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淩與做了一個夢。

    可能是這幾日太過心力交瘁,現今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睡得便格外熟,夢境也是光怪陸離。

    夢裏他站在懸崖上,懸崖陡峭,險峻無比,舉目望去,目力可見的都是萬丈深淵。

    而那正立在那懸崖邊上的,赫然便是賀搖清。

    這人隻穿著一件單衣,背對著自己,直直地望著懸崖底下。山風浩蕩,山石滾落,而他衣衫飄搖,讓人害怕他會不會就這樣被風吹下去。

    謝淩與來不及細想,第一反應便是想要衝上去把他拉迴來。

    可他剛還未抓住這人,賀搖清卻突然轉過身來,麵上帶著笑,卻是握住自己伸出的手,而後便毫不猶豫地帶著自己從懸崖上跌了下去。

    謝淩與想抓住崖壁上突起的岩石,身邊卻又附上一個溫熱的身體,賀搖清緊緊錮住了他的手腳,他便絲毫也動彈不得。

    於是便就這樣墜入了雲霧深處。

    時間仿佛都停止流逝了,謝淩與隻覺得風從耳邊唿嘯而過,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什麽也看不分明,隻有身邊這個人是真實的,他仿佛還能聽見這人的心跳聲。

    謝淩與抬頭望去,便撞進這人的眼眸,賀搖清瞳孔暗沉,深處像是結著寒冰,卻又燃著萬丈火焰,他張口,聲音便混著風聲傳進了謝淩與的耳中。

    “哪怕我死了,你也休想獨活。”

    謝淩與聽見這話,心中竟並未有驚訝,他一瞬間想起的,都是過往的那些時日。

    他從未開口說過,從很久以前開始,當他從太後的口中得知賀搖清的過去之後,他做了那麽多事,都是想要這人擺脫過去,長成如平常男子一般的模樣。

    所以當知曉被欺瞞的那一刻,等惱怒下去,而後升上來的便是那般細微的歡喜。

    謝淩與不知道在那般環境下,這人費了多大的力氣,又是受了多少的磨難與煎熬,才能長成如今這番樣子。

    可不管他是個什麽模樣,那樣痛苦的經曆,終究不是假的。

    謝淩與隻是想,這人活了整整一十八年,嚐到的幾乎都是苦楚,這世上卻有那麽多又那般美好的事,他竟從未看見過。

    哪怕桃花樹下讓他動心的身影是假的,可謝淩與還是堅信,那個手臂上傷痕累累,緊緊攥住自己衣擺的手,那個麵上不顯,卻將自己送出的東西放在枕下的人,卻都是真的。

    謝淩與腦

    中轉過萬千的念頭,最後緊緊迴抱住了錮著自己的這人,轉換身形,將自己的身體墊在底下。

    長風越發浩蕩,謝淩與看著這人因為自己的動作微微睜大的雙眸,眼尾的那抹薄紅初現,鬼迷心竅一般,讓他心裏的滿腔柔情都成了一團水。

    “……那你便代我閱盡天下風景,好好地活下去。”

    謝淩與想著,廢了全身的功力,再索性舍了自己這條命,也應能護得這人安平。

    ……

    摔到崖底的那一刻,讓謝淩與猛地驚醒。

    而他剛一睜眼,眼前離自己極近的,便正是剛才夢裏的那個人。

    恍惚間,謝淩與竟突然分不清現在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一時呆愣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賀搖清並未想要做什麽,隻是起床之後發覺謝淩與竟還未醒來,便想著進書房看看。卻未想到這人眉頭緊皺,額上冷汗直流,剛想湊過去叫醒他,這人便突然醒了。

    看著謝淩與還是直直盯著自己一動不動,賀搖清伸手挑起了他頰邊一縷被冷汗浸濕的發,開口問道:“怎麽了?”

    半晌,謝淩與開口,聲音帶著起床後特有的低沉沙啞:“我做了一個夢。”

    賀搖清頗有些感興趣:“什麽夢?”

    謝淩與坐起來,有著幾分試探的意思,開口說道:“我夢見我們一起跌下懸崖,你告訴我說,就算你死了,我也休想獨活。”

    賀搖清愣了愣,低頭看著坐著的這人,神色不明,良久才說了一聲:“那你可真是有先見之明。”

    謝淩與想要再說什麽,可頓了又頓,夢裏關於其他的一切,直到最後還是未曾說出口,隻是轉移話題道:“你今日是要入宮對嗎?”

    賀搖清沒有再揪著不放,開口迴道:“不錯,現在便要走。”

    謝淩與有些驚訝:“這麽早?”

    “已經不早了,”賀搖清歎了口氣,走過去打開書房的窗子,陽光便灑了進來,“都已快過辰時了。”

    謝淩與這才知道自己竟睡了這麽長的時間,揉了揉太陽穴,開口問道:“什麽時候迴來?”

    賀搖清笑了笑,不知為何,聽見這句話他便覺得有些開心:“最遲不過戌時。”

    那也真是夠久的了。

    謝淩與想交代幾句,可卻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說出口,最後隻說了一句:“早去早迴,我今日也要跟著父

    親一起去大理寺看……許將軍。”

    這樣平常的對話,賀搖清卻很是喜歡,讓他覺得就算今日要進宮,好像也沒有那般煩悶難受了。

    “你應也明白,但還是要再說一句,我之前給你說的一切事,都萬不可與任何人說,”賀搖清開口交代道:“因為我誰都不信。”

    那你為什麽卻告訴了我呢?

    謝淩與壓下心中湧上的不明酸澀,應道:“知道的。”

    “那我便走了,”賀搖清走出書房,打開臥房房門,門外靜立的侍女為他披上鬥篷,跨出門卻又迴頭看了一眼,而後才邁步離開。

    賀搖清走後,謝淩與又獨自呆坐了半晌,而後緩緩歎了一口氣。

    等漱口淨麵,換好衣物,謝淩與卻是徑直出了府,在與父親一起去大理寺之前,還有一段時間,他要去做一件事。

    距丞相府不過三裏之地,有一荷花池,池水中心,建著一座小亭。

    謝淩與到的時候,司逾明已經在亭上等著,他穿著白色長袍,眉目間清冷淡漠,四周是一片破敗枯槁的荷花。

    兩人明明幾日之前才見過,可卻已經感到物是人非,對立了良久,謝淩與開口問道:“那日他偷闖進府的時候,是你在幫他?”

    司逾明當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誰,猶豫良久才開口,聲音有些艱澀:“是,可哪怕……可耀靈絕不會,也絕不知道那些事。”

    謝淩與垂眸,語氣暗沉:“我知道。”

    司逾明抬眼望去,突然便覺得這人身上好像褪去了些許浮華,沉澱出了某些讓他看不懂的東西出來。

    謝淩與接著開口了:“可那又有什麽用呢?他姓許,而我姓的是謝,這難道還會有什麽改變嗎?”

    司逾明的聲音很急:“不是這樣的!我知曉你現在還在氣頭上——”

    謝淩與看著他,想著這人應還不知道真正的真相,他也不能告訴他。

    可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再不會有絲毫改變。謝淩與如果完全舍棄掉自身感情,捫心自問,許將軍並沒有絲毫的錯,他隻是做出了絕大多數人都會做出的選擇。

    隻是有時候他會想,若是當初許元武將此事完全告知,兩家人一起商議,會不會就不會再是如此這般你死我亡的局麵。

    謝淩與開口打斷了這人:“你去看過他了嗎?”

    “還未有,”司逾明一向冷淡的眸子裏卻帶

    上了一點紅,“隻憑我一人進不去。”

    許元武已經被關押在大理寺,可畢竟還未真正定罪,許府眾人,當然也包括許耀靈,便如當初謝家一樣被重兵包圍把守。

    謝淩與掩去眸中的情感,轉身往許府的方向走去:“走吧,我助你進去。”

    司逾明愣了一瞬,而後連忙說道:“不,還是你——”

    而後一個聲音便又打斷了他:“他不想見我,你也不要告訴他是我助你進去的。”

    謝淩與的聲音聽起來很淡,就像是毫不在意一樣,也不再開口說哪怕一句話。

    於是兩人便就這樣沉默了一路。

    等快到的時候,謝淩與已經思慮了很長時間,他看著身旁的人,裝作隨意地問道:“對此事,你是怎麽看的?”

    他其實想問很多,可躊躇猶豫了良久,還是就隻說了這麽一句話。

    司逾明有些驚訝:“看什麽?”

    謝淩與看著他的神情,而後輕輕笑了一聲,不再問下去:“沒事,就隻是這麽問問,走吧,我掩護你進去。”

    他這個好友,自小讀著聖賢書長大,心中皆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答案不是早就清楚嗎,問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時候也不早了,他還要趕快迴府去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當我發現我的新婚妻子是男人之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首陽八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首陽八十並收藏當我發現我的新婚妻子是男人之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