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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雲深掛掉電話轉身,就看到了宋哲宣。


    二人對視片刻,宋哲宣嘆了口氣:「我來看看她。」


    慕雲深點點頭:「阿初還沒脫離危險,不能入內探視。」


    「沒關係,我隻要在外麵看她一眼就好。」


    陸初手術那天,宋哲宣沒有來青城,他在心裏對自己說,等陸初手術成功後便徹底放下,可他終究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說是放下,實為膽怯,慕雲深早已告知他陸初的手術結果,但不來看一眼,宋哲宣的一顆心總歸是放不下的。


    加護病房內,陸初靠高壓氧維持唿吸,麵色蒼白削瘦,宋哲宣來之前已經做好十足的心理準備,可看到陸初的那一瞬間,還是禁不住紅了眼眶。


    裏麵躺得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姑娘嗎?


    慕雲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醫生說隻要渡過了今夜,阿初就能轉入普通病房了。」


    「這個結果挺好的。」宋哲宣闔了闔眸,將眼淚逼了迴去,都說錚錚男兒,流血不流淚,隻是未到苦處而已。


    慕雲深:「是挺好的。」


    本該是情敵的兩個男人,因為共同喜愛的那個女人,意外地達成了短暫的共鳴。


    宋哲宣狠心從陸初臉上移開視線,扭頭快步地離開了加護病房。


    再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


    慕雲深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跟上了宋哲宣的腳步。


    吸菸區內,宋哲宣叼了根煙,又抖了一根遞給慕雲深:「抽一根?」


    「戒了。」慕雲深說著,卻還是撚了一根在手指間把玩,「不過煙有時候是個好東西。」


    「誰說不是呢?」宋哲宣把煙盒隨意擱置在一旁的台子上,掏出打火機點燃煙狠狠吸了一口,吞吐間,雲霧繚繞:「你跟我出來,是有話要說?」


    慕雲深:「阿初的病情,還是要多謝你告知。」


    宋哲宣伸手抖了下菸灰,自嘲笑笑:「你不用謝我,你以為我想打電話給你,我這麽做,是因為我無能無力,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


    慕雲深凝著他,靜默了好一會兒:「阿初把你當成最親近的兄長。」


    宋哲宣夾煙的手指顫了一下,嘴角的笑容越發苦澀:「如果你是來提醒我的,那大可不必,我拎得清自己的位置,否則當初我也不會給你打那通電話。」


    「宋先生,我隻是想說,既然阿初視你為兄長,那你也就是我的兄長,以後你若有需要,隻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必當竭盡全力。」


    宋哲宣愣了一下。


    「煙雖然是個好東西,但能少抽還是少抽點好。」慕雲深朝他頷了頷首,轉身離去。


    宋哲宣盯著手裏的煙看了半秒,伸手在旁邊的垃圾桶上碾滅,抬頭看嚮慕雲深離開的背影:「阿初有隻木匣子,你知道吧?」


    慕雲深腳步微微一頓。


    「據說那是她外婆和外公定情時裝書信用的,陸姨去c市時把它帶了出來後來贈給了阿初,阿初知道信匣的意義,從小到大,會把自己認為最重要的東西,都收進匣子裏麵。」


    慕雲深想到那一匣的信,胸口堵了堵,但很快就釋然了,他扭頭看向宋哲宣:「我知道。」


    隻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


    宋哲宣扯了扯唇角,道:「我曾經看到阿初畫了張你的畫像,放進了匣子裏。」


    這次,愣住的是慕雲深。


    陸初已經許久不曾作畫,上次他生日的時候耍賴都沒能從她那裏如願討得一張素描,宋哲宣看到的又是什麽時候?


    宋哲宣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麽,思忖了一會,道:「八九年前吧,時間太久記不清了。」


    又或許隻是不願意細想而已。


    宋哲宣在醫院沒待多久就離開了,似乎真的像他所說,隻是來看陸初一眼而已。


    但是他離開時,腳步分明比來時輕鬆了許多。


    慕雲深去兒科看了眼孩子,說是看,其實隻是在遠遠望了一眼,孩子比他媽媽更脆弱,需要用儀器維持生命,雖然好不容易活了下來,但本是強行留下的生命,未來還是個未知數。


    醫生告訴他,這孩子若能正常長大,怕也會體弱多病,難養。


    慕雲深想,再難養又如何?那可是他和陸初的孩子,既然他來到了這個世界,那他作為父親又怎麽能不負責?


    慕雲深從兒科走出,給鄒成打了個電話:「你去一趟s市,把太太的那個信匣子拿過來。」


    當夜,陸初順利地渡過了危險期,顧笙歌檢查了一遍後,說:「病人生命體徵穩定,可以轉普通病房。」


    次日一早,笙歌轉到原來的病房,與此同時,鄒成把從s市拿來的東西交到慕雲深手中。


    除了信匣之外,還有那本《悲慘世界》。


    鄒成:「劉嫂說,太太把鑰匙夾在了書裏。」


    慕雲深點點頭:「辛苦了。」


    鄒成識趣地退出病房。


    匣子和書都擱在床頭櫃上,慕雲深先是擰了條溫毛巾給陸初擦了把臉,又把花瓶裏的花換成新鮮的,這才拉過一把椅子在床頭坐下,拿過那本《悲慘世界》。


    夾鑰匙的那一頁很明顯,慕雲深隨意一翻,便看到了那枚小巧的銀色鑰匙。


    他拿起鑰匙,視線在書上瞥了一眼,發現被鑰匙壓住的地方,是這樣的一句話:「夜沒有星光,一片漆黑,在黑暗中,可能有一個站著的大天使展開著雙翅,在等待著這個靈魂。」


    慕雲深盯著這句話看了足有兩分鍾,這才把書本合上放到一旁,用這把鑰匙打開了那個年代看起來有些久遠的木匣。


    慕雲深不是第一次看到這些書信,但這次,他的心情無疑是最平靜的。


    書信足有幾十封,沒有裝在信封裏,隻是整整齊齊折了三折,摞成一疊厚厚的記憶,年代久遠的關係,信紙有泛黃,有的還被磨出了毛邊。


    慕雲深翻著信件,忽然發現壓在最底下的那封信竟然裝在信封裏,信封格外地新,像是近期的產物。他將信抽了出來,冷不伶仃帶出一樣細小的東西,那東西在空氣裏劃過一道銀色的弧線,「叮」地一聲掉到了地麵上,滾了牆角才停了下來。


    慕雲深看清滾落的東西時,唿吸一窒,他把信放下,起身走到牆角。


    一枚小巧的戒指躺在慕雲深的掌心,是他送給陸初的婚戒,後來因為戴上了點翠,陸初拴了條紅繩子將它掛在了心口。


    很久後,慕雲深才偶然得知,在陸初的家鄉,紅繩拴得是相思意。


    如今這條紅繩還拴在戒指上,不過顏色卻黯淡了許多,就好像它的主人,不復當日的光彩。


    慕雲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戒指,迴到了病床邊,將戒指放到一邊,這才發現,他剛才抽出的那封信,信封上是有字的。


    筆畫工整的柳體,是陸初的字跡,那幾個中性筆寫上去的字,卻幾乎灼傷了慕雲深的眼。


    信封上寫著:致我的先生慕雲深。


    慕雲深手指不經意地一顫,手下的信紙驀地有些沉,他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封什麽樣的信。


    陽光從窗戶跳入,落了些許在他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見,信封的邊緣幾乎要被慕雲深捏爛了。


    慕雲深抬頭看了眼病床上的陸初,緩緩拆開信封。


    阿深:


    如果你能看到這封信,說明我或許已經離開了又或者情況並不樂觀。落筆之前,我想了很久,我知道你會怨恨我,但是我並不後悔做了這個決定。


    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慮,這也是我寫這封信的目的。


    我的眼睛第一次出現異常,是在被蘇馨綁到酒店天台的時候,你剛出現在天台上時,我的視野有一瞬間很模糊,看你成了一條線,不過那天風雪很大,情況又混亂,加之後來一心撲在腹中的小生命上,我忘記了這件事。


    真正讓我注意到異常,應該是在三月三十號,那天早晨我起來穿衣服,突然一陣頭昏腦脹,噁心想吐,我以為是孕吐,可當我跑到衛生間吐完之後,卻發現眼睛看東西有些模糊,而且視野裏偶爾是線狀的,索性這樣的狀態並沒有持續多久,我閉上眼睛緩了幾分鍾,看東西又恢復如常,但是我隱隱覺得自己看東西好像沒有原來那麽清楚了。


    四月二號,我去醫院例行檢查,想到前兩天的事情,特意去了趟眼科,那裏的醫生告訴我孕婦內分泌係統發生變化,眼角膜組織有可能發生輕度水腫,眼角膜弧度發生變化,造成視力下降的情況,他給了開了瓶孕婦用的眼藥水,剛開始的幾天眼藥水確實有點效果,但很快我就發現,眼藥水隻能緩解眼睛的疲勞,但我視力模糊的情況卻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而且有一天我照鏡子發現,我的左眼瞳孔有些往外偏移,隻是這細微的變化,除了我自己,應該還沒人看得出來。


    發現這個情況,我心裏就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因為媽媽查出患上的腦瘤,瞳孔便是這樣往外擴的,她去世的那天,視線模糊得幾乎看不清我。雖然腦瘤大部分都不會遺傳,但卻有研究結果表明,腦瘤患者的直係親屬患病的概率會比普通人大很多。


    我不想自己嚇自己,也不想讓你擔心,於是我又去了一趟眼科,我跟醫生說眼藥水很有效,讓他給我再開一瓶,然後找他要了名片,迴到初園後,我就給眼科醫生打個電話,告知我眼睛的真實情況,他聽完後建議我去查下腦部。


    掛掉電話的那一瞬間,我的心就沉了下來,但是結果還未蓋棺定論,我心中還抱有一絲僥倖。我當著你的麵給導師打電話討論課題的事情,製造課題收尾的假象,然後趁著去學校做課題的時候躲開鄒成,悄悄去醫院做了檢查。


    你應該猜到了,檢查結果並不如人意,我患了腦膜瘤,良性腫瘤但因為瘤體依附神經而長,又長得深,手術難度很大,醫生勸我放棄孩子做手術,我問他們做手術有幾成成功率,他們無法告訴我一個準確的概率。


    那一瞬間,我感覺天好像塌了一樣,我渾渾噩噩迴到學校,然後我就看到那時來學校接我的你。


    阿深,那天的櫻花雨很漂亮,但我沒有告訴你,我其實並不喜歡櫻花,櫻花開得時候絢爛美麗,可花期卻不過半月,而且生命過於脆弱,一場瓢潑大雨,就能將它砸得麵目全非,可我卻說不出口,就好像我知道腹中的孩子唐氏篩查結果健康,我卻有可能麵臨不得不放棄他的局麵一樣,難以啟齒。


    那天迴家後,我查了很多資料,然後我做了個自私的決定,我不想放棄我們的孩子。我想賭一個雙贏的機會,如果沒有賭贏,就把生的機會留給孩子,我的手術難度那麽大,就算做了也不一定能成功,可是孩子不一樣,若我能撐到足月,他幾乎就能活下來了……


    一頁a4信紙到此戛然而止,慕雲深幾乎不用看就知道下麵寫了什麽,原本心中的猜測在陸初的這份信中得到了證實。


    她想疏遠周芸和其他家傭很容易,不過是動口說幾句話的事情,但是想要疏遠他卻不得不廢一番心思。而那時候蘇暮忌日將至,所以陸初就利用了蘇暮在二人之間這一層複雜的關係,順利地瞞天過海。


    信寫到最後,陸初的字跡已經有些潦草,好幾個字糊在一起,需要仔細辨認才能看清楚。


    信的落款時間是蘇暮忌日那天。


    那時候陸初視力的退化已經很嚴重了,慕雲深無法想像,陸初在眼睛隨時可能看不見的情況下是如何勉力寫完這封信的。


    他握著信沉默了很久,才把信放到一旁,拿出信匣底部那一本日記本。日記本已經快要寫完了,可笑的是,慕雲深竟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還有記日記的習慣。


    他翻開了最後一篇日記,上麵隻有一句話。


    六月四日,天氣不算太好,阿深,我大概是該離開了。


    然後,慕雲深看到了宋哲宣口中那幅他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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