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屋子裏尤其是炕上燥熱難當的時候琬華的意識已經有一點點清晰了,耳邊斷斷續續地傳來嘈雜的噪音,似遠似近,不時地折磨著她的聽覺。


    她在混沌的夢境中掙紮的,潛意識裏似乎一直有一個信念,逼迫自己努力清醒,但是身上沉沉的,抬不起胳膊,睜不開眼,仿佛有什麽在壓著自己,讓唿吸都艱難起來。


    但是她沒有放棄掙紮,腦海裏一直縈繞著胤禛喚自己名字的聲音,就像是身陷在鱷魚窺伺的沼澤裏時突然抓住了一根從外麵扔進來的結實的繩子,她抵製著內心的恐懼,用力向外攀爬。


    也不知過了多久,漸漸地,能夠聽到不遠處傳來奇怪的雜音,好像是一個蒼老的女人在唱誦古怪的歌曲。周身熱得她十分難受,她的手無意識地抓緊了身下墊著的絲褥,實物的觸感令她的大腦越發清晰了一些,然後她就聽到老嬤嬤吩咐橘香的聲音。


    公雞?狗?這是要做什麽?還有惡鬼?琬華十分納悶,前思後想,她似乎明白了一點:屋裏有個神棍。


    然後傳來公雞的鳴叫掙紮,但不一會兒翅膀就慢慢停止撲扇,有一種低微但清亮的將液體滴進水中的聲音,不用迴憶曾經是否在電視電影裏看到過類似的片段,以及到古代後的生活閱曆,她都能猜到肯定是把雞血滴進了水裏,下一步,不出意外,這玩意兒會被自己喝下去。


    “我不要喝雞血!”當蕊香將一勺液體喂到她唇邊時,她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稍微轉開了臉,含糊地說了一句。


    “福晉!”蕊香大喜,忙放下碗輕輕推了推她,“福晉您醒了嗎?福晉您睜開眼看看啊!”剛把公雞拎出去的橘香聽到喊聲一頭衝了進來,撲到炕邊,正好看到琬華慢慢睜開了眼。


    “老嬤嬤,您的法術真是太厲害了,福晉還沒喝就醒過來了!”橘香高興地道,完全沒工夫去想為什麽這老嬤嬤一臉石化的樣子。


    “琬兒!琬兒!”胤禛欣喜若狂地衝進屋,撥開正圍在炕頭的兩個丫鬟,傾身看著正在眨眼的琬華,“琬兒你醒了!”


    琬華皺皺眉:“好熱……”


    橘香很是乖覺:“奴才去讓外麵的人把連著炕的火坑熄一熄。”說著就拉著蕊香退了出去。


    胤禛在炕邊坐下,將她扶起來半抱在懷裏,笑著為她擦了擦額頭的細汗:“總算是醒過來了。”


    “老爺,福晉身子還很虛弱,這碗神水還是要喝的。”薩滿老嬤嬤在一旁說道。


    胤禛這才留意屋裏還有個人,點點頭,將放在一旁的碗端起來:“我來喂琬兒。”


    “我不要!”琬華扭開頭,“我死也不要喝這種惡心的東西!一想到裏麵混著生雞血我就想吐!”


    “福晉,您的身子還十分虛弱,這碗神水是必須要喝的,喝了才能徹底恢複元氣,神靈才會保佑您。這裏麵不光有雞血,還有化去的神符。”


    “我不喝!說什麽也不會喝!我寧願喝苦哈哈的中藥,也不喝這種奇怪的東西。”琬華倔脾氣上來一般人也是扛不住的。


    胤禛見她生氣,而且唿吸都跟著急促起來,怕剛醒來的她氣壞了身子,柔聲道:“不喝就不喝吧,我家琬兒從來都是受佛祖保佑的,跟喝不喝這個也沒什麽關係,既然已經醒了,說明太醫的話也是有道理的,之前喝的藥也非一無是處,那就還是喝藥來調理吧。”說著吩咐外麵侍立的蘇培盛,“去讓人請太醫過來,順便帶這位薩滿嬤嬤去賬房支二百兩銀子作為酬勞。”遂對那老嬤嬤微微一笑,“這次實在是多謝嬤嬤。”


    薩滿嬤嬤見實在拗不過,怕再一味堅持引人起疑,隻好道了謝,又說了兩句吉利話,退出了屋去。


    琬華的臉色這才稍微緩轉一點。她心裏其實是有顧忌的:因為發生了靈魂穿越的事,從前堅持的唯物主義思想便崩塌了不少,小時候在佟府時也聽說過薩滿巫師中是有真本領的人存在的,所以方才表現出生氣和不耐煩,就是不想要那個薩滿女巫在自己身邊多呆,隻怕被看穿了自己的底細。不管那女巫是否有真本事,自己多些小心總是沒錯的。


    “胤禛,我討厭那些裝神弄鬼的巫師,以後離他們遠點,好麽?再說,子不語怪力亂神……”抬眸看向胤禛,眼底露出一絲委屈,“我明明不是被那老嬤嬤救醒的,我是被熱醒的好吧?”


    胤禛失笑,摸著她的臉:“現在還熱麽?”


    “咳咳……”外麵忽然傳來咳嗽聲,隻聽巴爾圖在窗外道,“琬兒總算是醒了。老四,你好好照顧琬兒,我就先迴去了。”


    琬華一怔:“原來巴爾圖也在呢。”勾起唇角對胤禛道,“讓巴爾圖進來喝杯茶吧。”


    “不用了,我可不願當那個頭號大燈籠。再說,我再在這院子裏呆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與其一會兒被人趕出去,我還是自覺點吧。琬兒好好養身體,我過兩天再來看你。”


    胤禛哭笑不得,對於他的損話一貫無奈,便吩咐蘇培盛送客。


    感覺到暖炕的溫度降低了些,胤禛扶她躺下,為她蓋好被子:“好好睡一會兒,等喝藥的時候我再喚你。”


    “你不要走,陪我。”琬華抓住他的手,低低地央求。


    胤禛對於她這種柔順中帶了一絲乞求的目光完全沒有抵抗力,揚唇頷首:“我哪兒也不去,就陪著琬兒。”


    琬華這才放心,抓著他的手卻不鬆開,不一會兒安靜地睡了過去。


    ……


    幾日後,琬華身體見好,精神也休養得差不多了,家裏又恢複了往日的歡樂氣氛。彼時胤禛已經休完了假,依然每日早起,要麽三天一小朝,要麽去議事,要麽去衙門。


    這日清早,琬華在家用過早膳,便去宮裏給德妃請安。


    剛過了天一門,就迎麵撞見了大阿哥,看樣子他大概是剛去他額娘那裏請過安。


    兩人同時停住腳步,琬華麵色淡漠地看了他片刻,然後繼續向前走,直到與他錯身之際,語氣平靜地道:“大阿哥,我有一句話想跟你說。”


    大阿哥眸色柔緩:“你說便是。”見她並不開口,對身後的兩個隨身太監瞥了一眼,那兩人便遠遠地退了開去。


    琬華抬頭望了望天:“大阿哥,做人還是坦蕩一點的好,太過惡毒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大阿哥微怔了一下,隨即輕笑:“弟妹此話何意?”


    琬華麵色沉冷下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丈夫遇刺的事兒,你別裝作跟你無關的樣子。我是一介女流,也許沒辦法替我丈夫討這筆債,但我要告訴你,你莫要太過得意,最好把你的惡毒陰險收斂一下,否則,夜路走多了總會撞見鬼!”


    大阿哥側頭望了她半晌,忽然大笑出聲:“我就是個惡毒的人,你又能奈我何?你這麽心疼你丈夫,那就最好時時刻刻守著他,否則撞鬼的也許是他!再者,你說我跟老四遇刺的事兒有關,最好拿出證據來,沒有證據,那就是誹謗和詆毀。嗬嗬,我舍不得動你,可對其他人,就沒這麽好的耐心了。”說完深深地睇了她一眼,揚長而去。


    琬華攥了攥拳,迴頭死死盯著大阿哥的背影,咬牙在心裏道:“可別小看我這一介女流,當心別栽在我手裏!”


    陪德妃解悶了大半上午,琬華又去承乾宮探望過二姑,快至中午,見時辰不早才起身告辭。


    迴到家,聽下人說年淑雲過府來請安,這會兒正被弘暉、弘昐和念伊帶著在園子裏玩,琬華淡淡頷首:“知道了。”


    年淑雲聽說琬華迴來了,便向弘暉三人行禮告退,先去請了安才不是失了禮數。


    還未出園門,因走得有些急,未待看清楚是怎麽迴事,一下子與快步進來的人撞在了一起。“哎喲!”她還是個小丫頭片子,哪裏經得住這一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腳踝也不小心崴了一下。


    感覺到頭頂罩下的陰影,她凝神仰望,正撞入胤禛那雙帶著威嚴與清冷的眸子,不由呆住。


    胤禛也才瞧清楚衝撞自己的人,麵色緩轉:“怎麽是你?小丫頭走路這麽急做什麽?後麵有誰追你不成。”


    年淑雲恍然迴神,俏麗的小臉染上一抹紅暈,垂下眼睫搖搖頭:“迴爺的話,淑雲剛聽說福晉迴府了,正要去請安呢。”


    “你小小年紀倒還懂事知禮。”胤禛勾唇一笑,“快起來吧,別傻坐在地上了,小心著涼。”


    胤禛是用長輩對晚輩的平常口吻說的,但聽在年淑雲耳中卻如聞仙音,隻覺得四爺是真真實實地在關心自己,忙應了一聲,拍拍手上的灰塵爬起來。


    “哎呀!”還不待站穩,年淑雲痛得低唿一聲,又摔在了地上。


    “怎麽迴事?”胤禛不可察覺地蹙了蹙眉。


    年淑雲緊張地咬了咬下唇,有些戰兢地道:“迴四爺的話,好像把腳扭了……”痛得她眼圈都紅了,眼淚差點落了下來。


    “怎麽這麽麻煩?”胤禛口中雖不耐煩,但知道自己也有責任,看她那麽瘦小,比自己女兒念伊也大不了兩歲,幹脆走過去一把抱起她:“你的奶嬤和丫鬟呢?沒跟你一起來?”


    這麽零距離的接觸,年淑雲完全能感受到他的身上那種淡淡的玉蘭清香,以及隻屬於成熟男子的堅強有力的胸膛,她的心口已如小鹿亂撞,麵色已是緋紅一片,低著頭結結巴巴地道:“她們在廳上呢……沒、沒到園子來,怕壞了規矩……”


    胤禛抱著她走到背風的廊下,將她放在長椅上,吩咐帶著年淑雲的丫鬟趕過來的小福子道:“去拿瓶消腫、治跌打扭傷的膏藥來,讓她丫鬟為她敷一下,再順便拿個手爐來。”言罷,也不再多做停留,往書房去了。


    敷了藥,年淑雲覺得扭傷處似乎疼得輕了些,提上襪子放下褲腳,她一手抱著手爐,一手扶著丫鬟的胳膊,慢慢挪步往後院正屋去。雖然現在的樣子有一點點狼狽,但是她那顆小小的心,就像懷裏的手爐一樣,是暖融融的。


    琬華換了一身家常服飾,正半倚在炕上做針線,蕊香進來稟報道:“主子,年淑雲請安來了。”


    “讓她進來。”


    年淑雲跛著腳進屋,忍著痛規規矩矩行了一禮:“給福晉請安,福晉吉祥。”


    “起吧,坐。蕊香沏茶。”琬華的目光在她的腳踝處掃了一眼,“腳怎麽了?沒事兒吧?”


    年淑雲羞澀地笑了笑:“迴福晉的話,方才走路不小心扭了腳,擦了藥已經好多了,並無大礙,謝謝福晉掛心。”


    琬華微微一笑:“那便好,以後走路穩當些。我這裏有治跌打的膏藥,蕊香,去拿一瓶送給淑雲。”


    “多謝福晉。”年淑雲臉上又浮起一片紅暈,不知為何有些不敢看琬華,垂下腦袋,手指不安地絞了絞袖子。


    琬華眼底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將注意力又放迴到手中的繡活上。


    半晌,年淑雲微微抬眸瞄了琬華一眼,低眉起身:“福晉忙著,淑雲就先告退了。”


    待到年淑雲出去,琬華雖然仍在專心繡花,但是眉心卻一點一點蹙起。


    過了一會兒,胤禛撩開簾子進來,到她身旁坐下:“怎麽還在做針線,餓了嗎?該傳午膳了。”


    琬華拉開他放在自己肩頭的手,將繡活向旁邊一扔:“我今兒沒胃口,你自己用吧。”拉過枕頭來背對著他躺下,自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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