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又要選服裝的,不能上來就全都交給外人操辦。”賀啟延否定地擺擺手,“不如餐飲店,直接雇幾個人當甩手掌櫃,那多輕鬆。”

    何逍隻聽不語,往李洱碗中夾了兩片他最愛吃的水煮牛肉。

    阮柏宸扯掉領帶,落座後嚐一口服務員新上的佛跳牆,等李洱講完,插/進去一嘴:“三位老板,你們這是吃飯呢?還是開會呢?”

    “閉嘴。”瓶口對準阮柏宸的玻璃杯,賀啟延為他滿上紅酒,氣道,“你先自罰一杯的。”

    阮柏宸:“……理由呢?”

    “敢讓三位老板等你。”賀啟延斜眼瞧人,“你說呢?”

    阮柏宸無奈地笑笑,端起高腳杯假模假樣地敬一遍酒,痛快地仰頭幹了。

    四個人沒什麽家長裏短可以嘮的,涉及最多的還是實體店的經營問題,阮柏宸叼著根煙沉默地聽,直到李洱聊起最近談攏的幾單生意,這才收斂表情,嚴肅道:“宸哥,有件事情,我估摸著有點蹊蹺。”

    阮柏宸拿舌尖把嘴裏的煙撥向李洱,示意他說來聽聽。

    “前兩天有人跟我們定了一批經濟學的書,有培訓的教材,也有課餘讀本。”李洱道,“總數加起來將近一萬冊。”

    “我靠!”賀啟延驚得筷子都掉了,“這麽大的量為什麽跟書店定?直接找出版社不是更便宜嗎?”

    “問題就在這裏。”何逍接過話頭,“我們最多隻能以七折的價格批發,如果是出版社的話,應該可以給到四折。”

    賀啟延蹙眉,說:“不會是在耍你們玩兒吧?”

    “今天下午,對方已經把錢款匯到我們的戶頭上了,而且是原價交易。”何逍道,“多餘的話一句沒有,就給了一個送貨地址。”

    “出手這麽闊綽?這人幹嗎的?”賀啟延問,“開圖書館的?那為啥隻買經濟學的書?”

    李洱迴答:“對方賬戶不是個人,是公司,顯然是企業購書。”

    “天下還有這等好事兒?人家跟你們非親非故的,偏要讓你們多賺錢?”賀啟延思忖片刻,“不對,這裏頭肯定有貓膩。”

    “應該不會。”何逍斷言說,“倘若是家不知名的小公司,那確實值得懷疑,但是……”

    他神情猶疑道:“你們聽說過‘wisuno’嗎?”

    賀啟延驚訝道:“當然,賓州前十強的投資公司,很多五星級酒店都是他們投

    資的。”

    阮柏宸聞聲抬眸,有些意外,因為這個名字他早有耳聞——wisuno是“新辰裏”的最大投資商。

    “不過國內這家好像是分公司,據我所知,wisuno的總部在美國。”賀啟延對此更不解了,“一家赫赫有名的大企業,非得找你們小書店訂書,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我們也很費解。”李洱搖頭說,“這種行為在我看來……就像是在扶持我們一樣。”

    阮柏宸全程沒有插話,一直在聽他們的猜測和分析,結束這頓飯局便把這件事拋在腦後,不再深究。他必須將心思全部放在幾天後的國風時尚大展上,事關《nicole》在業內的聲譽和口碑,他不允許自己有任何鬆懈。

    十一月三日,深秋的陽光淋上白盒子展覽館,新辰裏藝術園區的大門敞開,貴賓們依次簽到進場。此次藝術展不對遊客開放,業內單位的人員可以憑工作證觀展,記者及其他企業的負責人則需登記方能入場。

    阮柏宸一身深藍色西裝,儀表堂堂,器宇不凡。他在b區接待高宏等人,莘雨薇正於a區應酬賓州文化局的領導們,兩人同時也擔起展品的講解任務。

    嚴小玲成了禮儀小姐,唐玖和齊森擔當解說員,並借此機會與圈內經常合作的兄弟們敘敘舊,順便“威脅”:必須用《nicole》這一次的展覽做他們下期雜誌的頭版頭條。

    觀展的嘉賓絡繹不絕,無數有頭有臉的人物均來捧場,足以彰顯《nicole》在業內的影響力與號召力。阮柏宸領著他的貴賓們繞場一周,止步c區陪大家休息聊天,互相“客套”和“吹捧”完,高宏愉快地提議:“柏宸,帶我們去看看你的私人展覽吧。”

    阮柏宸謙虛地說:“實在不值得浪費您的時間。”

    高宏嚴肅批評道:“你的能力我非常認可,這話豈不是在質疑我的眼光。”

    阮柏宸賠笑點頭:“高總過譽了,請跟我來。”

    一行人跟隨阮柏宸穿過“國風時尚作品第七期”的展區,下一個拐角,視線轉折,阮柏宸放遠目光,前行的腳步忽然減速,緩慢停立在私人展區的隔離帶外圍。

    周遭賓客熙攘,耳邊嘈雜吵鬧,阮柏宸卻好似處在真空中,感受不到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什麽樣子的,隻覺得喉嚨幹澀發緊,心跳鈍重,刹那間屏住了唿吸。

    他看見了一位身穿白色西服的年輕人,正站在他的作品前,安靜而又認真地欣賞

    。

    chapter74但我更希望你能向前看。

    074

    莘雨薇領著文化局的領導經過c區,尋見阮柏宸,兩撥熟人碰麵,彼此客氣地打了聲招唿。

    阮柏宸被迫收迴視線,依次與領導們握手,認真聽取他們的意見。片刻耽誤,當他再抬眼時,私人展區裏僅剩幾張陌生的麵孔。

    目送莘雨薇走遠,高宏催促著阮柏宸邁進展區內,背手欣賞著他的攝影作品。阮柏宸一時忘記自己的身份和職責,腳步不受控地走到方才那名年輕人站立的位置,驀地蹙眉,繼而加深唿吸,空氣中隱約殘留著一抹令他朝思暮想的香味。

    唐玖正準備招唿業內的兄弟們進入私人展區觀賞,一道人影飛快地略過身邊,他先是遠遠地對上高宏疑惑的眼神,而後迴頭望去,阮柏宸早就跑沒影了。

    打從這人入職《nicole》,唐玖就沒見過阮柏宸著急忙慌的樣子。雖說三十幾歲的人應當成熟穩重,可唐玖總覺得,阮柏宸與人疏離得有點過度了,成天不聞窗外事,一門心思鑽研攝影、專注工作,活得像位遠離紅塵世俗的出家人。

    視野在搖晃,阮柏宸急喘著氣,目光一遍遍在人群中搜索,腦海裏想的全是慕伊諾。跑遍整座展廳,彎腰靠在展館門口拚命唿吸,阮柏宸神情呆滯地凝視著藝術園區的大門,半晌,自嘲地笑了兩聲。

    怎麽可能是eno呢。

    阮柏宸失色地垂下眼:你究竟是哪兒來的自信,認為他還會記得你呢?

    “宸哥!”身後,嚴小玲邊招手邊喊,這姑娘是全程跟著阮柏宸跑下來的,半條命都快跑沒了。她叉著腰,斷斷續續地轉達莘雨薇的話,“薇姐要宴請、宴請幾位同行,讓您稍作休息,之後帶高總上三號商務車。”

    阮柏宸調整好狀態,直起身子捋順領帶,緩慢恢複慣有的神色,微微點頭:“知道了。”

    “您這是在……”嚴小玲猶豫地問,“找人嗎?”

    沉默幾秒,阮柏宸迴答:“沒有,隻是認錯人了。”

    阮柏宸靜立在台階之上,視線掃過大門外的車輛,轉身重新邁入展館。與此同時,一輛銀灰色的勞斯萊斯升起後車窗,啟動引擎,悄無聲息地駛離了新辰裏藝術園區。

    一直應酬到傍晚五點,天邊湧現出橘紅色的夕陽,唐玖發來信息,“展覽一切順利”,阮柏宸安心地返迴《nicole》雜誌社,癱倒在辦公椅

    上,抽掉領帶丟在一旁。

    忙活了一下午,還是甩不掉印刻在腦中的那個年輕人,阮柏宸偏頭望向落地窗外,眉心始終緊擰,暮色籠罩在他的身上。

    明明清楚那人絕對不會是慕伊諾,可偏偏思緒就是無法控製,總在鑽僥幸的縫兒。萬一呢?阮柏宸不停地在給自己希望,萬一eno真的迴來了呢?

    “哎哎哎,醒醒嘿。”賀啟延的聲音清晰地傳出手機,無情地將阮柏宸拽離了幻想,“人跟美國生活得好好的,幹嗎那麽想不開,非得迴賓州找你啊?”

    “你是不是忘了慕伊諾走之前,你把人弄哭的事兒了?”賀啟延沒好氣道,“挺倔強一孩子,那難受的樣子,我現在迴想起來,都覺得你丫太不是個東西了。”

    哼了一聲,賀啟延感覺沒說盡興,又劈頭蓋臉地補充兩句:“敢問阮大攝影師身上是有什麽特別令人著迷的地方嗎?慕伊諾的家境你不了解嗎?車,開的是勞斯萊斯,人,管家司機一個不落,那得是多優越的背景啊,人在家吃香的喝辣的,高枕無憂,保不齊早把‘喜歡過你’這件事當成自己的黑曆史了。”

    一手插兜,一手舉著手機,阮柏宸聽罷忍不住笑了,他太了解賀啟延了:“賀老板,今天又有哪位客人惹您生氣了?這是拿我泄憤呢?”

    “什麽老板,竟給人當孫子。”賀啟延的白眼快翻到天靈蓋上了,“這人啊,一旦混得人模狗樣,更他媽身不由己。以前在酒吧要是不痛快了,大不了幹一架,現在,人家動不動就揚言要往上麵投訴你,煩死了!”

    “得到的越多,越不自由。”阮柏宸摁下燒水壺開關,打算泡杯咖啡解困。他轉迴話鋒道,“不過謝了老賀,你倒是真的把我罵醒了。”

    “但我更希望你能向前看。”賀啟延歎口氣說,“三十四了,宸哥,等你四十了,誰還願意跟你這個老男人過日子啊,多為自己考慮考慮吧。”

    “不勞賀老板費心。”阮柏宸笑道,“我一個人好得很。”

    撂下電話,阮柏宸等水燒沸,啜飲幾口速溶咖啡後拍了拍臉,迫使自己振作起來。他打開筆電,雙擊名為“eno”的文件夾,將照片選中,用幻燈片的形式放映,繼而後傾身體靠向椅背,盯著屏幕不再移動視線。

    阮柏宸曾經動過“找伴侶”的念頭,在為餘奶奶和梁爺爺拍攝完金婚紀念照的時候,也確實沒料到如今的自己再無“想談戀愛”的欲望。迴憶起慕伊諾抱著吉他唱歌時的樣子,以及之後的

    攤牌、表白、吵嘴、賭氣,食指輕點鼠標,跳閃的畫麵停頓,照片中的雪地上撒著一大片五顏六色。

    是慕伊諾疊的紙玫瑰,阮柏宸記得,那包彩色折紙裏隻有一張紅色的,於是他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朵“紅玫瑰”。

    時隔四年,仍曆曆在目,記憶中的每處細節都有著清晰的輪廓,阮柏宸原本以為兩個月的相處比起往後漫長的歲月,實在不足掛齒,可感情這種東西就是這麽不可理喻,誰也無法預測它會在你生命裏留下多深多長的印跡。

    說阮柏宸癡心妄想也好,不自量力也罷,他又不是聖賢,普通人最擅長做白日夢,所以阮柏宸總在奢望,或許終有一天,他還能夠再見到那個讓他心心念念的少年。

    隻是除了名字,阮柏宸對慕伊諾真正的了解太少了,這幾年唯一在為對方做的事,便是於年底前往城郊陵園,買兩束寶珠茉莉,代替他去看一眼他的弟弟。

    思緒持續脫離現實,直到咖啡放涼,阮柏宸都沒能想起來再喝上一口。臨近晚飯時間,關閉電腦正準備收拾東西迴家,辦公室的門被叩響,甜美的女聲歡快地喊了句“宸哥”,是嚴小玲。

    阮柏宸:“請進。”

    嚴小玲探身進來,手上捧著一份文件,笑嘻嘻地說:“宸哥還沒下班啊,真是太敬業了。”

    阮柏宸迴道:“家裏又沒人在等,我急什麽。”

    嚴小玲脫口而出大實話:“隻要您願意給機會,公司上下有的是想成為您‘家裏人’的男同事。”

    阮柏宸:男……他的性向什麽時候被這幫兔崽子們給賣了的。

    “我看你挺閑的。”阮柏宸玩笑說,“不如加個班吧?多寫兩篇藝術展的宣傳稿?”

    嚴小玲立刻眼觀鼻鼻觀口,在唇前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把嘴封上還怎麽跟我交代工作?”阮柏宸拿下巴指指她手中的文件,問,“這是什麽?”

    嚴小玲迴答:“今天觀展的嘉賓名單我已經統計好了,薇姐說,有幾家知名的大企業,需要咱們給迴個禮。”

    阮柏宸朝她伸手:“知道了。”

    嚴小玲離開時帶上了門,阮柏宸閑來無事,順手翻開文件夾,這份名單整理得一目了然,需要迴禮的企業都用記號筆圈畫出來,做了詳細的標注。

    隻是想隨意掃兩眼,目光卻停頓在第一頁紙正上方的位置,阮柏宸收斂表情,麵露疑惑,對著惹眼的“wisu

    no公司”蹙起了眉毛。

    chapter75你好,eno。

    075

    阮柏宸盯著手上的觀展嘉賓名單陷入沉思。

    wisuno,他這兩天可沒少聽李洱和何逍念叨,此刻閑下來,也覺得“購書一事”確實不合常理。更讓他奇怪的是,wisuno作為新辰裏商圈的最大投資商,這片區域至少有二十家金融企業,為何會在意一個雜誌社舉辦的小小的藝術展覽?

    阮柏宸百思不解,滑動手指對應著找到參展人姓名,對方留下的是個英文名:norris。

    利落的筆鋒,瀟灑的字跡,阮柏宸思忖片刻,起身離開辦公室。

    晚上六點半,早已過了下班時間,策劃部竟有一半的員工仍在“恪盡職守”。阮柏宸走到唐玖的工位前,抱臂無語地搖搖腦袋,用文件夾敲了敲他的腦殼。

    “宸哥。”唐玖摘掉耳機,關閉遊戲界麵,屏幕上顯現出剛寫了兩行的活動策劃書。他訕訕地問,“咋還沒走呢?”

    阮柏宸反問:“你在幹嗎?”

    唐玖麵不改色道:“我加班呢。”

    阮柏宸挑眉:“加班時間玩遊戲?”

    唐玖說:“帶薪打遊戲收獲雙倍快樂。”

    阮柏宸:“……”

    瞥見阮柏宸手裏的觀展嘉賓名單,唐玖清清嗓子不再耍貧,徹底退出遊戲,正色道:“您找我啥事兒?”

    阮柏宸稍作停頓,問:“你對wisuno的了解有多少?”

    “賓州市首屈一指的投資公司。”對桌的一位女同事舉手迴答,“聽說都把分公司開到美國去了。”

    “反了反了。”另一名男同事糾正道,“wisuno成立於美國加州,二十年前做到全美五百強,賓州這家才是它的分公司。”

    阮柏宸心下微動:美國加州?

    嚴小玲聽聞,放下剛撕開的代餐粉,插話說:“最近有個消息不是正在咱們業內流傳嗎?‘wisuno即將擴展國內業務,投資方向瞄準了藝術圈。’”

    倘若是這樣的話,wi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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