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西辭服了丹藥,看著情況並沒有好轉,她的臉色依舊很蒼白,得虧現在殿內沒有宮婢奴才,就連蕭麒也是在昏迷中。

    蕭瓊華握著她的手,明明都夏中了,外麵還有絲炎熱,可殷西辭的手卻很冷。

    因為舊疾的原因,殷西辭的溫度一直低於常人。蕭瓊華撥開她的衣襟,見她戴了暖玉,皺眉憂心道:“怎麽戴了暖玉,你的體溫還是那麽冷。”

    她捂著殷西辭的手搓了搓,又放在嘴邊吹了吹,然後又把她的手揣進衣服裏。

    “好點沒?”

    夏衣單薄,殷西辭的手擱在她衣裳裏,掌心觸著絲滑的布料,她知道那是蕭瓊華的小衣,因為有一次在住舍,她沐浴忘了拿小衣,還是讓她給她遞進去的。

    殷西辭的耳朵尖都紅了,低頭輕輕“嗯”了聲。

    兩人視若無人的親昵,恰好落到蕭雋眼中,他站在屏風外,視線透過鏤空九曲長屏,將裏麵的情形盡收眼底。

    蕭雋咬咬99z.l牙,眼底是濃鬱的陰冷,看到最後,他直接甩袖離開。

    蕭瓊華擔心殷西辭勞累久了會把舊疾加重,於是不管她說什麽,都讓她去偏殿休息。

    把殷西辭趕走後,蕭瓊華又擰幹帕子給蕭麒擦了擦滲出來的薄汗。

    她喚來宮婢詢問:“蘇公公呢?”

    “奴婢不知。”

    “退下吧。”蕭瓊華微微皺眉道,她看著盆裏的水,清洗著帕子,至昨天上午見過蘇公公,一直到今天都不曾看到他的身影。

    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樣。

    蕭瓊華守著蕭麒,直到明貴妃過來接替她,“瓊華,你也照顧得夠久了,先下去休息吧,這兒有我。”

    蕭瓊華走後,明貴妃坐在龍榻邊沿,盯著蕭麒的麵容,不鹹不淡的說道:“皇上,如果你從一開始就公正些,不偏袒任何子女,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她笑了笑,“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臣妾也很無奈。”

    早已醒來,卻不能動彈,不能睜眼的蕭麒,已經在心底將她千刀萬剮了數百次。

    在去偏殿的路上,蕭瓊華聽到好些個宮婢奴才都在議論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事。

    “我還以為咱大梁的未來皇帝是宸公主呢,沒想到最後竟然是晉王殿下。”複雜修剪花枝的宮婢說。

    “自古以來都

    是男子稱帝,女子怎麽能當皇帝?以前那些都是傳聞而已。”

    “就是,皇上再怎麽寵愛宸公主,在這種事上總不見得會那啥。”

    “現在晉王殿下成了大梁新帝,你們說等他登基後,其他皇子皇女會怎麽樣?”

    “這誰知道呢?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新帝肯定會給予宸公主無上榮華。”

    “這還需要你說?誰人不知新帝以前跟宸公主的關係最好了。”

    有人羨慕道:“宸公主不愧是天之驕女,一生都順坦福樂。”

    那些人沒有注意到蕭瓊華,她聽到這些話,麵色不顯,繼續往前走。

    顯然並不在意誰當皇帝。

    隻是她沒想到會在長廊盡頭遇見蕭雋,他身著紫色長袍,氣度不凡,看著比以前還要矜貴。

    “瓊華。”蕭雋叫住她,笑道:“你怎麽在這?要不要隨大哥一同去乾清宮看望父皇?”

    “不用了,我剛從乾清宮出來,你去吧。”

    蕭瓊華尚且對蕭麒這個親生父親都依舊心存芥蒂,對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兄長更是冷淡。

    她從蕭雋身邊繞過,往殷西辭休息的寢殿去了。

    蕭雋轉身,袍擺劃動,他盯著蕭瓊華的背影說:“瓊華,你今晚來八寶亭,我有一些事想對你說。”

    似乎怕她不來,蕭雋又補充了一句:“有關殷西辭的舊疾。”

    聞言,蕭瓊華猛地轉身看著他,皺眉問:“你這話什麽意思?”

    “今晚你來,我便告訴你。”

    夜涼如水,濃墨似的夜空掛著璀璨繁星。

    乾清宮裏,殷西辭經過不斷的把脈針灸,最後從五種類似的症狀裏確定蕭麒所患何症。

    明貴妃候在旁邊問道:“殷姑娘,皇上的重99z.l症可有眉目?”

    “皇上中了往生散。”

    聞言,明貴妃眼底劃過震驚,不過她很快就掩藏好,不讓任何人注意。

    雋兒說得對,殷西辭這人不能留,留著對他們而言就是禍害。

    蕭麒的情況不容樂觀,殷西辭又用銀針封住他的幾個穴位,她一邊忙碌一邊對明貴妃說:“麻煩通知阿瓊過來一趟。”

    “噢噢,好。”明貴妃移了幾步,站在殷西辭背後,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隨後扭頭往外走,裝模作樣的喊了一聲:“來人!”

    這幾天來,蕭瓊華照顧蕭麒的時間最久,下午好不容易得空休息,這一覺就睡到晚上。

    她提著宮燈準備去乾清宮,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想起白日裏蕭雋對她說的話。

    ‘今晚來八寶亭,我有一些事想對你說’

    ‘有關殷西辭的舊疾’

    這兩句話一直盤旋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隔著重重宮牆,穿過每一座聳立的宮殿屋頂,遙遙可以窺見乾清宮的一點點輪廓。

    蕭瓊華腳下一轉,從長廊的岔道往八寶亭的方向去。

    夜色下,聽蓮湖波光粼粼,湖麵栽著許多紫色睡蓮,靜靜躺臥在流光溢彩裏。

    八寶亭位於聽蓮湖的中央,亭子很大,設計精巧。

    蕭瓊華提著宮燈,沿著水橋一路通往八寶亭。

    亭內白紗飄舞,隨風而動,多有縹緲空遠之意,蕭雋著華貴的長袍背對她,身姿欣長挺拔,氣宇非凡。

    聽到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蕭雋轉身望著蕭瓊華,他勾唇道:“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你算中我一定會來。”蕭瓊華開門見山道:“說吧,有關西辭的舊疾。”

    “我會說,但別急。”

    蕭雋走到矮椅前坐下,麵前有張案桌,桌上置有茶具。

    他拂袖開始煮茶,動作行雲流水,似話家常般聊道:“瓊華,我知道你疏遠我,是因為當初為你挑選駙馬一事。”

    “你知道的,我對你向來很好,那次也是父皇逼我這樣做的。”

    皇命乃天命,不可違抗,人是利己的,不能要求別人為了自己該怎麽怎麽做。

    蕭瓊華承認她當時確實很生氣,因為她是真的把蕭雋看做自己的大哥,可後來發生很多事,她的心境也變了。

    不恨蕭雋,但也不會再向以前那樣親近他。

    “瓊華,這座八寶亭算是我兩小時候迴憶最多的地方吧?”

    蕭雋煮好茶,拿起錦帕擦了擦手,“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來這裏玩,有時候父皇忙於政務,不能給你釣魚玩,你就拉著我跑到這亭子裏,叉腰指使我給你釣魚。”

    “我有時候釣不到錦鯉,你還會生氣,一生氣就抓著我的手咬,或者騎到我背上揍我。”

    “瞧,我手上現在都還有你的牙印。”蕭雋攤開右手手掌,虎口處隱隱可見小巧的牙印。

    他笑了笑,有些無

    奈的搖頭,“你嬌蠻任性起來,有時候讓我都招架不住。”

    “我記得還有一次,聽蓮湖裏種滿蓮蓬,你貪吃,99z.l非要弄一艘小船穿梭在裏麵邊摘邊吃。”

    “我給你摘蓮蓬,剝給你吃,你吃撐了不舒服,囔著讓我給你揉肚子,後來你吐了我滿身,反倒還嫌棄我來了。”

    蕭雋一字一句說著小時候的事,蕭瓊華麵色淡淡,所有的迴憶中,隻有他一個人沉淪。

    而另一個人分外清醒。

    蕭瓊華說:“我今天來這,不是想跟你迴憶過去。”

    她那時候年幼,約莫不到五歲,確實幹過很多任性的事。

    蕭雋像是沒聽見蕭瓊華剛剛說的話,依舊執迷不悟的說著過去。

    “你八歲左右的時候,愛上放紙鳶,你笑話我,說其他王公大臣家的兄長都會給妹妹紮風箏,就我不會,你說你很嫌棄我這麽笨的哥哥。”

    “我後來向宮廷師傅求教怎麽紮紙鳶,我學了好久,紮了一個很漂亮的風箏送給你,你當時可高興了,拉著我的手,說我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哥哥。”

    “你十歲那年,想學騎馬在遼闊的草地上奔跑,父皇擔心你摔著磕著,不讓你學,你吵著鬧著,後來,還是我悄悄帶你出宮,在外麵教你騎馬。”

    “後來,你漸漸長大了,嬤嬤們教你男女有別,我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跟你待在一起。”

    “你十三歲那年生辰,我犯了錯被父皇責罰,我覺得我做得夠好了,但父皇還是痛罵我無能,我覺得委屈,第一次躲在外麵流淚。”

    “你穿著漂亮的衣裙找到我,見我哭了,還卷起袖子想為我出頭,不停的逼問,究竟是誰敢欺負我,你還說要把欺負我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你哄我開心,逗我笑,說我笑起來很好看,讓我以後別再不開心。”

    蕭雋笑了笑,抬眸凝視蕭瓊華,“瓊華,過往種種,你難道都不記得了嗎?我們之間感情甚篤,豈是一件事就能徹底抹殺的?”

    最後一句話的聲音陡然拔高,似控訴她的絕情。

    他一步步靠近蕭瓊華,笑得有些滲人,“我知道,無論我以前為你做得再多,無論我兩曾經的感情有多深,你現在心裏隻有殷西辭對不對?!”

    蕭瓊華盯著他。

    “瓊華,你喜歡殷西辭,我看出來了。”蕭雋冷冷一笑,殘忍道:“別說大梁,

    甚至在其他國家,都不會容忍同性相愛,你覺得若是我讓人把消息傳出去,你和殷西辭會被唾罵成什麽樣?”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蕭雋站在她麵前,握著她的肩,彎腰低頭道:“我若是得不到,其他人也休想得到。”

    “瓊華,這世上不止殷西辭喜歡你,我也愛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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