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下了半夜,清晨空氣中漂浮著雨後特有的泥土草木清香,雨過沒有天晴,這天依舊是陰天。

    天空陰雲密布,整座城市都被染上了灰調的色彩,壓抑沉悶,早晨溫度低,風吹來帶著涼意,鬱涵今天不放假,還得去學校,但是到了時間點,他卻沒有和往常一樣起床。

    薄妄煮了兩份簡單的雞蛋麵,湯底淋著紅油,撒著蔥花點綴,上麵鋪著煎得恰好金黃的雞蛋。

    他從初中起就是自己生活了,因為不喜歡陌生人侵入自己的鄰域,所以平時能自己動手都是自己動手。

    他在吃食上一直是一個很隨意的人,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學校度過,也隻偶爾做個晚餐夜宵之類的,有時他自己做得再難吃,也能麵不改色的吃完,廚藝如何得看他當天的狀態,具體表現在他放調味料都是隨心。

    在鬱涵來了之後,經常會給他弄吃的,他嚐過鬱涵做過的飯後,胃口多多少少被養叼了,於是自己也講究了些。

    至少以前煎蛋是不可能煎得這麽好看的。

    薄妄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再晚今天去學校可能就要遲到了。

    他到鬱涵門前敲了敲門,裏麵沒有聲,薄妄象征性的說了句“我進來了”,然後推門而入。

    意料之外,床上鼓起一個包,上麵的人還躺著,被褥捂的嚴嚴實實,一點縫都不透,薄妄走過去掀開了被子的一角,露出鬱涵的臉來。

    鬱涵唇色蒼白,臉卻很紅,他眉頭緊皺,睡著都是極其不舒適的模樣。

    “鬱涵鬱涵——”薄妄輕拍著他的肩膀,手摸上他紅透的臉蛋,溫度滾燙。

    輕聲的唿喚終於叫醒了鬱涵,鬱涵睡眼惺忪的睜開眼,吐露出來的氣息都是灼熱的,他看到薄妄,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拉住了薄妄貼著他臉的手,眯瞪的喊了聲“學長”,仿佛雛鳥般毫不掩飾的依戀,但氣息很微弱,跟焉了吧唧的菜苗一樣。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迴到了鬼屋,裏麵的鬼都成了真實的惡鬼,無論他躲到哪裏,都會被找到,夢裏的他孤立無援,躲在角落裏縮成一團,猶如鴕鳥般埋進雙臂之間,好像這樣就能獲得足夠的安全感。

    可是他很冷,無論怎麽縮成一團,都還是冷。

    然後不知道哪裏冒出來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將他從角落中拽出來,似黑暗中的一縷光,是他的向往,也是他的救贖,溫暖的懷抱擁住了他,男人

    在他耳邊溫柔又堅定的說:“怕什麽,有我在呢。”

    這是夢的前半段。

    再往後,他的耳垂被濕潤的觸感觸碰,鬱涵的身體又似藏了一把火,開始燃燒,陌生的感覺令他害怕,想要逃離,可懷裏的溫度又讓他舍不得放開。

    接著夢境越來越荒唐,鬼沒了,黑黢黢的房間中,感官模糊,一丁點的細響都被無限放大,恍惚間,他臉上傳來涼涼的溫度,有人在他耳邊輕聲叫著他的名字。

    他睜開了眼睛,看見了薄妄,腦子模模糊糊中,鬱涵條件反射的展露出了毫無防備的狀態,依賴一覽無餘。

    薄妄探了探他的額頭,眉間蹙了蹙,說:“你發燒了。”

    也是,昨天不算暖和,又吹風又受驚,生病也是有可能的。

    鬱涵隱隱聽到薄妄的歎息聲,他慢慢清醒過來,頂著一張紅透的臉,眼中倦意未散,問:“幾點了?”

    “安心躺著吧,燒成這樣去上課也聽不了什麽。”薄妄把想起身的鬱涵摁迴去,他出去拿醫藥箱,等再進來時,床上被子掀開一角,床上的人不翼而飛。

    薄妄:“……”

    還挺執著。

    他把醫藥箱放在床頭,去外麵洗漱間找人,洗漱間門關著,薄妄敲了敲門,“鬱涵。”

    “我等會出來。”鬱涵的聲音在裏麵迴響,嗓音有些發啞,分不清是因為感冒還是別的。

    薄妄就靠著門口等著,十分鍾過去了,人還沒出來,他又敲了敲門,“還沒好?”

    “馬上!”他不經意間帶了點焦急和緊張。

    客廳桌上的麵糊了,時間爭分奪秒的走著,薄妄靠在衛生間門口,耐心等待,五分鍾過後,掐著表敲了門:“鬱涵,出來,聽話。”

    他怕人在裏麵凍傻了,大冷天就穿了個睡衣,也不知道套個外套。

    這迴鬱涵總算沒拖延,他慢吞吞的從裏麵打開了門,從門口探出上半身,“學長。”

    薄妄從他躲閃的眼神以及羞憤咬著唇角的表情猜測到了些許,瞬間露出明了的神情,意味深長的勾起唇角:“年輕人身體燥,學長明白,害羞什麽,出來吧。”

    氣血方剛的年紀,早晨身體難免會精神些。

    鬱涵總算是舍得從裏麵出來了,薄妄視線在他身下瞥過,鬱涵臊得慌,難得慌亂的幾步走到薄妄身前去,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側臥

    窗簾已經被薄妄拉開,窗外光線還是有些暗沉,鬱涵被薄妄趕小雞仔一樣,重新躺迴了床上,薄妄給他量了體溫,三十八度三。

    “唔。”薄妄甩了甩體溫計,“給你煮了點粥,等會吃點東西再吃藥——感覺還好嗎?”

    鬱涵躺在床上,被人照顧對他來說是一種新鮮感,他眼睛不眨的看著薄妄的一舉一動,生病讓他變得很乖巧,像從呲牙咧嘴的野貓變成了小奶貓,穿著睡衣躺在床上的模樣和平常也有細微的差別,很私人的模樣,隻有薄妄看到,薄妄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被滿足到。

    “學長,我有點口渴。”鬱涵說。

    薄妄給他倒了杯水,送到他嘴邊,他喝了水,就躺在床上看著薄妄,薄妄給他腦門上貼了退燒貼,“我去客廳看看粥,你先躺著,不舒服就叫我。”

    鬱涵點了點頭。

    薄妄出去沒有帶上門,怕鬱涵叫他他在客廳聽不見。

    廚房裏的粥還在煮著,桌上的麵還沒有倒,客廳開了空調,這會兒麵還有一點溫度,薄妄拌了拌麵,就著吃了一碗麵兩個煎蛋,感覺味道還行,就是有點齁鹹,吃完一碗麵,灌了一大杯水。

    “學長……”

    側臥傳來微弱的唿喚。

    薄妄走進去,鬱涵說想喝水,薄妄瞥了眼床頭的水杯,裏麵還有半杯水,鬱涵視而不見,眼神直勾勾的看著他。

    薄妄給他重新倒了杯溫開水,鬱涵小口小口的喝了半杯,輕言輕語的問:“學長,你吃飯了嗎?”

    薄妄:“吃過了。”

    “哦。”鬱涵緘默不言幾秒,又問,“吃的什麽啊?”

    薄妄想到那碗麵的味道,靜了靜,突然想到,他放了幾次鹽?好像兩次,煮麵湯時剛放水進去放了一次,水開後又放了一次——鹹。

    “麵。”他迴答得格外簡潔。

    “你做的嗎?”鬱涵眼睛亮了亮。

    薄妄看了他一眼,看出他的潛台詞,說:“沒了,吃完了。”

    鬱涵聞言頓感失落:“沒煮我的嗎?”

    “還要喝水嗎?”薄妄不想談那碗麵的事情,主動扯開了話題,鬱涵搖頭後,他又要起身往外走,被鬱涵拉住了衣角。

    “陪陪我,不要走。”鬱涵眼睫微垂,顯得落寞可憐。

    生病的人似要比平時脆弱些,也粘人些,他扯了那麽多話,無非就是不想讓薄妄走出他的視

    線範圍。

    “不走。”薄妄又坐下了,輕笑,“我都是你的了,還能走哪兒去。”

    鬱涵往被子底下躲了躲,下半張臉被被子蓋住,留下一雙清澈的鳳眼,無辜又勾人,在薄妄移開視線時,悄悄彎了彎眼角。

    我的。

    從小到大,屬於他的那麽少,現如今,他最想要的,也是他的了。

    上午十點多,鬱涵吃了藥又睡了,薄妄在床邊坐著用電腦打字,見他睡著了,想去沙發那邊坐著,不想他才起身,就發覺衣擺被抓住了,鬱涵惺忪的從睡眠中掙紮著睜開眼,嘟嘟囔囔的問:“你去哪?”

    “不去哪,我就在房間裏。”薄妄看出他沒睡醒,說話的聲音很輕,體貼又溫柔,“聽話,好好休息。”

    鬱涵還是拽著他的衣擺不鬆手,就這樣閉著眼睡了過去,薄妄一動,那隻手就會條件反射的立馬緊緊繃著,好似全身上下唯獨這隻手還清醒著。

    病來如山倒,鬱涵昏昏沉沉的睡了大半天,出了一大身汗,薄妄也沒怎麽出門,守信的在鬱涵房中陪著他,隔一段時間就會去床邊看看鬱涵的狀況。

    傍晚時分,陰沉沉的天空更加暗沉,外麵刮著冷風,吹動樹枝,薄妄晚飯叫了外賣,外賣沒多久就到了,他去客廳取個外賣的時間,迴房就發現鬱涵身體不斷的在抖動。

    他還睡著,可渾身都僵硬著,唿吸粗重,身體無意識的蜷縮成一團,額角冷汗直冒。

    天邊劃過閃電,雷聲緊接著響起。

    薄妄探了探鬱涵的額頭,應該是不燒了,興許是做了噩夢。

    “鬱涵,起床了。”薄妄弓身在他耳邊叫著,搖了搖他的肩膀,“起來吃飯了。”

    鬱涵被他吵醒,恍惚地睜開了眼睛,看著近在眼前的薄妄,從被子中伸出手,嗓音又啞又陰沉:“抱我。”

    用著最拽的語氣,說著最軟的話。

    薄妄一頓,眼中似笑非笑,口吻輕佻:“好,學長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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