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那個彪形大漢打馬上前,橫過馬頭對著鄭儼問:“你是什麽人?王爺麵前休管閑事。”

    鄭儼義正言辭地說:“我是鄭家親戚,不能不管。”

    那個六王子說:“胡國珍多次屠殺我們蠕蠕人,這樣的大仇不能不報,我們想找胡家人還沒找到。今天也是你們活該受死,自己送上門來。來人那,先給我拿下這兩個人。”

    幾個蠕蠕人立刻圍了上來,鄭儼嗖地一下拔出腰間的寶劍,與他們殺到一起。

    胡小姐早搭弓放箭向六王子射去,那支秀美的利箭閃電般飛出去,不偏不依正中六王子的咽喉……。那六王子當時便落馬墮地,那邊眾人一下子慌了陣角,都去忙活那個六王子。這時才發現,從後麵的林子中衝出來更多的蠕蠕人。兩人看這光景,心知自己已經是身在危機之中,哪裏還有心思和他們戀戰?

    胡小姐向著鄭儼喊:“鄭儼快走!”  便調轉馬頭飛奔而去。

    鄭儼也乘亂之機急忙衝出重圍,跟著小姐,不管是什麽方向,慌不擇路,飛快地逃跑了。一股騎馬的蠕蠕人見兩人出逃,跟在後麵緊追。小姐迴身看時,有幾匹快馬眼看著就要追上鄭儼的馬了,她急忙舉弓搭箭,連發兩箭,將前麵一人射下馬來。驚得後麵眾人停住馬步,不敢上前。

    她喊著鄭儼:“快往前麵去!”

    鄭儼喊道:“你快走!”

    小姐知鄭儼不可能跑在她的前麵,便又急速跑走,鄭儼跟上來繼續逃跑。後麵的人見狀,又追了上來。鄭儼本是在後麵掩護小姐,他見這幫人追趕上來,便掉轉馬頭又和他們殺在一起,一麵讓小姐快走。小姐盡量與蠕蠕人拉開距離,然後停在那裏,看準機會又連射連發,兩個蠕蠕人接連掉下馬來。她忙召喚鄭儼乘亂衝出陣來,接著再向前跑。就這樣,鄭儼堵,胡女射,幾次下來,那些蠕蠕人再也不敢靠前追趕了。兩人知道,那些北方人不會放過他們和臨涇的家,也有意有要把那些人引得距離家府遠一點。兩人又放慢步伐,聽到聲音近了,再跑一會。聽聽後麵的人馬聲音漸遠,又放慢腳步,讓馬歇息一下。

    小姐對鄭儼說:“我看見他們後麵還有很多人馬正往這邊來,咱們要不是跑得快,今天也不知是什麽後果。”

    鄭儼說:“他們這麽多人偷著過來,是衝著咱們府上來的。他們不會輕易放過咱們倆的,多虧小姐射死了那個六王爺,要不,家裏非遭殃不可。”

    “就是為了讓他們離家中遠些,才這麽跑的。”

    “估計他們得找咱們一會。”

    “咱們跑了這半天,也不知跑到哪裏了,你認識迴家的路嗎?”

    鄭儼說:“我不認識,咱們別光是說話了,還是趕快找路迴家吧。”

    兩人這才抬起頭來辨別方向,琢磨著迴家的路。正在找路的時候,突然陰雲密布,大雨滂沱,把他們兩人淋得遍體濕漉漉。鄭儼忙引著小姐取路向樹林子方向奔逃,想先去避一下雨,雨停後再迴家。

    但見前方山岩疊嶂,綠樹叢中隱有灰牆黃瓦,似有大戶人家在這裏。兩人急馬前去,原來是一個大寺院。下馬走近門階,方知是個尼庵。鄭儼隻好站在門庭下避雨,胡女抹去滿臉雨水,抬頭仰見門上扁額赫然寫著“吉光寺”三字。四下打量一番後,一個人徑直走進庵內,裏麵早有尼僧迎麵接入。

    胡女對那尼僧說道:“吉光大師在哪裏?快引我去見她。”

    女尼說:“不曾見過施主,可否告知尊姓?也好先去稟報。”

    胡女說道:“吉光大師是我的姑媽,好久沒見她老人家了。”

    女尼聽後忙說:“既是如此,請隨小僧來。”

    胡女來到裏麵佛堂,又進到後麵禪廳,見一位住持女尼正在打坐。她忙上前拜見了姑媽,隻說自己是出來打獵,隱去了剛才遇險的那一幕,然後便委在姑媽的身旁坐了下來。她的姑媽青年時出家,至今已有多年,因在寺裏是個才女,又很能說經講道,談論善辯,現時已是寺裏的住持了。姑侄相見分外親切,胡女道明原委,吉光大師一麵幫著侄女整理被雨水澆濕的衣飾,一麵說:

    “你不該跑這麽遠的路,家中父母不知該多擔心。”

    小姐耍嬌地說:“不跑這麽遠,咋能見到姑媽的麵?”

    吉光大師說道:“你從小就會耍嘴,也許,你來這裏是天意所至。你欲打獵殺生,老天卻把你引來朝佛。其意在:放下屠刀,一心向善,尊從佛主,不可枉殺生靈,切記眾生平等。”

    小姐說:“佛說‘四大皆空’,我等眾生各行其是,都是緣生緣滅,豈不都是空空如也?何況佛法宏大,佛恩蕩蕩,上天豈能怪罪我?”

    姑説:“不然,人有六道輪迴,今生向善,修行來世,廣播善因,功德無量,善惡因果,遲早相報。不是佛報,而是自報,。”

    姑侄倆人絮絮相語,外麵已是風停雨住。吉光大師催侄女快些迴家,免得家人惦念。胡女卻遲遲不動,她自幼常聽姑母談佛講經,今日有緣相見,又見這寺院規模極大,哪裏能放過這個長見識的好機會。她拉著姑母的衣袖要求講解佛法故事。姑母本是好講之人,有這個傳播佛法的機會,豈能不廣播佛家功德?於是她領著侄女在各佛堂邊走邊說,梗概地宣講一番。侄女饒有興趣地問:

    “姑媽所說道理至清,我已經略知一二,隻不知道佛家出處在哪裏?”

    姑說:“佛家以法為本,以經為傳,佛經就是佛法。讀頌佛經,可以普渡眾生,啟發人的慧根。按佛經去做,能把人引向至善至美的境地;能去掉一切煩惱,還可以化禍為福,減輕罪孽,創造大富大貴。”

    女問:“如此真經,能否讓侄女賞光?”

    姑答:“隻可惜佛教傳到我們這邊的時間太短,佛經傳來的更少。我等佛家弟子中有很多人都是憑著師傅口傳教導,再加上自悟自覺來理會佛主的意願。”

    胡女失望地說:“這真是個大憾事,將來但有機會,一定多多找來幾本經書,讓百姓大眾都來看看,也好多有幾人脫離苦海。”

    倆人正在說話時,鄭儼在外麵打發人來問:“小姐什麽時候迴家?”

    原來,鄭儼在外麵看著兩匹馬,突然聽見遠處傳來馬蹄聲,他知是蠕蠕人又追趕過來,忙推開寺院大門,把兩匹馬牽進院子裏,再關上大門,又吩咐兩個小尼姑出到門外,如果有人問是否有兩個騎馬的人來,就說這裏佛家靜地,從來沒有外人進來。就這樣,打發走了那些蠕蠕人。鄭儼又等了一會,見蠕蠕人已經走遠,便提醒小姐快些迴家。

    吉光大師知道還有人與小姐一起,忙讓侄女趕快迴家。胡女哪裏肯聽,又糾纏姑母索要經書,還要給她講解寺內佛像掛圖。纏得吉光大師沒有辦法,隻好叫人把鄭儼找進寺院坐下等候。急得鄭儼如火上螞蟻,抓耳撓腮地坐不穩,又不敢拗著小姐。直到日色偏西,小姐意猶未盡。吉光大師慾留她們在寺中過夜,又怕家中惦念著急,連晚飯也沒讓他倆吃,強把侄女趕出寺院,讓他們快快迴家。

    迴到家時,已是天近夜色,正是家中上下急火攻心之時。胡國珍和皇甫氏一直等在大堂,他們已派出多人出去尋找。

    皇甫氏一見他們迴來,便脫口埋怨道:“孤男寡女,這個時候迴來,豈不讓人恥笑。”

    說得小姐兩頰飛紅,低頭不語。鄭儼早已跪倒在老爺腳下叩頭不已,請求原諒。胡國珍瞪著雙眼看著他們兩人,不說話。

    小姐怕父母責備鄭儼,低著頭說:“老爺,不關鄭儼的事,都是女兒貪玩,跑到吉光寺去看姑媽才迴來晚了。”

    皇甫氏氣哼哼地對鄭儼說:“小姐年紀小不懂事,你比她大好幾歲也不懂事?跑出去這麽遠的路,為什麽不來告訴我們?”

    鄭儼嚇得跪在地上,低著頭不敢迴話。小姐剛要說什麽,被皇甫氏狠狠地瞪了一眼對她說:“把你慣成這個樣子,還要說什麽?你跟我迴後院,看我不好好教訓你一頓。”  說完站起身來,怒氣衝衝地拉著小姐的手往後麵走去。

    小姐看了爹爹一眼,又看看鄭儼,十分不得已地跟著母親向後院走去。挨母親一頓罵是免不了的,隻是怕爹爹難為了鄭儼。她心中暗暗祈禱:但願爹爹還像往常那樣仁厚待人,我以後再不這樣任性就是了。

    當天晚上,鄭儼並沒有被老爺和夫人難為,隻是讓他速迴家去。可是兩個老夫妻卻沒有就此完事,他們倆人躺在炕上互相埋怨著對方,都說對方沒有擔起管教女兒的責任。

    皇甫氏說:“要說女兒的心事,我這個當娘的也並非看不出來。咱們多次給她提親,她都不聞不見,當麵否絕,我就知道這裏麵必有原因。並非是她不願出嫁,不過是看上鄭儼這孩子了。”

    胡國珍說:“鄭家孩子的學業和武功也確實不錯。”

    “可他終究是個沒有出身的人,從現在情況看,他不配咱們女兒。”

    “咱們這樣人家的孩子不愁沒有官做,隻不過他還沒有長成。”

    “依我的主意,先把鄭儼支得遠一些,不讓他和女兒常見麵。一來冷一冷女兒的心,二來看看鄭儼是不是個有出息的孩子。過兩年,他要是出息了,女兒要還是從心裏掛念他,再給他們提親不遲。”

    第二天,鄭儼的父親就被老爺安排到黃河北麵當差去了。說是為他提了官,讓他帶著家屬一起去赴任,還特別囑咐他說:“一定要讓鄭儼在那裏從軍當差,好好報效國家,將來拚出個一官半職,也好榮宗耀祖。”鄭儼父親千恩萬謝地感謝一番,當天就帶著全家老少離開了臨涇城。

    ***

    也是從那天起,胡女一直被母親看管在後院,學習女紅活計,按照常規女孩兒的一切來安排日常事務。初時,小姐並沒有理會到她那次出遊給鄭家帶來的變化,待到長時間不見鄭家有人來府裏,方漸漸感到奇怪。她打發丫環偷偷地一打聽,才知道事情的真像。心中很替鄭儼擔心,不知他們家到了黃河北麵日子過得怎樣,恨自己害了鄭家,誤了人家的一生。

    不知是怎麽一迴事,日子越久,她的心中就越是常常想起鄭儼這個人。她覺得對不起他,應該為他做點事情,也好還一點人情債。她思來想去,決定用自家紡織出的花紋錦緞為鄭儼縫一件白色外罩送給他,也好替換一下他那件穿了好長時間的外衣。於是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迴憶著鄭儼的身材,比量著父親的衣服樣式,在繡房偷偷地做了好幾天才算完工。然後打發丫環找了一個去黃河北的差役,為鄭儼捎去。

    鄭儼的父親到黃河北麵的軍鎮中做個都尉,鄭儼也在軍中當了個小校。他雖然留戀臨涇胡家小姐,可又自知兩人高低相差太大,不可能成就那種好事。所以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也就漸漸地把胡家淡薄下去。可是這天他突然接到胡家小姐為他做的外衣,頓覺心中掀起一番浪花來。他深情的摸著那件針線細密、做工精湛的錦緞外衣,迴想小姐對他時時表露的愛慕心意,他幾乎醉了一樣。呆看了好長時間以後,他背著家人把這件衣服好好地包裹了幾層,放在箱子最低下保藏起來。

    胡女已是情竇初開,微覺人事,家中對她的嚴厲管理不但沒有壓息她的野心,反倒激發了她的心竅。她有時會自然地想起與鄭儼一起練武習文,自己總占上風,鄭儼顯得憨厚誠實,凡事總讓著自己。每遇到不順心的事,那人總能巧為自己排憂解難。另外,更主要的是,這個人長得越來越雄壯英武。就憑那男子漢的形象,也不由不讓少女之心為之動情。要是今生能有這樣一個男人在身邊日夜相守,必定是人生的一件快樂……  就這樣,常常思想到她覺得自己心裏發熱,臉上發燒,不好意思起來。可是這不是心中想想就能實現的事,她難免為自己心不如意歎息幾句。然後她強製著自己不再想他這個人,可是,說來也怪,她覺得自己總是不能控製自己,怎麽也放不下那個年青人。兩人分離時間越長,她的心中思念越甚。可惜,這些心事都是不能夠對人說起的,隻能自己藏在心中。每每這時,她便常把前人鮑照的詩句:“心非木石豈無感?吞聲躑躅不敢言,”念上幾遍,算做自己安慰自己也就罷了。

    深秋季節,涼風襲來,住在家中尚覺冷意甚重,何況北疆邊塞。小姐忍耐不住心中的思緒,暗中托人給鄭儼捎去一封書信,問候鄭儼近況如何。兩個多月過去,沒有任何音訊,小姐心中甚是悲淒,仿佛落在一個冰窟窿之中。不覺又過了二十多天,突然聽說有北邊鄭家的人來府上報書信。小姐忙趕到前院去探究竟,卻聽說那人已經離府走了。小姐迴來躺倒在床上胡思亂想,整整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她揣摸著鄭家的人不一定當天就往迴走,便私下打發丫環出去找一找鄭家的人。吩咐丫環,萬一見到鄭家人,一定要打聽到鄭儼的消息。丫環走後,胡女便一直坐在自己的門口等消息。

    快到中午時候,丫環從外麵迴來對她說:“出去找了好長時間,哪也沒有,趕到要迴到家門口時,剛好碰到了鄭家的人。原來他一直在咱們府宅的周圍轉悠,他也正在找咱們。”

    小姐見說,心中立刻覺得一股熱意,忙問:“他找咱們有啥事?”

    丫環說:“鄭家少爺托他務必見到小姐才能迴去。”

    小姐問:“他說什麽了?”

    丫環說:“他倒沒說什麽,隻是把這個交給我,讓我交給小姐。說‘鄭少爺祝小姐千福萬福’ 。還說是原本鄭家少爺囑咐他要直接交給小姐的,隻是已經耽誤了一天,不敢再耽誤了。既是看到了我,就如看到了小姐,隻好托我轉達這份意思。”  說完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包裹遞給小姐。

    胡女打開包裹一看,原來是一個用木頭雕刻的小馬。那馬雕得小巧玲瓏,還用黑色漆得油光睜亮,是北方人最喜愛的裝飾品。小姐把它放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半天,又把它放在床頭,細細地端詳。

    丫環站在旁邊傻呆呆地看著小姐,直到覺得沒趣了才自己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丫環走後,小姐更是發呆不已,幾乎一個下午就是一個人坐著,不和任何人說話。

    胡家雖重禮節,但不拘泥,每當有人給小姐提親,都必與女兒協商,征求女兒自己的意見。然而小姐總是心高性傲,對所來提親者,多是指東說西,提出很多不滿意的地方。弄得眾多高官顯貴家的提親者都是乘興而來,失望而去。也有人品較好者,卻因家中條件差些,看著胡家女兒的才貌和人品,雖然有心攀高,也隻好知難而退。這樣高不成,低不就的,也就把小姐的婚事拖延下來。胡家兩夫妻知道女兒心事,雖然心急也不強求,寧願順其自然,致使小姐的婚事始終沒能訂下來,就這樣耽誤著。

    仲秋時節,滿月像銀盤一樣高掛夜空。胡國珍一家圍坐在院中桂花樹下,一邊飲酒一邊賞月。胡家如花似玉的兩個小姐,一個穿著粉紅的外裙,一個披著嫩綠的鬥蓬,對著桂樹坐在菊花叢旁,仿佛是一幅天上織出的錦繡美女圖。大小姐心中有事,一直沒有說話,二小姐本來就語遲囗慢,小弟弟太小不懂事,席間隻聽胡國珍一人說東道西。

    皇甫氏聽著胡國珍說得膩煩,對他說:“你一個人說話也該累了,讓孩子們放鬆放鬆吧。”

    胡國珍說:“就是因為她們不說話,我才這樣沒完沒了的說。好了,這迴聽你們的吧。”

    大小姐見說,便沒話找話地說:“天快涼了,南方還很熱,北方就更冷了。”

    皇甫氏說:“可也是,咱們北邊那些親戚也好長時間沒來信了,不知他們過得怎麽樣?”

    胡國珍說:“還不是像過去那樣,一天一天地混日子。”

    皇甫氏說:“鄭家到黃河北邊去多長時間了?”

    大小姐說:“好幾個月了。”

    皇甫氏說:“其實也真不該把人家安排那麽遠,人家把咱們當親人,拋家舍業地來投奔咱們,咱們這麽一弄,反倒對不起人家了。”

    胡國珍瞪著眼睛說:“還不是你死活地要讓他們離咱家遠一些?要是依我的意思,我把鄭儼那孩子留在身邊,也有個聽使喚、貼心的人。”

    皇甫氏說:“也是那天我的心太急了些,再說,要是當天就知道他們兩個人遇見了那些北方達子(對北方人的蔑稱),還救了咱們一大家子的命,我也就不那麽生氣了。”

    胡國珍也看了一眼女兒說:“這事也怨你,這麽大的事,為什麽當時不說出來,讓我們事後才後悔。”

    女兒說:“看你們當時的架式,生氣的那個樣,當時誰還敢說話?”

    皇甫氏看了大小姐一眼,對胡國珍說:“也是怨我一時生氣。其實,我也早就看好鄭儼那孩子,心中還盤算著過兩年給他提親呢,按理說也真該避避嫌疑,所以才讓他們離咱家遠一些。”

    小姐見兩位老人說到鄭儼,心中竊喜竊羞,站起身拉著妹妹走了。她心知,兩位老人看好了的人和自己看上的人是一致的,這就說明,喜事已經

    成功了一大半,隻要有機會,老爺是會把鄭儼調迴來的。她高興得當夜給鄭儼寫了一封信,把爹媽說的話都寫了上去,第二天便托人把信寄了出去。從此,她心中有了希望,盼望著鄭儼有一天迴到身邊來。要是能和鄭儼在一起過日子,今生也就再無所求了。

    剛到冬月,皇甫氏因年紀大了體質羸弱,一時不注意犯了北方人常得的哮喘病。胡家小姐每日裏圍在媽媽的身邊持候,時常為母親說些笑話解悶,唯恐一點閃失使母親心中不快。女兒的孝心,真讓皇甫氏從心中感到了人間的天倫之樂。胡國珍看在眼裏,也對自己家庭的這種和睦氣氛心滿意足。

    正在胡家人沉浸在溫柔之中的時候,朝庭突然下來很多人,還帶著皇家的大馬高車傳皇帝的聖旨詔書,宣胡家大小姐跟隨欽差即刻赴京進宮,並冊封她為宮廷才女、充華世婦。

    這雖說是一件大好的喜事,但眾人皆知,外邦女人進入宮門“伴君如伴虎”。況且對於他們這種人家的女兒來說,無疑是一個離開福窩,進入天牢不能再迴家的壞消息。一時間,全家上下頓感驚慌,胡國珍謝過龍恩,接過聖旨,召喚管家和人役盛情款待了眾位欽差宮人之後,便急忙奔入內室與夫人和女兒商量說:

    “皇上宣女兒進宮,封為充華之職,不過是個宮中差役。皇宮之中嬪妃眾多,美女如雲,充華之上還有三四個級別才是嬪妃,不要說難於見到皇上,就是見一次皇後和貴嬪都是很難的。女兒進入宮中,必定難有出頭之日。”

    皇甫氏說:“憑著咱們的家世,憑女兒的才華和容貌,為何隻封個充華?這樣小看我們,一旦進宮,還能對女兒好嗎?”

    胡國珍急著說:“這等事情還不是正理,我們北國不象人家南方國家,女子進了皇宮便是一步登天,再不愁榮華富貴。咱們這裏,女子進宮愁事無限,一是須一級一級地熬著;上麵嬪禦眾多,今生難以見到皇上。二是見了皇上怕生皇子,生了皇子怕封為太子,太子之母不是皇後者必須去死,這是我朝傳統。三是進了皇宮就再也出不得皇宮,從此再不能見家人麵了。唉!”

    皇甫氏心痛得流出了眼淚,摟過身邊的女兒說:“這可如何是好哇?”

    胡國珍說:“眾臣皆知,宮中皇後專權,嬪妃都不得靠近皇上。聽說近日皇上又新封一個高貴嬪,都是得寵之人,兩個正相爭不下。宮中女眷尚且惶惶終日,不敢安生,將來女兒進宮如何立足?”

    小姐也哭泣道:“自古宮闈女人皆無幸福可言,一旦入宮,如離人間,孩兒寧願永不出嫁,也不進宮。”

    皇甫氏咳嗽了一陣之後說:“可否與欽差說說,不去宮中?”

    胡國珍歎氣連聲,說不出話來。皇甫氏埋怨道:“你這老兒,何不拚著性命進宮去求皇上,讓皇上收迴成命。”  胡國珍束手無策,囗中叨咕道:“這是費話,這是費話。”  三人相對坐泣,直到深夜也沒有主意。

    末了還是當女兒的抹了抹眼淚說:“孩兒之事讓二老如此操心,女兒實在於心不忍。現在事已至此,皇上金囗玉牙,誰能改變?我不入宮,全家豈有活路!對女兒來說,隻要二老安康,女兒死也無憾,何況是進入宮中。應該說這是一件好事,請你們不要再愁了,孩兒明日跟著欽差進宮就是了。也許,萬一能拚個出身,也就算是光宗耀祖了。”  說完又抽抽答答地哭了起來。

    皇甫氏喘息著、哭道:“話是這麽說,但自古以來宮中女人無數,有幾人能拚出個好結果的?隻是苦了孩兒了。”

    胡國珍說:“咱們邊庭外臣不象人家朝庭重臣,女兒進宮之後沒有個依靠,是不可能立得住腳的。女兒若是能列入嬪妃行列?也就不愁今日了。”

    一家三囗對坐無語,整宿未睡。翌日晨,還沒等他們梳洗完畢,宮中來使便催促胡充華早早起程。並把從京城帶來的馬車停在大門囗,讓宮廷馭夫把馬鞭甩得叭叭直響。胡家上下急忙準備女兒進京事宜,忙個不亦樂乎。皇甫氏不放心女兒單獨進京,必要親自送到京城。胡國珍因公務在身不可能送女兒進京,本是希望妻子陪女兒走一趟,可一看她那身體情況便勸說她:

    “你現在病得這個樣子,自己還顧不得,怎麽去送女兒?若萬一有個差錯反倒成了女兒的累贅,還是不去的好。”

    無奈皇甫氏決心已定,說:“我自己的病我知道,是天下女人常見的病,沒有什麽關係,反倒是女兒這一走再也見不到了,我必須去京城看著女兒進宮才放得下心來。不然,我死了也閉不上眼睛。”

    胡國珍百勸無效,也隻好由她,又派了兩名男隨和兩名女眷跟隨皇甫氏一同進京。胡充華本不想讓母親勞累,可又舍不得與母親分離,從心中說還是想讓母親送她,希望能一直到最後的進宮時刻再與母親分離才最好。

    臨別時,胡充華跪在地上,對著父親咽噎不能發音,雙眼早被淚水糊住,抬手舉袖拂去珠淚,左顧右盼不願上車,好半晌才半噎半抽地說:

    “父母養兒一十七載,今日進京入宮,再難相見,請父母千萬保重,莫以女兒為念。但願常有家中書信,便是見字如麵了。”  又向著弟妹兩人說:“姐姐不能和你們一起在家伺候父母,是姐姐不孝,隻能求你們替我多多孝敬老人,也算為我盡一份心意了。我在宮中會天天為你們祈禱,祝你們福祿無疆,身體安康。”

    全家人圍著她,淚水相伴,頻頻點頭。道不完的離別情意隻能噎在心頭,拉拉扯扯,難舍難分,最後還得灑淚相別。

    胡充華上車前,又迴身流著淚說:“還有一事麻煩老爺。”

    胡國珍連連點頭說:“盡管說來,爹爹一定辦好。”

    胡充華低下頭說:“前些時,因女兒貪玩晚歸,禍及鄭儼。此人一向小心,本無過錯,還情父親原諒他,召迴家來。他的武藝高強,早晚必定有用。”

    胡國珍點頭說:“這也正是我的意思,女兒盡管放心好了,我會妥善安排的。”

    母女二人在眾人勸說下,委委曲曲地上了各自的馬車。胡充華身在皇家馬車之中,把頭伸出車外,流不盡的眼淚,說不盡的心裏話……

    留戀隻能放在心裏,最終還是要登車東去京師洛陽城。從此,她不再屬於這個生她養她的地方,踏上了永遠不能再迴家鄉的人生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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