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問你。”

    慕伊諾不喜歡阮柏宸生氣時的口吻,他惦念柔軟的沙發和被子,著急進屋睡覺,於是妥協地隨便撿了個荒唐的理由丟過去:“我怕迷路。”

    “行。”阮柏宸衝他招招手,說,“我送你出知春街,陪著你打上車再走。”

    慕伊諾悄悄跟心裏分析,麵前的男人似乎吃軟不吃硬,可他學不會服軟,這些年無論遭遇任何事,他都咬著牙告誡自己,隻有變強大,才能不受傷。

    嘴角下撇,抿直唇線,慕伊諾低頭揉揉肚子,不大自然地皺眉道:“我沒吃飯。”

    阮柏宸吃驚地問:“一整天一口沒吃?”

    對方的語氣變了,這招果然有用,慕伊諾記住了,假模假樣可憐兮兮地點點頭。

    樓道內彌散著淡淡的香水味,阮柏宸沒脾氣地掏出鑰匙,邁上台階,擰開202房間的門:“先跟我湊合一頓吧。”

    慕伊諾銜著阮柏宸落下的話尾音說:“好。”

    阮柏宸心道:這句應得倒是挺快。

    重新迴到出租屋,慕伊諾自覺地挨著沙發扶手坐下,摸摸自己的厚被子,打開包住身體,終於暖和了。

    扔下鑰匙,阮柏宸端著兩盒泡麵走向廚房:“兩個雞蛋是吧?”

    慕伊諾迴答:“還要香腸。”

    你當這是餐廳點菜呢?阮柏宸鬱悶地揉著額角,憋氣:算了,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鐵鍋燒水,等煮沸,阮柏宸把冰箱裏的菜葉子全一股腦兒扔進去,一分半左右,再是方便麵,撒完調料包臥三個雞蛋,然後從櫥櫃中揀出一大一小兩個瓷碗,大的麵多,小的蛋多,分別盛滿湯。

    將碗端上餐桌,給慕伊諾搬了把椅子,阮柏宸找到一根火腿腸,說:“吃飯了。”

    無人應聲。他遲疑地抬眸一瞧,慕伊諾正一下下點著腦袋,坐在沙發上睡著了。

    阮柏宸無意打擾對方休息,但小少爺空腹一天了,可別耽誤人家長身體。他提高音量喚:“eno。”

    慕伊諾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第一反應是被慕天翰發現自己學習偷懶,又要關禁閉了。他機械地轉頭,在看清阮柏宸的身影後,端高的肩膀瞬間往下一塌。

    掀開厚被,進衛生間洗幹淨手,慕伊諾坐到餐桌前一手扶碗,一手持筷,吃飯的姿勢規規矩矩。確實餓得不行了,他極少狼吞虎咽,鼻尖綴著汗珠,慕伊諾從中間扭斷

    香腸,將其中一半放在阮柏宸手邊。

    阮柏宸欣慰地還迴去:“你吃吧。”

    慕伊諾轉而又還迴來,阮柏宸:“……”

    填飽了肚子,解決慕伊諾去留問題刻不容緩,阮柏宸習慣性在飯後抽煙,剛摸出打火機,就聽小少爺吸溜一口麵條對著碗說:“吸二手煙對我不好。”

    阮柏宸:絕對得給這貨弄走。

    憋屈地抹把臉,阮柏宸靠向椅背,“忍辱負重”道:“慢慢吃,別著急,出租車二十四小時接單,多晚我都會把你安全地送上車。”

    鼓起的腮幫子不動了,慕伊諾盯著荷包蛋沉思片刻,食指劃著碗沿兒,說:“我要住店。”

    阮柏宸成功會錯意:“那還不容易?外麵有的是旅館和酒店,隨你挑。”

    慕伊諾明確道:“我要住在這裏。”

    阮柏宸眼鋒淩厲地瞧著慕伊諾,“嗬”一聲:“你開國際玩笑呢?”

    “這地方是隨時準備拆建改造的城中村,住的全是社會底層的貧窮老百姓,五花八門什麽人都有。”阮柏宸說,“你一金貴的富家少爺,小腦瓜讓驢踢了?怎麽就非得跟我們這幫人擠一塊兒呢?”

    慕伊諾不以為然道:“租金多少,你開個價。”

    合著一通肺腑之言全白講了,阮柏宸怒火中燒,當機立斷決定將人五花大綁地押送迴家去,因此他需要知道對方的地址:“身份證給我。”

    慕伊諾取出護照放到餐桌上,阮柏宸驚訝地問:“你家在哪兒?”

    慕伊諾:“美國加州。”

    阮柏宸聞言閉了閉眼,緊接著腦迴路一轉:“護照不行,我們這兒住店登記必須使用中國公民身份證。”

    慕伊諾從容地翻出幾張百元大鈔:“隻要有錢,這些都不是問題。”

    阮柏宸:……這孩子太世故了。

    既然硬碰硬沒結果,那就來軟的,阮柏宸改打人情牌:“昨晚我幫你解決危險,不奢望你報恩,隻求你聽一次我的話。”

    慕伊諾說:“那幾個混混用不著你我也能搞定。”

    好一個大言不慚、軟硬不吃,阮柏宸不再顧及情麵,抄起手機將鏡頭對準慕伊諾,威脅道:“我現在就拍一張你的照片,發布到微博上,不信你家人找不過來。”

    慕伊諾繼續低頭翻包,然後把掏到的東西扔向對麵,嚇得阮柏宸差點沒拿住手機……好厚的一

    摞現金,還他媽是美元。

    慕伊諾補充:“這是封口費。”

    阮柏宸瞪著他:“封什麽口?封誰的口?”

    慕伊諾神色認真地說:“不許告訴任何人我在哪裏,尤其不準把我的信息散布到網上。”

    聽罷,阮柏宸恍然明白了:原來如此,身上帶著這麽多錢不肯迴家,這孩子八成是離家出走了。

    迴想起少年入睡時臉上的淚痕……阮柏宸結束吵嘴,痛快地把美金扔迴去,眉間愁雲慘淡半晌,冷靜地問:“eno,你今年多大?”

    慕伊諾嚴謹地答道:“十八歲零三個月。”

    “成年人了。”阮柏宸疲憊地說,“做任何事都得三思後行,必須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起責任。”

    他最後問:“非得住在這裏不可嗎?”

    慕伊諾堅持初衷:“嗯。”

    阮柏宸別無他法,平複幾秒心情,繼而撥通賀啟延的電話,直截了當地表明目的:“咱這樓裏還有沒租出去的屋子嗎?”

    聽筒對麵地動山搖的,鍾愷的樂隊正在嗨場,賀啟延堵著耳朵轉移到安靜的地方迴複阮柏宸:“早沒了,攏共就那麽幾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找房子幹嗎?”

    阮柏宸簡明扼要地把事情發展陳述一遍,對話空白一瞬,賀啟延忽然說:“放心宸哥,我有辦法,你稍等我一下。”

    十分鍾後,賀啟延扛著一張行軍床,“貼心”地立在阮柏宸家門口,朝他“友善”地挑挑眉毛:“往你臥室裏添張床唄,多簡單的事兒啊,這樣還能‘增進增進’彼此的感情。”

    身後是叛逆無度的慕伊諾,身前是永遠踩在他底線上蹦迪的賀啟延,一時間,阮柏宸感覺自己被命運裏外夾擊,沒吐血算不錯了。

    賀啟延踮腳歪頭越過阮柏宸,偷瞄兩眼慕伊諾:小帥哥長得真好看,宸哥真不懂憐香惜玉。哀歎一聲,賀啟延收迴視線,放低音量對阮柏宸耳語道:“人原本就是衝著你來的,不住你屋住哪兒?行軍床隻是暫時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同在一個屋簷下,這保不齊睡著睡著啊,就睡到一張床上……”

    “砰”的一記巨響,阮柏宸大力將門撞上,冷著臉,唇角抽搐地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早晚拿針線把你嘴巴縫嚴實了。”

    chapter8住了個小屁孩兒。

    008

    沒有空餘的房間,夜色已深,阮柏宸不好再趕人離開

    。他沒承諾慕伊諾能否住在他的屋子裏,隻打算先讓對方將就一晚,明早醒來繼續想對策。

    阮柏宸走迴桌前收拾碗筷,慕伊諾見他不作表示,默認自己被成功收留,神色和悅地把現金重新放到男人手邊,用意明確——這是我交的租金。

    “拿走。”太陽穴抽跳一下,阮柏宸沒抬眼皮,說,“不要隨隨便便讓陌生人知道你身上有現金,尤其在外麵,花錢時藏著掖著點,有的是壞人打你的主意。”

    經過一係列事情的“鑒定”,慕伊諾判斷道:“你不是壞人。”

    阮柏宸哼笑反駁:“這麽篤定?萬一我是呢?”

    慕伊諾目光露/骨地端詳對方幾秒,毫不在乎地迴答:“我同意你打我的主意。”

    阮柏宸:……這是什麽虎狼之詞。

    聽話地收好錢,走迴沙發坐下來,慕伊諾用被子裹緊身體,覺得有些冷。碗盤在水池中碰撞出聲響,水流涓涓,他聽了會兒,意識逐漸飄忽,眼瞼沉得似有千斤重。

    忙活完,阮柏宸瞅一眼枕著扶手睡覺的慕伊諾,從臥室取來枕頭,開口將他叫醒:“eno,你睡沙發行嗎?”

    迷迷瞪瞪地伸手抱住枕頭,慕伊諾沒答話,把被沿兒拉到腦頂,屏蔽掉外界的一切吵擾。

    阮柏宸內心略微矛盾,他大慕伊諾十二歲,作為年長者,理應施以更多的照顧,讓對方睡沙發還是睡床,他洗碗時琢磨了挺久。好在慕伊諾不介意,他便放心,給右手腕上的膏藥換新後,迴裏屋倒床就睡著了。

    棉花枕頭柔軟舒服,枕巾上揉著微弱的皂角香,半夜,慕伊諾醒了,露出半張臉遙望客廳窗外的月亮,注視著他不清楚應該稱之為“家鄉”還是“異鄉”的夜色,神情迷茫。

    昏昏沉沉間,腦中記憶翻湧,他想起幾年前一家四口去拍全家福時的場景。夏茗敏固執地要在離婚前留住一份念想,慕天翰敷衍地配合,慕伊言牽著他的手邁進影樓,央求著等下拍完照片要去附近的商場滑冰刀,慕伊諾答應了,於是收獲了弟弟的一抹飛吻。

    慕伊諾緊擰眉心,迅速合上眼睛,強迫自己快些沉浸夢境——如果運氣好,他馬上就能見到慕伊言了。

    生物鍾如常運作,熹微晨光透窗而來,阮柏宸慵懶地由躺變趴,習慣性賴床,又眯了一場迴籠覺。

    徹底清醒後,一如既往地心煩意亂,阮柏宸頂著雞窩發型雙目泛空,他快沒錢吃飯了。放在銀行的五萬塊理財

    是他僅剩的存款,不到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他絕不能動這筆錢,因此——他恐怕真得找份兼職來養活自己了。

    掀開被子邁下床,阮柏宸活動一圈手腕,情況在好轉。t恤翻卷著邊緣,精瘦的腰身裸/露半截,肌肉緊實勻稱,他低頭整平衣服,趿著拖鞋走去客廳。

    立在門口怔神片刻,阮柏宸驚恐地瞪著熟睡在沙發上的慕伊諾,記憶遲緩地浮現,對了,他昨晚收留了那個少年。

    淺棕發絲淩亂地散在枕麵,長睫彎翹,高挺的鼻梁往臉頰一側打下陰影,唇色是淡淡的櫻桃紅,慕伊諾唿吸輕薄,阮柏宸沒敢打攪小少爺休息,抬眸瞄著牆上的時鍾,八點五十分,老楊麵館應該還有早餐。

    潦草地洗漱,東拚西湊歸整一下自己的零錢,差不多能買兩份早飯,阮柏宸躡手躡腳地退出客廳,壓住把手悄悄掩門,生怕驚動慕伊諾,誰知,身後冷不防響起重重地關門聲,他立即殺過去一記眼刀,眼神鋒銳淩厲。

    鍾愷背著吉他,驚悚地捂住心口:“宸哥,大清早的,你這表情怪嚇人的。”

    阮柏宸雙手插兜朝樓下邊走邊說:“二十六了鍾愷,行為舉止能不能穩重些,關個門那麽大動靜,隔兩條街都聽得見。”

    鍾愷聞言更加驚悚了,慌道:“臥槽,你怎麽突然跟個老媽子一樣?受什麽刺激了?”

    阮柏宸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有多反常,疑惑地皺眉,尷尬地轉移話題,問:“難得見你一大早出門,幹嗎去?”

    一身機車服,滿目的金屬配飾,陽光一照能閃瞎人眼,頭發上擦著定型啫喱,氣質略顯頹廢,鍾愷咧嘴一笑:“我去追逐我的音樂夢想,豐富我的精神世界。”

    阮柏宸道:“豐富這麽些年也沒瞧出來你現在有多精神。”

    鍾愷不以為意地擺擺手,迴給阮柏宸三個字:“你不懂。”

    這兩人各有各的執著執念與執拗,不過是半斤八兩罷了。

    他們在巷口分道揚鑣,一人拐進breeze酒吧,一人前往老楊麵館。知春街的熱鬧是從七點開始的,經營店鋪的在吆喝,砍價的在爭吵,發廊、足療、盲人按摩,地攤商販隨處可見,基本上每天都能亂成一鍋粥。

    老楊用塑料袋給客人裝好現炸的油條,門簾掀起,尋見阮柏宸,他喜笑顏開地打招唿:“柏宸來啦,快坐,還是豆腐腦和糖油餅嗎?”

    “幫我打包吧,我拿迴家吃。”阮柏宸來時已經算好了價

    錢,“兩個奶香饅頭,一份花生米,兩杯豆漿。”

    老楊敏銳地眯縫起眼,阮柏宸從不往家帶人,一向獨來獨往。山羊胡子朝兩邊一撇,他神秘兮兮地問:“家裏有人啊,你們昨晚是不是一起過的夜呀?”

    阮柏宸繃著臉迴答:“住了個小屁孩兒。”

    老楊說:“喲,孩子啊,那我得多給你捎盒奶,補充補充營養。”

    阮柏宸沒跟他見外:“謝了,錢先欠著,下迴再結算。”

    老楊白眼一翻,歎口氣道:“這是送你的,拿好。”

    返家途中幹掉一杯豆漿,阮柏宸咬著吸管,遠遠望見賀啟延正躲在酒吧門前的屋簷下抽煙,整個人看上去陰鬱消沉。

    餘光捕捉到阮柏宸,賀啟延立刻換上一副沒臉沒皮的嬉笑模樣,揚起唇角說:“宸哥早啊。”

    阮柏宸沒拆穿他的偽裝,抬手搶過煙,舒坦地深吸一口,問:“鍾愷呢?”

    腦袋往酒吧一歪,賀啟延答:“裏頭吃飯呢。”

    語氣稍顯低落,阮柏宸試探道:“鍾愷的樂隊是不是有情況了?”

    賀啟延垂眸點頭:“紅莓音樂節的主辦方找上他們了,聽說給了個參加海選的名額,隻要能通過初審,明年就可以順利登台出道了。”

    阮柏宸拍拍他肩膀,說:“好事兒啊。”

    “沒記錯的話,他從高中開始玩樂隊,一直堅持到現在吧?”阮柏宸叼著煙道,“不容易,一條路走到黑,總算得來一次拋頭露麵的機會。”

    “是啊,成了大明星,以後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人伺候的,也不用我養他了。”賀啟延拿鞋底碾著石子,笑了笑,“我早就說過,他不會心甘情願一輩子待在我這兒的。”

    賀啟延從不過多地在外人麵前表露自己的情緒,除非這個人是阮柏宸。話語裏的失落大於高興,阮柏宸不太會安慰人,隻道:“無所不能的賀老板,別想太多。”

    賀啟延一秒變臉,彎起眼角說:“真沒事兒,宸哥,我怕啥呀,我這顏值還擔心沒人要嗎?”

    他忽然湊近阮柏宸,偷偷摸摸道:“好朋友之間不是流行做那種約定嗎?到了一定歲數,若是都還單著,就湊合著搭夥兒過日子。怎麽樣宸哥,你要不考慮考慮?”

    正經不過三秒,阮柏宸嫌棄地挪開搭在賀啟延肩上的手:“你少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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