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東宮


    太子朱慈烺剛剛接到朱以海代為轉交的淮安府百姓的萬人血書控狀,便立刻詔令內閣前來商議對策。


    內閣次輔洪承疇之前針對方原布置的‘天羅地網’最終卻铩羽而歸,慘淡收場,朱慈烺是惱羞成怒。


    那個布置在王府的探子之前不斷向京城提供王府的情報,所以京城對方原的情況是了如指掌,用著十分的順手。如今這個奸細卻為了洪承疇失敗的計劃,憑空的沒了,朱慈烺一直是耿耿於懷。


    經過這一次事件之後,朱慈烺對洪承疇的信任也再不如之前的深厚。否則這種事關重大的案子,朱慈烺本該是和洪承疇私下商議之後,才能上朝堂討論。如今朱慈烺卻是直接召開了內閣會議,事先洪承疇都未得到半點風聲。


    之前的朱慈烺有母親周皇後看管著,還稍稍有所收斂。如今的周皇後對朱慈烺是失望到了極點,再不理朝政,迴了後宮照顧崇禎。朱慈烺就如同一頭脫韁的野馬,再無人能管製。


    朱慈烺令內閣諸大學士傳閱了封這萬人血書,慢吞吞的問道,“諸位,來議一議吧!到底該怎麽懲處這個高傑,高總兵。”


    高傑在淮安府屠殺了七、八萬手無寸鐵的百姓,還掠奪了五萬年輕女人,這種罪行放在任何朝代,都是十惡不赦的重罪。


    首輔張國維出來奏請道,“太子殿下,高傑喪盡天良的行為是人神共憤,必須予以嚴懲,否則大明法紀何在?!”


    朱慈烺微眯著雙眼,悠悠的說道,“張閣老,高總兵殺的是何處的百姓?是淮安府的百姓!淮安府魯王附逆方原,淮安府的百姓自然也有牽連之罪。本宮認為,高總兵此舉雖是殘忍了些,小有過失,但卻談不上人神共憤,喪盡天良。”


    張國維吃驚的望著朱慈烺,實在想不通這種話兒怎麽能出自一個監國太子之口,當下反駁道,“太子殿下,淮安府的百姓難道不是大明的百姓?高傑屠殺大明的七、八萬百姓,隻是小有過失?!”


    朱慈烺被他頂撞,不悅的說道,“張閣老,我也是飽讀史書的。安史之亂,支持安史叛軍的洛陽百姓,還是不是大唐的百姓?大唐朝廷同意迴鶻劫掠洛陽,燒殺搶掠有何不可?!眼下是亂世,亂世就有亂世的法子,高總兵乃是我方悍將,未開戰便自斷一臂,正中方原的下懷,一切理應從權嘛!”


    張國維絲毫不讓的據理力爭,“太子殿下!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就因為是亂世,才必須要爭取民心啊!看看江南的方原,是如何懲戒貪腐軍糧,致使百姓餓死的軍中大將?那還是無心之失,而高傑是明刀明槍的屠殺啊!”


    朱慈烺臉上的神情越發的冷峻,冷冷的說道,“張閣老,得民心者得天下,不過對外搪塞、敷衍之詞。我來問你,所謂的民心能平定江南叛亂?所謂的民心能剿滅流寇?所謂的民心能擊潰滿清?你我在朝堂上,就明人不說暗話,不要扯談了吧!”


    張國維聽了渾身一震,不可思議的望著高高在上,款款而談的朱慈烺,反問道,“太子殿下真的認為,天下的民心都可以不要了嗎?!”


    朱慈烺沉聲說道,“張閣老,本宮再說一次,亂世爭雄靠的是刀槍,不是民心!高傑是軍中悍將,豈能因為死了區區幾萬敵方的百姓,就自斷一臂?!簡直是荒唐至極!”


    張國維已是沮喪至極,在他看在,這個監國太子就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頹然的迴首望了望其他內閣大學士們,個個都是明哲保身的默不作聲。


    張國維揭下了頭上的官帽,連同手中的板笏重重的摔在地上,厲聲嗬斥道,“既然朝廷如此不仁,我再當這個內閣首輔更是荒唐至極!”


    他擺明了辭官的態度,轉身便往大殿外走去。


    朱慈烺的權威受到了嚴重的挑釁,猛地起身,怒斥道,“大膽!張國維,朝堂是你家後院,想走就走?!來人!將附逆方原的張國維拿下!”


    五個錦衣衛立刻衝了上去,將張國維按倒在地,又拖了迴來。


    洪承疇本待不想說話,但見到太子是越來越過火,忙站出來勸道,“太子殿下,張閣老雖有言辭頂撞,但和附逆無關。太子金口一言,不能信口胡說啊!”


    朱慈烺狠狠的瞪著洪承疇,怒斥道,“老師,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今日我就要讓這些內閣大學士看一看,什麽是規矩!自父皇退居深宮養病之後,沒人打他們廷杖了,是吧!今日,我就廷杖了這個張國維,以儆效尤。”


    “錦衣衛,給我打!”


    三個錦衣衛按著張國維,掀開了官服,便要開始當眾廷杖。


    內閣的幾個大學士、尚書見了此等情景,嚇得是麵麵相覷,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話。


    洪承疇仍是不依不饒的攔在了張國維前,極力阻止道,“太子殿下,一旦廷杖了張閣老,就是寒了文武百官的心了啊!如今方原是咄咄逼人,朝廷絕不能再內訌!”


    朱慈烺冷冷的說道,“老師,我之前就是輕信了你的計劃,結果非但沒斬首了方原,還損失了我東宮的一個探子。我看在師生的情分上沒有追究老師的過失,這一次,老師就不要再出頭了吧!”


    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之前的計劃能不能殺了方原本就是未知之數,洪承疇見朱慈烺拿著計劃失敗,死了一個探子來說事,再無半點學生的尊敬,也是一愣,隻能盡最後的努力勸說道,“太子殿下,我們與方原之爭,既是戰場之爭,也是民心之爭。高傑能不能留,太子殿下可以迴宮去請教陛下,皇後娘娘後,再行定奪!”


    朱慈烺見他這話就是擺明了說他不如父親崇禎和周皇後,氣得是雷霆大怒,也顧不得師生的麵子,怒斥道,“老師,若父皇能判斷孰是孰非,鬆錦之戰就不會派老師去了,是吧!”


    洪承疇聽了他的譏諷是愣在當場,鬆錦之戰乃是洪承疇最忌諱的慘敗,如今朱慈烺卻公然在朝堂上揭他的傷疤,雙方哪裏還有半點師生之誼?


    洪承疇的目光與朱慈烺這個學生對視著,臉上的肌肉也在微微的抽搐。良久,他終於歎了一口氣道,“是,太子殿下,我愧為人師!”


    洪承疇悻悻的退了迴去,不再插言。


    “啪啪啪!”


    沒了洪承疇的阻攔,錦衣衛便開始繼續廷杖張國維。廷杖的聲兒一下下傳來,張國維是咬著牙一聲不吭。內閣的眾人也是默不作聲,隻是低了目光就這麽等著廷杖的結束。


    兩刻鍾後,五十廷杖終於打完了,錦衣衛將打暈死過去的張國維拖了下去,朱慈烺這才環視一周,冷聲說道,“諸位大學士聽清楚了,如今監國的是本宮,不是父皇、母後,今後誰在朝堂上沒規沒矩的,與張國維同一懲處!”


    他見眾內閣大學士都不再說話,自以為君威震懾了諸人,這才緩緩的說道,“替我擬旨發去山東總督府,告知高傑,他雖有罪在身,但本宮準允他戴罪立功,令他務必多多殺敵,報效君恩!”


    內閣的大學士們全都鴉雀無聲,隻有司禮監太監王之心恭敬的應了,“是,老奴立刻傳旨,諸位若是無奏,就退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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