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青墨一邊抱著床單送往浣衣婆子那裏,一邊忍不住想象他家少爺昨晚到底做了什麽時,林員外跟嚕嚕吃完早飯,叮囑她幾句,便帶著早就備好的禮品,叫上常遇一起出門了。宋言住在梅鎮北麵的宋家村,馬車要行半個時辰左右。

    嚕嚕很高興,今天老族長沒有交待說話任務,她可以直接迴屋睡覺了。

    日頭漸漸爬到樹梢,外麵又開始熱了起來。

    宋家村,常遇放慢速度,尋了個老漢打聽,很快便到了宋言家門口。“老爺,到了。”

    林員外下了馬車,就見眼前隻有一戶人家。齊腰高的柵欄門,爬了打碗花的籬笆牆,院子裏左右各開出了一片菜畦,遠遠可見豆角黃瓜隱在碧綠的菜葉當中。小院幹淨整潔,屋簷前還種了幾叢月季,幾朵碗口大的月季花開得鮮豔妍麗。

    隻是,灶房門上卻掛著鎖。

    “老爺,要不我去附近打聽打聽,您去車裏等著?”常遇望望不遠處的村落,請示道。

    林員外搖頭,“不必了。宋秀才沉默寡言,不喜與人打交道,怕是村人也不知道他的行蹤。裴策說過,宋秀才喜歡去北邊的河裏釣魚,咱們去那邊走走吧,遇到最好,遇不見,能在這幽靜的鄉下小道上散散步,也不錯。”

    常遇應了聲,將馬牽到一邊的楊樹下,係好。

    林員外負手等他,頗感興趣地打量小屋周圍,看著看著,目光一定,落在東邊小道上走過來的男人身上。或許是陽光太耀眼,他的臉龐被照得如白玉般光彩奪目,麵容竟是比裴策還要俊美三分,縱使粗衣素服也無法遮掩其絕世風采。

    可林員外看了一眼,便馬上移開了視線。無他,隻因男人的目光太冷,輕輕掃過來,便讓人知道他不喜這種驚豔的打量,而明白他的心思後,幾乎無人能夠繼續冒犯對方。

    待他提著魚竿木桶轉過籬笆,林員外忙上前兩步,拱手道:“小兄弟可是宋秀才?”

    宋言腳步不停,“是我,有事?”聲音清冷寒冽,在這盛夏時分聽聞,反倒驅散了些許暑意。

    林員外並不惱,緩步跟著他走到門前,趁他單手開門的功夫言簡意賅地道:“老夫姓林,家住梅鎮,欲聘先生為小女西席,望……”

    “我對教書沒有興趣,您請迴吧。”宋言推門就要進去。

    林員外心裏咯噔一下,暗道果然如裴策所料,忙補充道:“宋秀才,老夫聽聞您生性淡泊不喜俗務,本不願打

    擾,隻是小女命途多舛,自幼被野貓撫養,上個月才僥幸被老夫尋迴,奈何她雖已十三歲,卻是連說話都不能。老夫苦愁不知該如何教導,幸而得恩人裴策裴少爺指點,故有今日一擾。還望宋秀才可憐小女,教她重新做人。”

    “裴策說我能教?”宋言皺眉,側身問道。

    “正是,裴少爺多番讚譽您品行高潔,不貪慕名……”

    宋言眉峰輕挑,開口打斷林員外的奉承之詞,“好了,我答應了,老人家請進,令嬡具體情況如何,還請告知,以便我有所準備。”

    林員外大喜過望,連連道謝,迴頭示意常遇帶禮品進來。

    常遇迅速從馬車上取下禮品,跟在林員外身後進了西屋,放好東西,便恭敬地退了出去。立在門外,聽著裏麵那清冷的聲音,想到宋言出色的容貌,還有那雖不盛氣淩人卻無端讓人氣勢一弱的神態舉止,常遇總覺得胸口有些發堵。他放輕腳步,走到屋簷下,看向宋言剛剛提迴來的木桶。

    裏麵擠著三條大河魚,彼此相蹭,幾乎都動不了了。

    常遇怔住,這麽多魚,宋言一個人吃得完嗎?還是要拿去賣錢?

    他還想繼續觀察宋言的住處,裏麵的人卻說完話了,宋言出來送客。常遇忙收了心思,待林員外上車後,看也沒看宋言,駕車離開,直到馬車快要轉彎時,他才迴頭望了一眼,隻是那柵欄門口,早已沒了人影。

    路上,林員外難以壓抑心中的興奮,敞開車簾同常遇說話,對宋言讚不絕口。

    常遇忍不住問道:“老爺,宋秀才看著也就二十出頭,請他教大小姐,是不是,有些不妥?”梅鎮好歹也算是縣城北邊的一處大鎮了,舉人難考,秀才總是有幾個的,他就見過一個蓄著山羊胡的老秀才,老成穩重,多合適。

    林員外撫須而笑,望著遠處的田野道:“你以為我想不到嗎?隻是大小姐情況特殊,那些老秀才,多是讀死書的酸腐之輩,循規蹈矩,教導懂事明理的幼童可以,教大小姐,怕是用不上三兩天就要氣跑了,屆時他們不會說自已無能,隻會詆毀大小姐愚不可教。”

    說到最後,話裏隱隱含著怒氣,好像事情真的發生了一般,平複片刻,他才接著解釋道:“年輕的秀才,換做別人,我肯定不放心,可宋言不一樣,他不近女色在府城都是有名的。上次我和白……去府城,就聽酒樓裏麵的人說過,當年宋言去府城考試,不知怎麽被知府家的小姐瞧見了,一見傾心。待府考結束,宋言

    中了案首,知府大人特意設宴宴請名次靠前的十幾名秀才,明麵上說是勉勵後生,實則是想找借口跟宋言探探口風。宋言一口迴絕,那小姐不甘心,便使計想要先成就好事,唉,真是有欠教養。”

    常遇也很鄙夷那個小姐,宋言不就是生了一張小白臉嗎,何至於傾心至此,作踐自已?膚淺!

    他握了握馬鞭,繼續聽著。

    林員外的聲音又慶幸又惋惜:“誰料宋言沒有中計,也不知怎麽迴事,次日一早,眾人就發現那小姐從一個已過而立之年的老秀才屋中跑了出來,衣衫淩亂掩麵痛哭,具體情形可想而知。眾目睽睽,知府大人沒有辦法,隻得將愛女嫁給老秀才,心裏卻恨上了宋言,誣陷他偷竊使其入獄。最後宋言被放出來了,卻因品性有汙,再也沒有資格繼續參加科舉,隻好迴鄉歸隱。不過依我所看,宋言現在似乎過得很恣意。”

    “哦,話扯遠了,但你也應該明白了。宋言那等人物,連知府家才貌雙絕的小姐都看不上,亦沒有中後宅那些下三濫的詭計,可見他人品端正不戀女色。請他教大小姐,我很放心。”

    才貌雙絕?自已誇出來的吧,她再美,又怎麽可能比得上大小姐?

    常遇在心裏質疑林員外的判斷,嘴上卻是附和了幾句。既然已經定下了,現在說什麽也沒用,迴頭他好好盯著宋言就是。

    迴到林府,林員外讓吳管家收拾出來一處雅致的小院子,裏外布置好,按照約定派人去接宋言。

    嚕嚕對此全不知情,直到某天早飯後,林員外親自帶著她去了後花園。

    林家子嗣單薄,家中又有資財,三代主母閑來無事,便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布置林府上頭。擴地建園,引水造湖,百十年下來,雖不如官戶大宅精致講究,卻也景色怡人。

    湖邊有片鬱鬱蔥蔥的竹林,林間有處避暑竹舍,現在專門留作書房。

    林員外看著嚕嚕給宋言行完拜師禮,便退了出去,旁邊隻留櫻桃伺候著。竹窗是開著的,他隱在一側,便能看見裏麵的情景。在外麵立了約莫半刻鍾的功夫,林員外點點頭,吩咐常遇守在邊上,自去前頭忙碌了。宋言是他看中的人,又有裴策的推薦,沒什麽不放心的。

    竹屋裏麵,櫻桃默默立在旁邊,宋言和嚕嚕麵對麵坐著,中間隻隔了一方長桌。

    嚕嚕好奇地看著宋言,宋言則手持一根兩尺來長的細竹竿,指著紙上的字教嚕嚕念:“人之初,性本善。”

    嚕嚕乖乖念了,宋言就又教了一句,讓嚕嚕背。背會了,給她講解意思。

    這迴嚕嚕不懂了,讓她跟著念可以,指著東西認物也行,但這些縹緲虛幻的道理,她聽得雲裏霧裏,“喵……”

    聽到貓叫,宋言手背上立即起了細細一層雞皮疙瘩,被他倏然收手掩飾住了。

    “不許再發出貓叫。”他繃著臉訓道。

    “可是我不懂……”嚕嚕很委屈,她又不是故意的,她控製不住自己的叫聲啊。

    宋言挑眉,聲音更冷:“那你學貓叫就能懂了?”

    他的臉色太難看,聲音也冷得嚇人,如果不是太害怕,嚕嚕都想起身逃跑了,眼下隻好縮著肩膀道:“我沒學貓叫,我本來就是貓,喵……”叫完就趕緊捂住了嘴。

    宋言抿唇,見她知道錯,手裏的竹竿揚起又放下,從身旁拿出兩張紙,攤在嚕嚕麵前,“告訴我,這幾幅畫講了什麽?”

    嚕嚕被吸引了注意力,低頭,很仔細地看,慢吞吞地道:“大花貓生了兩隻小貓。小白貓睡覺,小黑貓跟大花貓,殺耗子吃。大花貓走了,小黑貓殺耗子,小白貓睡覺。小白貓喝水,睡覺,睡覺?”

    “不是睡覺,是餓死了。”宋言掃她一眼,簡單地解釋道:“你看,這兩隻貓剛生下來時是一樣的,但是黑貓跟花貓學習捕食,就是抓耗子,以後就能自已生活。白貓隻知道睡覺,不會抓耗子,最後就餓死了。換成人也是一樣,好好跟先生學習,以後就能獨立,不學習,就什麽都不會。”

    嚕嚕看看他,再看看紙上的貓,有點懂了,指著小白貓道:“它怎麽不去找大花貓?那樣就不用餓死了。”她也是什麽都不會,可她找到了老族長,老族長會照顧她。

    宋言明白她心中所想,直接問道:“那要是你爹現在不見了,你再也找不到他,他們把你扔到外麵,不給你吃喝,你會怎麽辦?”

    嚕嚕想了想,無所謂地道:“那我就迴貓族。”

    “找不到貓族,你怎麽辦?”

    嚕嚕傻了,然後哭了,“那我該怎麽辦啊,喵……”

    “不許哭,不許叫!”

    宋言狠狠敲了一下桌子,沉聲喝道。別說嚕嚕,就連一旁聽得認真的櫻桃都嚇得直打哆嗦。

    見她驚得眼淚都不流了,宋言很滿意,訓誡道:“你要學會自已賺錢,靠自已吃飯,不能隻想著依靠別人。明白了嗎?”

    嚕嚕一邊擦眼淚一邊點頭,其實她不明白,但她不敢說,怕先生打她。而且她剛剛也想到了辦法,如果老族長走了,她也迴不去貓族了,那她就找雄性照顧她,嗯,像小時候想的一樣,努力找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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