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晚上輾轉反側,夢境中忽隱忽現了一個又一個噪雜的場麵,交響樂、大三女、烤肉串、手指、鍵盤、台燈、魔幻的人影,飄飄嘴裏抑製不住的發出了呢喃之聲。半睡半醒中她感覺到於燕床頭的燈還亮著,間隔著會有翻頁紙張發出的嗤嗤聲,伴著少女的聲聲歎息。飄飄想說什麽,努力的睜眼,可腦子沉重的像被灌了鉛,抬不動,嘴巴、眼瞼也不聽使喚,就這樣她一次又一次的感覺著現實,掙紮著想要抓住什麽,又徒勞的放棄,沉沉的睡過去。

    早上一覺醒來已經是8點多了,於燕的燈終於熄滅了。飄飄看到手機顯示的時間,心著實噗通了好一陣子,仔細弄清楚了今天是周六才又把頭踏踏實實的落迴到枕窩裏。這是怎麽了,一晚沉悶勞苦的休眠,始終還是覺得有些困乏,四肢軟綿綿的,摸摸自己的臉,有些幹澀。

    不知道上天在造就男人和女人的時候,是否就已經賦予了他們各自體會自身變化的靈氣,飄飄顯然覺得不能再躺下去了——她覺得越來越不得勁。令人驚訝而興奮的,她來例假了,也就是說,她已經是個大人、一個女人了。

    清晨的陽光透過藍色窗簾的縫隙,慢慢灑落在這間足有20個平方的小鴿籠裏,她抑製住了內心的激動,顧不得衣服被子被沾染,自我多情的刷紅了臉,扯開一端被角輕輕安放在小腹上,浮想聯翩地展開了她的思緒之旅——可怎麽把衛生巾在光天化日之下從大老遠的超市帶迴來啊,天哪,我要背上那個又大又黑的米奇包包;哎呀,以後洗澡可要注意了,唉!女人真麻煩;這事要告訴老媽,嘿嘿,她肯定認為我搞不定、完蛋了,哈哈,才不會呢;哦,對對對,還要準備幾條黑色的褲子,以防萬一,大家都這麽說的。哎呀,最近比較煩,比較煩,飄飄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沉浸在清晨專屬她自己的淡淡又稀薄的興奮之中。

    正當她籌劃著特大購物計劃的時候,小靈通急促的響起了被唿叫時的音樂,她趕忙起身,抬手轉開陽台的隔門把手,抽身出去,又穩穩的閉緊了門。

    “喂,洪雯,怎麽了?”

    “飄飄,”是洪雯,聽得出來很興奮的,“快來日光百貨三樓女裝部,我在挑衣服,有個重要的場合要出席。不多說了,你先過來再細說。”

    “喂,大姐,我……”

    “什麽時候跟個女人似的磨磨嘰嘰的了,快點啊,難得的相中你。”

    “天兒,我是男人,所以能像個女。那你等等,我可沒那麽快噢。”飄飄為自己的購物計劃打起了鼓,她還不知道那個洪雯簡直就是個逛神,不把腿腳抽筋了她是不會罷休的,當然是為她逛才會那麽賣命,給別人逛,怎麽著也是早早的忽悠人家行啦行啦,就這件,挺好看的。

    “好啦,好啦,掛了啊,待會兒見。”洪雯掛斷了電話。

    飄飄退迴到寢室,羅姁煩躁不安的發出歎息和埋怨之聲,怪人擾了她的好夢。飄飄很拽氣的拾掇自己,心想:大家都是男生的話,早他媽打一仗了。

    伴著11路公交車稀裏嘩啦的門窗玻璃聲,坐過五六站,飄飄到了香港東路的商業街。日光購物廣場?我的天,當時還真是沒反應過來呢,這是啥地方啊,隨便拿起件最低價位的衣服都好幾千,連過過眼癮的時候,發現除了屈臣氏家的東西,就沒有能負擔得起的。洪雯啊洪雯,你是不是在忽悠我呢,這個死丫頭。

    飄飄穿了雙酷斃運動鞋,一條合身發白牛仔褲,外套一件短版黃色薄羽絨服,斜跨著她又大又黑的米奇包包,怎麽看都與這消費場合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日光百貨流暢而雄偉的電梯上稀落的點綴著幾個一看就似貴賓模樣的顧客,可用一個詞來形容眼上眼下的這些人——精致。

    三樓女裝部的主體風格更為時尚與淑女,比較適合年輕富貴mm的消費水準和偏好。柔和而充滿浪漫情調的燈光沐浴著每一個角落,低聲吟唱的音樂像脈動一樣,仔細辨別、靜靜聆聽才能抓住它跳躍的旋律。商場導購們側身迎接每一位光顧的來賓。此情此景比起對麵大眾消費場合的家樂福、佳世客更能讓顧客感覺到一種尊貴,不自覺的像占了商家的便宜似的,為了平衡自己多得的益處,她們抄起自己的借記卡、信用卡乃至日光百貨的金卡走向了收銀台。

    飄飄隨著商場整體緩慢的節奏,探尋洪雯的下落,與每一個品牌專櫃保持適當的距離,以免激發導購們熱情的招唿,盡管她們已經盡量展現出了自己的友好和善意,但在飄飄看來正因如此而不能無辜浪費她們的感情和表情,也不忍心誘發她們因期待落空而產生的失落。

    飄飄的胳膊一下被扯住了,迴頭一看是洪雯。

    “誒,曼兒,你瞎瞅啥呢,來了打電話我找你啊,豈不是更節省時間。”洪雯身上穿了一件不知哪家的衣服,吊牌還支隆在脖子後麵,七出八拐的。

    “我以為你還在激烈的逛著呢,不想打斷你的進程,能碰上最好唄,碰不上再打也不遲。誒,你這衣服哪家的。”兩人邊說著,洪雯把飄飄擁促著拐進一家店麵。

    是一家來自台灣的品牌,整體風格時尚、大方而不失精巧和富足女人味。洪雯身上穿著的是一身套裝,把高挑而凹凸有致的身材襯托的尤為幹練、穩重。“怎麽樣,知道你還有點墨。”洪雯一邊照鏡子一邊擺動身體。

    說的沒錯,飄飄進行過專業美術設計訓練,她尤為鍾情服飾搭配,把自己的房間貼的跟一張大大的拚圖格子似的。什麽巴黎時裝展啊,米蘭時裝周啊,美國國際時裝節啊,有幾個零花錢就奔向街頭小亭抱迴厚實而質感十足的相關雜誌。電視一直播或轉播t台走秀那肯定要把兩隻眼睛釘上。當然了各種大型頒獎典禮諸如每屆奧斯卡重量級人物的衣著服飾肯定也是很入眼的。最能表征她該方麵天賦的一次實戰是在高三十校元旦聯歡晚會上的時裝走秀節目,她主持並設計了該次走秀的主體服裝及其搭配,該此走秀贏得了一致的好評,將整台晚會一次又一次推向了高潮。盡管比起armani 、canali、chanel等等殿堂級名牌,像飄飄這樣的毛丫頭也敢大言不慚說什麽服裝設計,搞什麽剪裁,簡直就是明目張膽的禍害。不過話又說迴來了,誰讓國家提倡素質教育呢,既然有膽量和勇氣並有機會嶄露頭角,何樂不為。

    “你穿這幹嘛?”一盆子冷水澆灌下來,讓人頓時感覺惡語傷人六月寒的淒冷和脊背嗖嗖透心涼的鬱悶。

    “很難看啊?我轉了一早上就覺這還中意。”洪雯邊說邊朝試衣間走。

    女人就是這麽奇怪的動物,不信你試試,不管她今天怎麽穿的,跟昨天一樣還是有了新的造型,不管你到底看了她一眼還是壓根就沒弄清她穿啥,也不管你的語氣是中肯的還是打趣的,在她剛出現在你麵前的時候,隻要你誇她一句,就一句,她一整天都會感覺走路都跟跳舞一樣,美死了,整個的心情那叫一個開拓,那叫一個情不自禁的亮暢。反之,要是你沒鼻子沒眼、劈頭蓋臉的來句“你最近是不是胖了,怎麽上身緊繃繃的”,得,不僅她一天的心情壞極了,自始至終惦記著快點迴家換下這造孽的上衣,一個月之內,她都不會再考慮這衣服還能不能穿了。

    “你不是說有場子要趕麽,啥子?”洪雯換迴原來的衣服,飄飄忙邊逛邊搭訕著,看洪雯小臉一股子的怒氣。

    “下周次本年度的東亞法研究會不又開會了麽,我被叫去擔任翻譯了。”

    “哦,就那個中日韓三國法學界瞎倒騰的那個狗屁鬼東西啊,嘿,挺會的哈,那就你一個人全場同聲傳譯嘍?真是能者多勞啊,有沒有高薪啊,聽說要每小時8千算呢,請客吧。”這個飄飄簡直就是本性難移,往往喜歡用幾句戲弄的話語把事情的本質掉個個來對待,嚴肅的被調侃了,還一連串的歪理,明明氣的人目瞪口呆還一臉的無辜,一臉的理直氣壯。

    “請你個大頭鬼,死丫頭。”洪雯惡狠狠的掐了掐飄飄的脖子。

    “注意公眾形象,大,大,大姐。”飄飄心裏也不僅起了疑惑,這個洪雯,人長的標誌,還忒有才,竟然小小年紀就懂四國語言,英語倒沒怎麽出格的好,日語、韓語說的呱呱叫,不簡單。不過還從來沒跟她八卦過,僅僅知道一年前她是從日本迴來的。達出生就長在日本,怎麽想的呢,迴來讀大學,還是法律,海大的。邊說邊聊,她們走進了“my teno”家。

    在飄飄看來,文藝複興、足球、法拉利、匹薩、地中海風情、威尼斯水城,還有那裏的麵具狂歡節,出自黑手黨老窩的意大利型男……這些固然值得意大利人驕傲,固然值得外人眼羨,但假如沒有上個世紀80年代以後自成一體的以講究精美質感與簡單線條,其款式單純但能雕塑出性感曲線,自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優雅氣質的意大利風格服裝,這個國度將深陷自我挖苦的境地不能自拔:“意大利女人若要達到高貴的巔峰,必須翻過阿爾卑斯山(法國),或越過大西洋(美國)。”女人素質是反照民族素質的鏡子,而女人服飾則最直接體現女人韻味,長的是民族的臉麵與自信。當然,除此之外,飄飄對意大利文化的關注和熱愛還來自於一點私心——她自身的血統。

    飄飄的手順過一排一排的衣飾,終於從中剝離出一件針織麵料帶有銀線的寶藍色上衣,個性突出、熱情奔放之餘有一股難以名狀的含蓄之美,很矛盾,很衝突。無需穿上,放在洪雯的胸前一比量就非常顯臉,像她那麽類似西方人式高高的骨架,穿套裝簡直就是扼殺她的身材優勢和瀟灑的個性。顯然,該衣在服裝設計和生產理念上,商家嵌入了符合中國文化和符合中國女性獨具的體質特征之相關因素。

    “就這件啦。”這麽容易就打動了她,真是難得。看來光長副衣架子身子骨還不行,還要會琢磨掛什麽衣服。

    “這上衣可以百搭的,你想穿裙子呢還是褲子?”飄飄還是一竿子到底給她了結了吧。最終她們選了一款同一品牌的黑色九分褲,另外去一層找了雙線條相對簡單有點複古色彩同時柔和了現代時尚元素的平跟aee鞋。

    “奢華……”飄飄連連嘖歎,“你砸銀行了?”

    “誒,丫頭,那身套裝我真覺得還行,價位也比這便宜多了,你怎麽就那麽拽,非得按著你的偏好來。讓你來可不全是為了給看衣服,主要的還為這麽高的價位準備了一肚子的情理試圖說服你呢,讓我心裏也好受點,你可到好,吃錯藥了吧,被大摳門忽悠的我嚴重超支。”洪雯跟飄飄買齊了行頭,到負一層的餐廳預備滿足一下胃口,順便著歇歇腳。

    “哎,我說呢,費力不討好的可憐人,天底下最冤屈的人,吃了蘇三的苦,還要受竇娥的冤。誒,你幹嘛點兩份冰激淩啊,哈根達斯!!”飄飄故作激動又痛苦的表情。

    “呦,不是經常吵麽,姐今天豁出去了,寶貝你一次。”洪雯長發一甩,為自己闊綽的舉止自我陶醉著。

    “我的命好苦啊,不跟你說了,上個廁所,先。”飄飄這才想起熬到十二點多了,都沒顧得上去個廁所。果然,後果很嚴重。

    迴到座位上,飄飄一臉的沮喪和疲倦。

    “誒,小曼兒,你不舒服呢吧。”

    “不是,是那個。”

    “啥?”

    “我大姨媽來了。”

    洪雯聽了這話,頓時的沒了話語,半張著嘴巴,接著強忍著強忍著還是笑出來:“蒼天有眼哪,真替你擔心再不來可就別指望能生出個孩兒來了,哈哈……”

    “小聲點,你看看你,人說姐妹同心呢,居然恥笑我。我媽也二十多才來的好不好,遺傳!”

    “隻準你成天小嘴吧啦吧啦的笑話別人,那,看來我要獨享冰激淩嘍?”

    “你成心的,我不管,那請我去吃日本料理,一碗麵就好。”

    “我最近也挺惦記著呢,好久沒吃了,走?”

    飄飄喜滋滋的跟著洪雯屁顛屁顛的出了日光百貨,馬路對麵可不就是那家響當當的日本料理店。

    “話說那身台灣套裝,”飄飄聽到有好吃的那叫一個來了精神頭,沮喪與倦意頓時一掃而光,打開了話匣子,“老大,你這身板兒哪適合那風格的啊,台灣女個個小巧精靈的,人家能用麵皮來襯托傳統,您就不穿衣服也是一派海岸浪漫風情,誰說去跟那些老朽一起坐場就要穿的體統了,你跟他們本來就要涇渭分明的,這樣才體現你一枝獨秀的宗旨嘛。弄不好梁慧新老爺爺看好你了直接讓你讀博呢。或者哪個年輕有為的法學天才看好你了,也演繹一場龍追鳳的法學界美談。”

    “你幹脆把我包裝包裝,嗯,賣個好價錢然後拚命的吃吃吃吧。”

    兩人劈裏啪啦的吃完烏冬麵,著實有些餓的感覺了。餓,有時候真是必要的,人要每時每刻都飽食終日的度過,還有什麽意思,還有什麽好期待和為之奮鬥的動力,恐怕連喘氣都覺得多餘而不情願了。

    “下午有事沒?跟我看看咱爸咱媽?”洪雯眼裏的神情一會兒顯得飄渺,一會兒又皮笑肉不笑的盯著飄飄,不知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哇不會吧,半個多學期了,你什麽時候舍得邀請過你親愛的同學去過啊?”飄飄還是有種很強烈的欲望進一步認識這個精通多語的洪雯,這,倒不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少廢話了,知道你野人似的迴去也沒什麽好地方呆。大不了的成天跟那些一身汗臭的男生鬼魂?還什麽籃球王子、乒乓王子,你媽成天叨念你怎麽不是個男孩子了沒?今天倒是打不成了吧,哈哈,誒什麽時候你無故缺席了人家還以為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你去參軍了呢。”

    出了料理店,洪雯一招手叫了的士,拎上她的大包小包,她們奔向了一座於繁華地段卻充斥著深邃、安寧與神秘的大房子——一所典雅古樸的日建德式別墅豪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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