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張氏說這番話時,史氏一直沒有說什麽。她有兩個兒子,兩個兒子又給她生了四個孫子。


    賈家這一代,說一句子孫興盛也不為過。


    當初二兒子沒有爵位,她就擔心二兒子一家,將來要如何在這京城裏立足。待到夫君去後,上了遺折為二兒子求了個官身。史氏一直擔著的心,這才算放了下來。


    當初二兒子也是進過考場的。迴來的時候,臉色不好,她當初也沒多問。哪裏想到考場是那麽個情形呢。


    唉,想他們榮國府,估計就算是馬棚子都比號舍強上許多吧。委屈老二了。


    不過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她要心疼的是她既將要步入後塵的孫子們。


    剛剛老二媳婦說的那個捐官的話,她其實也在心中想到了。可正如老大媳婦說的,想要真正地站在朝堂上,福陰子孫後代,就要魚躍龍門走上這一遭。


    不然,總是要低人一頭的。


    科舉,就是一塊試金石,就算是你再是學富五車,胸有丘壑。沒有參加過科舉,就不會被人認可。


    其實,就算是現在,她也明白。榮國府,或者說是賈家,是真的不複當初的榮光了。


    想要恢複當初的榮耀,就要讓子孫上進。


    赦兒,政兒這一代卻是不行了。赦兒好武。襲爵後連場戰事都沒有。而政兒,那就更不用想了,自他父親孝期一過,便去了工部。至今仍是工部的五品員外郎。


    而寧府的敬哥,到是在丙辰年的春闈時,中了進士。可,唉,不提也罷。也不知道那府的人是怎麽想的,好好的哥兒都讀到了進士了,竟然是生生去當了道士。


    唉,這進士要是能讓,讓給她的政兒多好。可憐她的政兒,七死八活的考了好幾年,出了考場,除了得著一場大病,竟是什麽也沒怎麽得著。


    再讓他去考,自己這個做娘的,又怎麽忍心。也許老爺也是明白的,不然也不會在臨終時,為政兒祈一份前程了。


    再說起捐官的事情,本朝捐官,最高能捐個五品。這還是沒有實權的。從沒有實權的五品捐官轉到實權的官,也不過是六七品,還卻是還需要每三年官員考評時,想辦法才能做到。


    再一來,畢竟不是正經科舉出來的。就算是轉了實權的官,從六七品做起來。這輩子最高也隻能做到四品。


    據她所知捐官出身的官員,還真的沒有看到哪個能做到三品的。因為無論是在京外,還是在京裏的京官,三品都是有可能麵聖的。


    捐官這種事情,真真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雖是光明正大,拿錢辦事得來的,皇家也是心知肚明的。但且不說官字兩張口,皇家也不是講理的人家。


    今天看你好了,捐官出仕的事情,也就不算什麽。若是哪天看你不好了,這就是一個天大的欺君把柄。


    再一個,哪個入官場的,沒有一二政見不合之人。若是彼方真舍出來個言官,當朝告你個欺君之罪,又上哪說理去。


    所以,世家大族都明白。捐官不過是買個出身。出門走動,婚喪嫁娶好看一些吧。其他的,便不要妄想才是。


    而一但捐了官,那便是真的絕了再科舉的路了。再想上進也是枉然。


    現在她的孫子們還都年輕,若此時便絕了上進的路,這輩子豈不是廢了。而且就算是真的要捐官,也要等到歲數大了,無法晉身時,再捐官不遲。


    也因此,史氏和張氏在這一點上,卻是意見一致的。無論是她,還是張氏,都有著讓兒子封候拜相的野心呢。


    止步三品,怎麽可能?而且孫子明顯比兒子的身體強上幾倍。不試一下,如何甘心。


    “老二家的,聽你大嫂子的吧。若是哥兒的身體弱,咱們也不能強求。但現在他們哥幾個的身子,都是跟著老大練過的。環境差了些,可再差,也差不過他們祖父爭戰殺場的條件。說起這個,老二家的,你二哥哥是不是要進京了?”


    “是,前兒來了信,說是初五那天進京。”王氏有些想不明白,剛剛不是還在說孩子科舉的事情嗎,怎麽這麽快就提到她娘家二哥了?


    “你二哥,是個好的。迴頭讓政兒和你一起迴去見見。兄妹多年不見,總是要續續離情的。”王家的王子騰,官做的不錯,人也明白。讓他和二兒子多走動走動。不求能學個通透,哪怕學上一二分,也是好的。


    “是,多謝老太太體恤。”


    “弟妹也無需擔心什麽,我娘家的兄弟子侄不都要經曆這一遭的嗎,此番他們三兄弟同去,瑚兒考舉人,珠兒和璉兒都是童生秀才。若是運氣好,兄弟三人同年同榜,豈不是一段佳話?過年祭祖時,也讓先老太爺更高興不是。”


    “…大嫂說的事。”張家滿門可不就是個個如此嗎。這三兄弟裏,還有張氏兩個兒子呢。


    聽到這話,史氏就又要歎氣了。也不知道二兒子這性格是隨了誰?木衲,迂腐。不知變通。這老二媳婦兒也是越養越木,當初剛成親時那股子伶俐勁,現在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了。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虧了大丫頭是在自己身邊教養的。要是一直放在二房,將來嫁出去,榮國府的脊梁都得讓人戳翻了。


    還有珠哥兒,小小年紀,竟也是個老實性子。看來將來勢必要給他聘一房厲害的媳婦了。不過,若是太厲害,豈不是夫綱不振?


    也許真如老二媳婦所想的,將王家的鳳哥兒聘迴來,倒不失一個辦法。


    史氏嫌棄地看了一眼王氏,又將頭轉向張氏。這老大呢,倒是誰了他那個爹。一味的好武。老大媳婦安排的妾室連看都不看一眼,聽說那天還生生踢斷了一個侍候丫頭的肋骨。


    不就是嫌小丫頭迴話慢了點嗎,真真是,讓人不知說他什麽好。


    其時賈老太太也明白,那小丫頭是起了心思,說話拿腔作勢的撩人。但她這大兒子,是一丁點風情都不懂,那媚眼是生生拋給了瞎子。


    想到這裏,史氏又看了一眼張氏,心下也明白。老大媳婦,長的不算有多漂亮,但能說會道,識情識趣。人也爽快。看著就讓人舒暢。


    也不怪老大看不上那些雜花野草。


    算了,反正他也上了歲數。大房也就這樣吧。


    唉,這老天也不知是怎麽想的,竟將賈家所有的靈透都給了小女兒敏兒。


    隻可惜閨女再好,也是要嫁出去的。


    “對了,老大家的,二丫頭還乖巧嗎?”本來兩房的哥兒都是分房稱唿的。但老大家的,竟然直接吩咐下人,稱唿長房的‘嫡’長女‘二姑娘’。


    史氏心裏明白,這是幫著抬大丫頭的身份呢。


    不然同是大姑娘,元丫頭出身不及迎丫頭,豈不是處處低她一頭。便是將來許人時,也不好看。


    就衝這一點,史氏心中就對張氏很是讚同。有長房長媳的氣度和風範。


    “乖著呢。不然媳婦也帶不來她。說來可能是姚氏出產時年紀有些大的原故,二丫頭生上來,身子看起來就有些個弱。幸好是我們這樣的人家,好參好藥的養著,待再大一些,也就看不出來了。”


    “那就好,那二丫頭現在也算是你親生的姑娘了。有你這個太太在,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那姚氏這麽多年不消停,消停一迴,竟然是給多年的對手送免費姑娘的。


    為他人做嫁人,也不知道她後不後悔為了生下個孩子,而丟了性命。


    “唉,媳婦一聽這話,便知道老太太是不想著養我們二姑娘了。早知道當初就不把話說的那麽滿了。得了,就讓老太太再輕鬆兩年,等到瑚哥媳婦生了孩子再送來吧。哎呦,都這個時辰了。老太太,午膳應是得了。媳婦吩咐人侍候您用膳吧。”張氏看眼看了一下屋裏時辰的擺件,一看時間都這個時候了,連忙站起身來問史氏。


    唐朝一看,原來真的不早了,連忙告辭出去了。


    出了史氏的正房,又讓人去元春那裏將自家閨女叫了出來。元春本來想要請唐朝進屋的。但那邊史氏的丫頭跑過來說是老太太傳膳了。便隻好讓唐朝娘倆出去了。


    唐朝領著閨女一路迴了娘。吃了午飯,又抱著閨女小睡了半個時辰。這才起來做起了家務。


    這一邊,張氏也是在午睡後,一邊吩咐人將哥兒幾個讀書的那處院子一角,圍起來,準備蓋上一串矮屋子。一邊讓人去打聽貢院的考試環境。準備學唐朝一樣,在家模擬一番考試環境。


    等到了晚間,張氏一邊聽著出去打探的人迴報那考場的環境,一邊在心中感謝唐朝心思巧了。


    那樣的環境,別說是寒門學子了,就是販夫走卒,估計也挺不下來。更何況他們家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們。


    怪不得富貴人家的孩子,很少有能考出什麽的。以前一直以為是這些人家的子弟不爭氣,現在看來,卻是也怪不得他們了。


    “太太是不知道,那裏麵的環境有多差。奴才特意使了兩個錢,在官爺們下衙後,隨著守門的小吏進去走了一圈。好家夥,那考場裏的蜘蛛都這麽大個。還有夏蟲的吱吱叫聲。嘖嘖,誰能想到朝中的那些官老爺們,都是在這裏走過一遭的呢。”


    “唉,千軍萬馬中過獨木橋。哪個也不容易。好了,別說了,按著你今天看到的,明兒起就在哥兒們的書房那裏,就是白日裏丈量下的地處,蓋上三五間那樣的號舍吧。”總要讓她的兒子,在進去前,知道裏麵是什麽樣子的吧。


    下人應聲而去。


    張氏也隻是慈母心腸的發作了一番,便放下此事了。迴頭就備了各項厚禮,著人送迴娘家,並指明是給父兄的。


    張家人收到禮物不免一愣,這不年不節,又非壽誕的,自家的姑奶奶為啥要送這麽重的禮。難道是受了什麽委屈不成。呃,就算是有所求,也不會如此。


    張家人不明白,接到消息的史氏卻是知道的,張家百年大族,兒孫皆是科舉出仕,這老大媳婦兒是心疼家中父兄遭過的罪呢。


    史氏揮退送消息進來的賴大家的,便不再思慮此事。


    唐朝那丫頭說得對,‘要想人前顯貴,人後勢必遭罪’,人家張家舍得出兒孫,所以高官厚祿,便是出嫁的閨女在婆家都有臉麵,他們賈家兒孫應該努力了。他們都老,也護不了他們幾時了。趁著家中還有幾分臉麵,也比那些沒有根基的寒門學子強些。


    都說無心插柳,柳成陰。唐朝的神來一筆,倒是讓賈家兒郎的科舉之路在起點上,竟比別人輕鬆順利了一些。


    畢竟那樣的情況,他們在家裏都是經曆過的。再去考場,也不過是那麽一迴事罷了。


    後來,也可能是賈家人帶來的習慣,從賈家人那代開始,每個進考場的學子,都會在進入考場之初,先行動手清理號舍的衛生,然後才會坐下來,打開考卷。


    泥妹呀,這朝廷的號舍就是大氣,有範。比賈家的模擬號幹淨多了。嗯,就連耗子都沒有一隻呢。


    時間匆匆而過,仿佛昨天還在討論科舉號舍的事情,時間便已經過去了三年了。


    這一年,是李漱考上秀才的第二年。當年賈瑚兄弟帶著李漱等人同迴原籍科舉。賈瑚考中了舉人,其他人也都考中了秀才。在同一期舉人試中,卻都名落孫山。這兩年都在努力讀書,準備下一次,一舉中的呢。


    而這一年,唐朝二十五歲,在正月裏生了第三胎,二子唐淨。


    因著過繼給唐家,故而取名‘唐淨’。這是繼李凝之後,唐婆子的又一塊心頭寶。


    還有因為二房的太太王氏要老蚌生珠了。所以唐朝同時也知道了,這一年,也是紅樓正式開始的一年。


    隻是時間飛逝,在唐朝的小兒子剛過了百天,二房的奶奶王氏便被妾室衝撞,難產了。


    賈政其人,唐朝在來到這裏之前,跟許多人一樣,認為此人是個假道學,真真正正的偽君子。占著襲爵長子的上房,一住便是多年,可見也是心裏有想頭的。


    但經過這些年的了解,這位賈存周同誌是真的迂腐,呆板的。有些個愚孝到是真的。就拿王氏難產這件事情來說吧。


    書房侍候的二等丫頭趁著主母懷孕之時,借機爬床。這位政老爺一聽是自家夫人安排的,就真的收下了。


    其後還在第二天去見妻子的時候,說不應該在書房這種地方安排這樣的事情,是有辱斯文的事情。


    可這種事情,二房的王氏又不能說不是自己安排的,畢竟是與不是,這人已經破了身子了,再怎麽樣也是要留在自家院子的。既是這樣,還不如給賈政留個賢惠的好印象。


    若不是王氏實在不能拽著賈政的脖領子大吼‘老娘是吃飽了撐的,才會在這種時候給你安排女人’,想來她就真的這麽幹了。


    她不但不能這麽幹,還要賢惠地說著委屈老爺什麽的。可賈政就是賈政。他竟然還會一本正經地對王氏的話,不滿地反駁,“以後切不可這樣。兄長屋內才一妻一妾。我如今卻已經有了一妻兩妾,實在是不敢亂了規矩。這就罷了,本是考慮你懷孕在身,思慮不周,這才收下。以後切不可如此了。......”


    王氏一口老血堵在心口,特麽地她是真想說別給我麵子。


    本來懷著身子,高齡產婦的身子骨就有些不舒爽。這會先是被爬床的丫頭氣到內傷,又被自家爺們這麽一說。怎是一個鬱結於心可以形容的。


    於是就從這一天開始,王氏的孕期反應便越加的強烈了。肚子漸長,人卻漸瘦。直至生產前仍是如此。看得史氏和張氏都有些擔心。


    於是就在某位二等丫頭搖身一變成了‘姑娘’時,成功引起了唐朝的關注。當然如果這位姑娘不姓趙,也許唐朝的關注度還不會那麽高。但天可憐見。這位長相美豔的姑娘她姓趙。而且王氏還當眾許諾若是生下孩子,便提姨娘。


    等了這麽多年,終於有出現了一個劇情人物,唐朝的心裏有一種看吾家女兒初長成的心態。做月子的唐朝以一種看熱鬧的心態,看著賈政一房的新鮮事。


    也許對於唐朝這些事情,都可以算的上是紅樓夢中的番外小故事。但對於王氏,卻是有著切身體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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