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個願打,一個願罰。區別隻在於要麽是兩敗俱傷,要麽便是雙贏。也許這些道理,年輕的元春不明白。但隨著年紀的增長,閱曆的豐富。有些事情,便已經有了明悟。


    隻是那時,心中卻對這樣的事情,早沒有了波動。


    說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最讓元春害怕和嫉妒的,便是二月初出生的乳名為迎春的二姑娘了。大房無女,元春便是兩房獨一無二的姑娘,尊貴自不必說。


    但是大房若是有了女兒,就算不是嫡出。那庶出的身份也要比五品官的嫡女高出一頭的。誰讓大老爺賈赦是一等將軍呢。


    隻是這些事情,年僅八歲的元春此時也隻是朦朦朧朧的一個概念。雖然會下意識的不喜歡這既將到來的堂妹,但不得不說,她本人卻是不知道根子在哪的。


    二月二,龍抬頭。賈府又是一番喜慶。


    在古代,‘年’是非常長的,從臘月初八開始,一直到二月二才結束。整個年,過起來非常的有氣氛。哪裏像現代那般,過年就隻有七天假的。


    不但不怎麽走親戚,連左鄰右舍過都不知道姓甚名啥?


    二月初二的這天晚上,唐朝和唐婆子特意將之前便買好的豬頭,好好的收拾了一番,上麵的毛都弄得幹幹淨淨。


    唐朝做飯的手藝,成親這些年,也就一般。會些家常菜,或是一些上輩子吃過,也能按著味道弄出一些這個時代因為地域問題很難吃到的吃食。


    但熏醬一類的東西,唐朝一直做不好。唐婆子做的那個熏醬味道,唐朝也不愛吃,於是在唐朝家裏,像是豬頭,豬肘子一類的,一般都是清水煮熟了,蘸白蒜泥吃。或是直接拍黃瓜拌著吃。


    自漢代張騫出使西域,把大蒜帶迴國安家落戶後,現在已經是百姓家燒菜做飯的主要調料了。不過,生吃時就是味重了些。以前唐朝是聽說過吃蒜殺病菌什麽的,所以倒是不嫌李狗蛋吃多了,滿嘴的口氣。


    隻要真的能讓身體好,有些口味算什麽呢。


    這日晚間,李狗蛋就著老燒酒,一個人吃了半個豬頭。而離唐朝不遠的榮國府,張氏還在自己的暖閣中合算著下個月迎娶時的一應器物單子時,那頭姚姨娘便發動了。


    張氏冷哼一聲,便讓人通知了賈赦。等到差不多是賈赦過來的時候,才整了整衣服去了姨娘的小院。


    誰知道,張氏到了之後,才得到賈赦並未過來的消息。賈赦現在不缺兒子,自然不會對一個妾室有多上心了。張氏撇了撇嘴。此時她兒子都要娶媳婦了,對於賈赦,倒是沒以前那麽上心了。


    反正賈赦嗜武,又喜歡古董。這些年張氏也把他的興趣培養到了一定高度,所以張氏倒也放下了一些心思。


    而且按著張氏的計劃,等到賈赦武不動了以後,便再尋個玩意兒,讓他繼續著迷,便也罷了。此時,也就先那樣。


    二更天,姚氏掙紮著生下了一個閨女。自己卻是一命歸了西。


    在這個時代,女人生產本就是一腳踏進鬼門關的事。高齡產婦,說白了,其實早就預定了單程票。


    所以,無論是賈家的大小主了,還是唐朝這類純粹圍觀事態發展的。心下都明白,沒有一屍兩命,已經是腹中胎兒有福氣了。


    至於是不是張氏添加了份例,補的太過,而導致胎兒過大才難產的。這種事情,史氏若是不上心去追究,誰又會真的去在意呢。


    王氏嗎?她便是想要知道點什麽,也要看她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臨去前,張氏抱著新出生的小嬰兒,關切的,滿是慈愛地向姚氏保證,一定會將這孩子當成親姑娘養大。她沒有女兒,這個便是她親生的女兒了。


    姚氏跟著張氏鬥了一輩子,話中的意思,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可是再不明白,再不願意放手,姚氏也隻能閉上那雙眼睛,永遠地離開了這人世間。


    多年的爭鬥,如過眼雲煙一般隨著她的逝去而消散。


    姚氏,你放心地走吧。你掙命為她這個太太生下的閨女。她是一定會當成親生的對待的。人死如燈滅,你當初害我瑚兒的事情,從此便一筆溝消。


    此時的姚氏,應該慶幸,這一胎是個姑娘,至少還有一些利用的價值。若是個兒子,在張氏的心裏,那就真的是沒有什麽地位可言了。


    雖然應該給的都會給,也會看那孩子的資質,決定是否用心培養他成為自己兒子以後的左右手。但對於不缺兒子的張氏,這種可能性並不會太高。


    估計也就是好吃好喝的養著,到了年紀送上學。能考上便考,考不上,將來娶個媳婦分出去的事情。


    但姑娘就不同了。精心教養下來,用處可比兒子強上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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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氏看著剛出生的姑娘,唱作俱佳地抱到了自己身邊。記了嫡女,自己養著了。至於親生的姨娘,以張氏的手腕,不出幾年,就能把這小姑娘養的隻記得自己。


    生恩不及養恩大,親母又是高齡產婦難產而亡,沒有什麽深仇大恨的情況下,養母又是嫡母,還是用心教養,更親哪一個,可想而知。


    曆史的慣性有的時候,也是不可阻攔的。比如說大姑娘賈元春,雖然有張氏的橫插一杠,將‘元春’二字當成了乳名。而正式記在族譜中的名字,卻變成了‘賈沅’。二姑娘名賈迎,乳名卻是‘迎春’二字。


    至於以後的三姑娘,庶出女是不上族譜的。所以大名和乳名差了一個字,也無人當一迴事了。反正她是隨了前麵兩個姐姐的例了。


    對於這件事情,唐朝是舉雙手讚成的。不是唐朝沒文化。她就是覺得春字放在了名字裏,會變得很有時代氣息。


    成了嫡女的二姑娘賈迎,被張氏親自教導。也如張氏當初所說的那般,並未送到婆婆身邊教養。一來張氏對迎春的期待,可是比元春更勝一籌的。二來,孩子這麽小,正是培養感情的時候,所以便親自收拾了正院東側的一個小院,準備迎春三五歲的時候搬過去。而現在便一直養在張氏正院的廂房內。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情,賈赦沒了姨娘,張氏自然要有所表態。在和史氏提起的時候,史氏對比了一下大房三子一女的戰果,又看了一眼二房一子一女的收獲。再加上兒子年紀也有了,屋裏有沒有姨娘通房,也不是什麽出格的事情,所以並未管這件事情。張氏表足了心態,此事自然便悄無聲息了。


    三月初九,是正式迎娶的日子。


    這一天,唐朝是哪也沒有去。二歲多,不到三歲的李凝,這兩天正因為她那傻爹出遠門,而在家裏鬧騰呢。


    李狗蛋這些年,也算是出息了。漸漸地也熬成了車馬處的小管事。雖然隻管馬,不管人。但活計輕鬆了,工錢也領的多了。


    每個月,唐朝給他的零花錢,竟然也能攢下來了。時不時的還知道給她買點零嘴,給他那以前還是‘無齒之徒’的閨女,買包桂花糖。


    這不,這閨女兩天沒看到她那傻爹,便開始鬧了起來。


    “你說這狗蛋走了也有兩三天了吧。怎麽還沒迴來?”唐婆子看不下去了,直接從唐朝懷裏抱出李凝便開始哄了起來。


    “他還要拐個彎去趟西山,之前不是阿漱在那買了十畝地嗎?總要去看一眼的。”唐朝算計了一下時間,又有些不確定地說道,“最晚明天下晌也就迴來。”


    這一次李狗蛋是去賈家在京郊附近的莊子了,那裏新得了幾匹好馬。賈赦聽說了,不放心別人,便忙著讓李狗蛋去將馬帶迴來。畢竟在這榮國府,能侍候馬像侍候祖宗的也就隻有這一位了。而更讓人無語的是這些馬,也願意讓李狗蛋侍候。


    其實這些人是都沒有看到李狗蛋在家侍候媳婦是個什麽態度,不然也就不會這麽說,這麽想了。


    自打成了親,這麽多年,唐朝連件衣服都沒有洗過,就可以看出來媳婦還是比馬精貴的。


    “你說這事鬧的,瑚大爺成親,滿府都多發了三個月的月錢。在府裏的下人,又都得了主子們賞的紅包。偏偏咱們家狗蛋是個短財的。”


    唐朝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媽媽,您老可真是的,您怎麽也不想想狗蛋是能上主子跟前的嗎?我都想好了,等過了瑚大奶奶迴門的日子,我便抱著我們凝兒去拜見。”


    “你帶她去幹什麽,沒得再哭鬧起來,惹了太太奶奶不高興。”這個年紀的小孩才是最讓人頭疼的呢。打不得罵不得的,說也說不聽,勸也勸不住的。


    “沒事。我閨女乖著呢。”


    “對了,閨女,你聽說了嗎?”唐婆子突然想起件事情,眼睛閃著八卦的神彩神神秘密地對著她姑娘說道。


    “什麽?”


    “老太太要給二老爺賜通房,因著瑚大奶奶進門,給耽擱了。”


    這事她們梨香院都傳遍了。二太太這些日子都淘汰了不少帕子了,那可都是上好的絹緞和精紗布呢。


    “真的?老太太不是從來都不敢這種事的嗎?怎麽會?”唐朝給閨女遞了一塊糕點磨牙,便坐到唐婆子一旁八卦地問了起來。


    “誰說不是呢,忒奇怪了些。那年二太太沒給二老爺準備紅封,老太太也沒什麽表示呀,這是為啥折騰呢?”


    “媽。你在梨香院,就沒有再聽到點別的?”


    “呸,你當你媽是幹吃飯的呢。一天活多著哩。這還是你周姨偷偷告訴我的。你最近可要小心點,別犯了什麽忌諱。”


    唐朝點頭,這是必須的。算算時間,也許是趙姨娘要來了呢。這個還真得好好圍觀圍觀。誰知道能生出帶刺玫瑰花和猥.瑣賈環的娘是個什麽樣的美人。


    隻是這個時候的唐朝娘倆,誰都沒有想到這位通房的事情,竟然是雷聲大雨點小的過去了。


    李狗蛋是在第二天的上午迴到京城的。進了府,也沒敢多做歇息便直接向賈赦交差去了。


    這一次李狗蛋總共弄迴來了三匹成年馬,兩匹馬崽子。一路上像捧著寶貝似的,終於是安全到家了。


    賈赦看過,誇了一番,又將這些馬交給李狗蛋侍候,便給了賞錢,讓李狗蛋迴家了。


    迴到家,自是一番洗漱休息不提。


    唐朝看著雖然沒瘦,但黑了不少的李狗蛋,有些撇嘴,“真是野生野長的料”黑了,竟然更有男人味了。


    “啥?”李狗蛋正好洗頭洗臉,沒有聽清楚。


    “沒說啥,你這迴去了西山,阿漱的地都憑出去了?”


    李狗蛋點頭,“憑出去了,正好趕上春耕。再晚些時日,就誤事了。”西山那邊較冷一些,往年也是清明前後開始耕種,這會才三月初,倒是不打緊。


    “嗯,阿漱14了,有了地,將來也好說親。對了,我聽說明年瑚大爺迴金陵鄉試,大太太的意思是讓璉二爺也跟著去走一遭呢。咱們阿漱到時也可以試試。若是中了,自然好,不是不中,也知道知道考場的門朝哪開,下次再去,也不會找不著路。”


    “噢,聽你的。”李狗蛋接過唐婆子特意去廚房給他下的麵條碗,笑嗬嗬地坐在榻上吃了起來。


    “塗魯,塗魯”的聲音看得小李凝眼睛都睜圓了。


    “爹,我也要吃。”為啥爹吃麵條會發出這樣的聲音呢?


    “我的小祖宗,你著什麽急。你的在這呢。過來,姥姥喂你。”不等李狗蛋說什麽,又拿了一碗麵的唐婆子便微彎著腰向李凝叫道。


    看到有麵條吃了,這小沒良心的,立即拋棄了親爹,投到了姥姥的懷裏。


    唐朝看著屋中的三人,想到在府裏的大兒子,心中滿意極了。


    想當年,她三十好幾都沒有嫁出去。現在不過二十出頭,閨女都會打醬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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