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裏頓時亂作一團,胤禛一個箭步衝過去接住她,又是拍臉又是掐人中,可琬華仍然不省人事,巴爾圖等人看這樣子也揪起心來,忙命下人去請太醫。


    胤禛抱著她迴了後院正屋,將她放在炕上,讓人去喚了府裏有經驗的老嬤嬤來。老嬤嬤忙活了半天,最後白著臉搖頭:“看福晉這樣也不像是中風,有可能是突然侵了邪,要麽就是被魘著了……”


    “那可怎麽辦?!太醫來了沒有?!”胤禛心焦如焚坐立不安。外麵又傳來念伊的哭聲,哭得他越發心裏難受堵得慌。幸好念伊的奶嬤及時過來將孩子抱走,不然也許下一刻他就要爆發了。


    巴爾圖、十三、十四三人站在院子裏,也是手足無措,不時地讓人去打聽太醫來了沒有。弘暉和弘昐得了消息也忙趕過來,守在炕邊,忍著淚勸慰自己阿瑪。


    太醫來得還算快,上氣不接下氣地被小福子拖進了後院,巴爾圖一見,幾步過去像拎小雞一樣挾住老太醫,一邊走一邊道:“張太醫,快去給福晉診脈!”


    “是,是!”張太醫還從沒見過這陣勢,被巴爾圖挾到門口,胤禛正聞聲出來,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像接力賽一樣將他拎到炕邊。


    張太醫診了半天脈,解釋說福晉是突然迷了神智心竅所致,遂開了疏導心脈氣血的方子。


    藥很快煎好,可是琬華此刻已是牙關緊閉,怎麽都喂不進,胤禛嚇得伸手去試她的唿吸,發現竟然氣息微弱了,頓時如墜冰窖之中,拿著藥碗的手都不由得顫抖起來。


    “額娘!額娘!”弘暉和弘昐嚇得大哭,伸手去搖琬華,然而她仍然閉著眼人事不省,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都住手!”胤禛怒喝,“起開!”


    弘暉和弘昐這才迴魂一般,忙住了手,抽泣著起身站到一旁。胤禛努力穩定心神,為琬華擦了擦唇邊的藥漬,柔聲道:“琬兒乖,喝了藥就好了。”然後含了一口藥在嘴裏,俯身印上琬華的唇,想要將藥渡進她的口中。可是琬華牙關閉合,那藥怎麽也哺不進,藥汁順著琬華的唇角滑落。


    胤禛覺得心裏一陣陣絞痛,卻仍然沒有放棄,為她擦淨嘴角,又含了一口藥,將藥碗放在一旁,一手鎖住她的下頜,感覺到她的齒關鬆動了一絲縫隙,忙俯身喂她,讓藥汁渡進她的口中,再從喉間慢慢滑進。一口藥喂完,就過了有半柱香的時間。但至少琬華喝下了一口藥,已經令胤禛倍感欣慰了。


    終於將一碗藥喂完,胤禛又按照太醫吩咐,將一片人參送進琬華口中,壓在舌下。


    然後默默地為她蓋好被子,自己坐在炕邊守著。


    彼時天色已經黑盡了,外麵的三個大男人聽說琬華已經喝下藥稍微放心了點,這才告辭迴去,弘暉和弘昐送三位叔伯出了大門。


    胤禛靜靜地望著琬華,緊緊攥著她毫無知覺的手,一直守到半夜,琬華依然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胤禛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點一點的往下沉,聲音澀然地低聲道:“琬兒你這是怎麽了?你答應我的,不會離開我,為什麽還不醒過來?琬兒……琬兒……”一遍又一遍地輕喚她的名字,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得到一點安慰。


    炕上原本毫無反應的人忽然皺了皺眉,喉間逸出一聲痛苦的歎息:“嗯……”


    “琬兒……”胤禛大喜,湊近去摸著她的臉頰,“琬兒,你能聽到我喚你嗎?琬兒,胤禛在這裏,一直在你身旁,你快睜開眼看看我……”


    琬華的雙眉糾結在一起,喘息稍微加重了一點,似乎是做了什麽噩夢卻又醒不過來:“嗯……不……”


    ……


    與此同時,在京城的直郡王府書房後的密室裏,大阿哥麵前的地上用血紅的顏色畫著一個古怪的圖案,而在圖案正中,一位身著薩滿巫師服飾的女子正閉眼盤腿而坐,臉上顯出同樣痛苦的表情。她的旁邊還放著一麵小鼓,和一個手鈴。


    大阿哥也看出女子很難受,走到她麵前的圖案外蹲下,有些緊張地看著她。


    漸漸地,女子的額頭滲出冷汗,眉心緊擰,臉色也越來越蒼白,渾身顫抖起來。又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女子忽然大叫一聲,倒在了地上,身體蜷成一團抽搐不止。


    “你怎麽樣了?”大阿哥皺皺眉,“成功了沒有?”


    過了好一會兒,女子停止了抽搐,虛弱地道:“沒良心的,也不知道拉我起來,我渾身沒一點勁兒了……這個法陣已經沒用了,你這會兒可以進來。”


    大阿哥起身過去將她拉起,女子便柔若無骨地偎進他的懷裏,媚眼如絲,倍顯妖嬈。


    “到底成功了沒有?”大阿哥追問道。


    女子露出幾分嬌嗔:“你就隻惦記她……這次失敗了,我控製不了她的靈魂。”


    大阿哥頓時黑了臉:“你不是說你已經練成厲害的通靈術了麽?原來是騙我的!”


    “我哪裏敢騙爺!”女子在他懷裏扭了扭身子,委屈地道,“我確實差不多已經練成通靈術了,對付一般體質陰虛的弱女子的靈魂不會感到吃力,可是我發現她不是一般人,她的靈魂有一種詭異的力量,很強大。在我要控製她的時候,她抗爭的很厲害,我差點還被這次通靈反噬了!”


    大阿哥蹙眉:“那她是琬兒沒錯吧?”


    女子吃吃一笑:“你都弄來那個叫琬兒的生辰八字讓我做法,而四福晉也確實被我魘鎮住了,那她的靈魂當然就是那個琬兒的了,或者說,現在的四福晉,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琬兒。”


    大阿哥唿了口氣:“這樣也不算你白忙活一場。”說著又板起臉,“不過你還得繼續提升能力,好好修煉巫術,將來還要幫我對付別人。”


    女子輕歎:“你放心,我跟你早就連在一起了,你都提出要求了,我怎麽能不效勞?不過,我先跟你講清楚,我現在對付成年男人還很吃力,況且那個人雖然隻是儲君,但因是皇上正式冊封的,也是有真龍護體的,能不能魘鎮住他,我的把握也不大。”


    大阿哥猛地箍住女子的纖腰,勾唇冷冷一笑:“把握不大也要試一試,你莫要懈怠!你放心,將來若成了事,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都會等著你。”白皙修長的手指撫上女子的麵頰,在她仍略顯蒼白的肌.膚上輕輕摩挲。


    女子眉眼帶笑,卻假意冷哼一聲:“我現在也不過是你府裏的一個格格,上頭還有福晉、側福晉,將來就是成了事,充其量我也不過是個妃子,享受榮華富貴的又不是隻我一個。哼!”


    大阿哥斜勾唇角:“你乖乖聽話,我就隻寵你一人便是。”


    女子抬手攬住他的脖子,輕笑道:“是麽?到那個時候,你的那個琬兒,你不打算要了?”


    “我警告過你,不準開琬兒的玩笑。”大阿哥俊顏一沉,“我不想再說第三遍,你最好記得!”


    “哼!沒良心的冤家!不說就不說了,幹嘛對人家那麽兇?”女子嘟了嘟嘴,“誰讓我那麽喜歡你,看不得你傷一點心?每次你喝悶酒,還不都是我照顧安慰你?就連同人家做那種事,你叫錯人家名字,人家也沒怨你。你倒好,隨隨便便就兇人家!好了,我最後有個法子,趁著她還沒醒過來,我能讓她將對四阿哥的感情轉移到你身上,你要不要聽?”


    大阿哥微怔,隨即驚喜萬分,雙眼都跟著亮起來:“你快說!”


    女子心裏有些發酸,歎了口氣道:“但需要你的一點兒東西。”


    “什麽東西?”


    “爺的幾滴血就夠了。”


    ……


    翌日,琬華雖然安靜下來,眉頭也舒展了,唿吸也平緩正常了,但仍然不省人事。胤禛喂她喝了兩遍藥,也絲毫不起作用。


    巴爾圖也是一夜沒睡好,上午頂著兩個黑眼圈又來探望琬華,聽說還沒醒過來,心裏一陣陣著慌:“會不會是真的撞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昨日琬兒出事正是在天剛黑的傍晚,那個時辰應該正是大鬼小鬼出來的時候,那會兒琬兒坐在咱們跟前都沒事,後來去倒茶離了咱們才出的事兒。女子體質屬陰,萬一真撞上了也未可知。”


    胤禛攥著琬華的手,想了想道:“你說的雖然有些玄,但也不是沒有道理。隻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是好。早上太醫又來診了一迴脈,說琬兒已無大的危險,隻要能醒過來就好了。可是到現在也沒有醒過來……”


    巴爾圖在炕邊的繡緞上坐下,看著近在咫尺卻昏迷不醒的人,難受地轉開臉去,看向胤禛道:“要不請薩滿法師來看看,也許能把不幹淨的東西驅走呢。”


    “哪裏有厲害的薩滿法師?”胤禛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我小時候也聽說過薩滿的巫術,隻是現在上哪兒找去?我是信佛的,我看要不請廣化寺的唯印方丈來,也許他能瞧出端倪治好琬兒。”


    巴爾圖點頭:“我也是從前聽說過薩滿法師治好病人的例子。好吧,那就先請唯印方丈來看看。”


    胤禛喚了一聲蘇培盛,剛要吩咐他速去廣化寺,院子裏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跑動聲,接著就聽見小福子在窗外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主子,外麵來了個老嬤嬤,她說她是薩滿巫師,說咱們府裏有人撞上了不幹淨的東西,她是來驅邪救人的!”


    胤禛與巴爾圖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愕然的神色。“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胤禛微微蹙眉,問小福子道,“你有沒有問她是從哪裏來的?如何知道我府裏的事?”


    “迴主子的話,奴才問了,那老嬤嬤說她是個雲遊的薩滿巫師,居無定所,就靠給別人家驅魔治病來賺點錢過活。奴才也問她為何知道府裏有人撞上不幹淨的阿物兒,她說她就是靠這個過活的,哪裏遇到這種事都能算到的。”


    胤禛麵上疑惑的神色稍微消減了點:“這倒也說得過去。”


    “琬兒生病的消息,也就隻有這府裏的人,以及十三、十四和我知道,況且還沒有一天的工夫,如果那老嬤嬤真算到這個,說明她還確有可能是個薩滿巫師,起碼還是有點能力的。”巴爾圖若有所思道。


    胤禛頷首,吩咐小福子:“去請她進來。”


    那老嬤嬤駝著背,穿著漿洗得發白的補丁衣裳,肩上背著個包袱,銀灰的頭發在腦後挽了個髻,滿臉的皺紋和老人斑,一雙不大的眼睛顯出幾分睿智,外表看起來雖然窮困滄桑,倒還算整潔幹淨。


    剛走到正屋外,老嬤嬤忽然大驚失色:“屋裏有髒東西,你家女主人撞上髒東西了!”


    小福子被她嚇一跳,差點一頭磕在門框上,苦著臉掀開大紅猩猩氈棉布簾子:“主子讓你進去。”


    老嬤嬤似乎是念了幾句咒,就毫不客氣地進了屋去。


    繞過屏風,就見兩個男人坐在炕邊,守著炕上昏迷的人,老嬤嬤臉上露出費解的表情,走到兩人麵前行了一禮:“給兩位老爺請安,老爺們吉祥。”目光落在琬華臉上,老嬤嬤盯了她片刻,忽然身上抖了抖,顫巍巍地道,“這位就是府裏的女主人吧,她身上有邪氣,要快點驅除,不然很危險!”


    胤禛眉心緊蹙,沉聲問道:“你可有辦法?”


    老嬤嬤點頭:“老婆子就是做這個的,還算有點本領。”四下看了看,“屋裏需要加火,把熱炕再燒熱,把爐火燒旺,這屋裏不能留男人,還請兩位大老爺暫時移步,遠遠地到院子去,不然陰鬼見屋裏有男子陽氣不願意從福晉身體裏出來。”說著放下背上的包袱,伸出猶如老樹皮般幹皺的雙手將包袱打開,取出一件薩滿巫師的舊袍子穿上,再將一根綴滿鈴鐺的帶子係在腰上,頭上戴上插滿翎羽的帽子,又拿出一麵手鼓和鼓槌,“準備好一隻公雞,一隻大狗,拴在外麵,一會兒要用,還有幾缸井水,最後要把地麵和院子都洗幹淨。兩位老爺要是不放心,可以讓女人留在屋子裏。”


    胤禛同巴爾圖起身,吩咐橘香和蕊香好好守著琬華,囑咐了幾句。走到門口時,胤禛迴頭看了一眼如同安睡著的琬華,咬了咬牙出了屋去。


    “雖說這事兒挺玄乎的,好歹讓那老婦試一試吧。”巴爾圖皺眉歎了口氣,“有本事的薩滿還是有的,據說特別厲害的能夠同神靈溝通呢,雖然我不怎麽相信,但是那些老人是相信這個的。記得曾經我阿瑪生病的時候,也請過薩滿……”說到這他突然住了嘴:因為阿瑪最後還是病故了,那時還是康熙三十六年,也就在那一年,得到琬兒難產去世的消息,對他而言簡直是雙重打擊。這種不祥的情緒,他隻能強迫自己克製下來,不要亂想。


    胤禛拍了拍他的肩:“琬兒說過再不會離開我,我相信她。”


    屋子裏,暖氣熏染,溫煦如春。屋中的空地上,老嬤嬤跳動著奇怪的舞姿,閉著雙眼,口中念著長長的咒語,手上敲著手鼓,腰肢不時顫動,帶出一陣陣清脆的鈴鐺聲,這個時候似乎她的背也不駝了,身姿竟然可以稱得上有一絲妙曼。而這樣的身姿,與她宛若枯樹的蒼老容貌更加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人感到幾分怪異的陰森。


    蕊香咽了口唾沫,往橘香身邊挪了挪,不敢再看那老嬤嬤。橘香也從來沒親眼見過薩滿做法,心裏也有些發毛,但因自己比蕊香大,隻得故作鎮定。屋裏很熱,她見琬華額上已經滲出汗珠,忙掏出幹淨絹子為琬華擦了擦。


    “嗯……”炕上昏迷的人忽然蹙了蹙眉,痛苦地低吟了一聲。


    “福晉!”兩個丫鬟忙湊近去,臉上都帶著驚喜,然而許久沒見琬華再有反應,目光便不由又黯淡了幾分。


    那老嬤嬤念了有小半個時辰的咒語,忽然渾身顫抖起來,越抖越厲害,雙目猛地睜開,發出精亮的光芒,視線落在蕊香,哦不,是蕊香身後的琬華臉上,陰森的仿佛要吃人一般。


    蕊香嚇得差點哭出聲,一下子撲到橘香懷裏,蒙著眼睛不敢多看。那老嬤嬤的動作幅度大了許多,念咒的聲音也提高了,幹枯的雙手在炕邊舞動,目光仿佛能穿透空氣一般四下遊移,這一下莫說蕊香,就連橘香也嚇得臉色發白心肝兒亂顫。


    忽然,老嬤嬤高叫一聲,隨之動靜兒漸漸小了,最後終於停止,吩咐橘香道:“去把外麵簾子掛起來,把院子裏栓的狗鬆開,讓狗把出去的惡鬼逐走,再把公雞拎進來,順便取一碗清水。”


    橘香答應一聲,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外麵傳來犬吠,聲音越來越遠,橘香灰頭土臉地一手拎著一隻正撲騰翅膀的公雞,一手端著一碗清水進來。老嬤嬤取出匕首割破公雞的喉嚨,將雞血滴了幾滴在清水裏,然後又拿出幾張黃色的紙,手指沾了雞血在紙上畫出古怪的圖形,口中念了半天咒,隨後將紙燒掉,灰燼化在水裏。又吩咐橘香:“把公雞拿出去。”


    這時候,她眼珠轉了一下,趁著蕊香沒注意,飛快地從袖中取出個小瓶子,倒出幾滴血紅的液體在碗裏,又飛快地塞上瓶子裝迴到袖中。用一根筷子將混著清水、符紙灰燼、幾滴雞血、幾滴血紅液體的一碗東西攪勻,直到碗裏呈現出勻淨的淡紅色液體。


    老嬤嬤臉上擠出一絲陰森的笑容,沙啞著嗓子對蕊香道:“小丫頭,服侍福晉把這碗水喝下去,喝了福晉就能醒過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狼君在側(清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絕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絕漳並收藏狼君在側(清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