,捂住嘴哭。

    宋欽心就跟被人挖出來了一樣,無處不疼,為她疼。

    他知道她為難,卻未想過她會為難到這種地步。

    “別哭了,我答應你。”宋欽蹲到她麵前,哄孩子似的摸她腦頂,“瑜兒,我答應你,我不會再逼你嫁我,也會平平安安地迴來,你在侯府做一輩子老姑娘,我就做一輩子老王爺,遠遠地陪你一起老。”

    唐瑜什麽都不要,她隻要他平安。

    小姑娘泣不成聲,宋欽無奈地將人摟到懷裏,一下一下輕輕地拍她。唐瑜哭夠了,慢慢地平靜下來,她靠著他肩膀,小聲地問他,“王爺這次說話算話?”

    “算,我哪次沒算?”宋欽拉著她手放到自己胸口,“我答應你一月之期,食言了嗎?”

    唐瑜不知該信還是不信。

    宋欽卻必須走了,低聲與她道聲珍重,利落跳下馬車。褚風牽馬過來,宋欽翻身上馬,看眼車篷,冷聲對自己的心腹侍衛道:“送姑娘迴京,本王不在京城期間,她有半分閃失,本王要你的命。”

    褚風跪下領命。

    宋欽雙腿一夾馬腹,催馬前行,跑出很遠,他勒馬停住,轉身,就見馬車已經沿相反方

    向走了一小段。他望著車後的小小窗簾,盼著她會挑開簾子望望他,然而直到馬車走遠,那窗簾也沒有動過。

    宋欽歎口氣,攥攥馬繩,忽的又笑了。

    想當老姑娘,下輩子都輪不到她。

    心情大好,宋欽再不留戀,策馬朝北方而去,那邊唐瑜躲在車窗旁,透過縫隙望著他終於離去的背影,魂好像也跟著他去了。

    五天後的晚上,馬車再次停到了唐家郊外的莊子前。

    褚風下車,放好木凳,敲敲車板,示意她下車。這是王爺當命看的女人,褚風心裏再嘀咕,與她相處都必須恪守規矩。兩人同行五天,他與唐瑜說過的話不超過五句,沒有多看一眼,更沒有碰過。

    “你先等著,我看看裏麵有沒有人。”眼看她平平穩穩下了車,褚風走到牆根下,往上一蹦就跳到了牆頭。他雙手扒著牆,看到柳嬤嬤早就候在了裏麵,褚風與柳嬤嬤對視一眼,馬上跳了下去,卻有一個錦囊掉到了裏麵的地上。

    柳嬤嬤心裏有數,飛快撿了起來,藏進袖中。

    她也沒辦法,可誰叫那位是攝政王?太後與姑娘加起來,都不夠看的。

    唐瑜毫不知情,迴到屋裏,詢問這陣子京城的事,得知姑母幾次要來探望都因各種小意外沒能過來,事情不曾引起懷疑,放了心,又是一晚輾轉反側後,次日便命人收拾東西,趕在晌午迴了侯府。

    迴京第三天,邊關突然傳來戰報,本該在京城養病的攝政王,親自帶領五千精兵偷襲匈奴大營,景寧侯唐慕元率兵接應,一王一將配合地天衣無縫,生擒匈奴首領烏維單於。隨後兩軍匯合,又去攻打暗中支持烏維的另一個遊牧部落……

    唐瑜得到消息,人都傻了。

    宋欽偷襲,竟然安排父親接應?

    他就不怕父親……

    想到當初她還懷疑宋欽意圖趁機除掉父親這員大將,唐瑜越發慚愧,也由衷地敬佩。

    小姑娘心情複雜,宮裏卻有人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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