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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城機場,慕雲深攜著陸初剛走出機場,便有一西裝革履的儒雅男人迎了上來。


    「慕先生?」男人語氣三分試探,七分篤定。


    慕雲深點了點頭,道:「你是?」


    「鄙姓顧,三年前慕先生的善心捐贈挽救了愛女的性命,顧某一直沒來得及道謝。」


    慕雲深瞭然,「原來是顧董。」


    顧如歸笑笑,看向陸初:「想必這位就是慕太太了?」


    「阿初。」慕雲深捏了捏陸初的手指。


    陸初領會,向顧如歸點頭示意:「你好,顧先生。」


    慕雲深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太太眼睛不便,還望顧董不要介意。」


    三人說話間,一年輕女人抱著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過來,對顧如歸道:「顧大哥,先把人接迴車上再聊吧!」


    沈紓與顧如歸結婚多年,還是沒能將當初的稱唿改過來,顧如歸也不糾正她,對夫妻來說是情趣,但對不知根底的人難免會引發誤會。


    比如此刻的慕雲深,聽她喚顧如歸為「大哥」,眯眸看向沈紓,「這位是?」


    顧如歸從沈紓手裏把女孩抱過來,解釋:「這是我太太,我妹妹已經在醫院給慕太太安排好床位了,我等會就送你們去她那裏。」


    「我是沈紓。」沈紓騰出手,大大方方地與慕雲深夫婦打過招唿後,迴頭教女兒:「念念,這個就是當初救你的慕叔叔和他的太太,快叫叔叔阿姨。」


    顧念烏溜溜的眼珠子看著慕雲深和陸初轉了一圈,脆生生叫道:「叔叔好!」


    扭頭看向陸初的時候,卻是喚道:「姐姐好!」


    叫完又無師自通地補充了一句:「叔叔你好帥,姐姐好漂亮呀!」


    顧念父母:「……」


    陸初在顧念開口的那一瞬間就被她叫軟了,聽到她稱唿慕雲深叔叔,而叫自己姐姐的時候,嘴角不由自主揚起,她努力找準了顧念的位置,輕聲問:「你叫念念嗎?」


    顧念點頭「嗯」了一聲。


    「我可以抱抱你嗎?」


    顧念抬頭徵求著父母的意見,顧如歸和沈紓則是目光徵詢著慕雲深。


    陸初等了一會,沒有聽到迴應,猶疑地扯了扯慕雲深的手指:「阿深?」


    慕雲深朝顧如歸夫婦點了點頭,沈紓揉了揉女兒的腦袋,將顧念抱到陸初身邊,提醒道:「念念四歲了,有點重量。」


    陸初在慕雲深的幫助下,小心翼翼地圈住了顧念,聞著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心底軟得一塌糊塗,她笑問:「念念,為什麽叫他叔叔,叫我姐姐?」


    顧念咬著手指,天真無邪地迴答:「豆豆少爺說,見到漂亮的姐姐不能叫阿姨,否則她們會不高興的!」


    陸初困惑:「豆豆少爺?」


    「是舍妹的兒子,小名豆豆。」顧如歸適時解釋了一句,對容家那個跟他爹一副德行的小混蛋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沈紓更是直接扶額,不想承認這個以「豆豆少爺」的話為準則的女兒是她辛辛苦苦生的。


    豆豆?


    慕雲深挑了挑眉,不由想起他在c市機場偶遇的那一家三口,似乎那個男孩也叫豆豆?


    陸初懷孕又加上手傷,抱了顧念一會便覺吃力,將孩子還給了沈紓。


    幾人出了機場便兵分兩路,顧如歸送慕雲深和陸初去醫院,沈紓則是帶著孩子在機場和二人告別,醫院病菌太多,實在不適宜帶剛康復不久的顧念過去。


    上車前,沈紓掃了眼陸初隆起的小腹,道:「雅恩跟我提起你的情況時,我便跟小歌知會過了,她手術經驗豐富,處理過不少疑難雜症,你放寬心。」


    陸初朝她笑笑:「謝謝。」


    「慕先生救了念念的性命,我做這些都是應該的。」沈紓眨了眨眼,道:「對了慕太太,去年沈教授過壽,你挑的那幅《靈猴獻瑞圖》他很喜歡。」


    沈紓說完,就抱著孩子上了另一輛車。


    陸初怔了怔,恍悟眼前的這位顧太太原來就是雅恩口中的前妻。


    慕雲深攬過妻子,看了眼沈紓離去的方向,問:「怎麽了?」


    陸初搖搖頭,與慕雲深一起上了顧如歸的車。


    慕雲深在醫院看到陸初將來的主治醫生時,終於知道顧念口中的豆豆少爺就是他在機場見到的那個男孩。


    那時候他將男孩隨口的一句話當做童言天真,卻沒想到男孩的母親真能替陸初治病。


    慕雲深驚愕:「顧醫生?」


    「慕先生、慕太太。」顧笙歌將聽診器掛到脖子上,手插在白大褂寬大的口袋中,利索地和二人打招唿,視線落在慕雲深臉上,有些意味深長。


    顧如歸視線狐疑地在二人臉上掃了一圈:「見過?」


    「幾天前,哥你打電話給我時,我和阿瑾正帶著豆豆打算飛一趟中部,在c市機場與慕先生有過一麵之緣。」


    顧如歸詫異:「我記得那時候容瑾應該是帶你和豆豆去c市自駕遊,怎麽成了飛中部。」


    「豆豆說要看熊貓,阿瑾臨時決定的。」顧笙歌聳聳肩,對那對父子極為縱容。


    顧如歸皺眉:「豆豆遲早得被你們寵得無法無天,看著點,別帶壞念念!」


    顧笙歌隻當做沒聽見他的話,扭頭笑眯眯地對陸初說:「慕太太,辦好住院手續後我就給你安排全麵檢查,你覺得怎麽樣?」


    陸初手不自覺地覆在小腹上,點頭:「都聽顧醫生您的。」


    話落,陸初就聽見對麵那位顧醫生輕笑一聲,用她特有的清冷聲音開口道:「別『您您』地叫我,我比你大不了幾歲。」


    看不清人的陸初略顯侷促地求助自己的丈夫。


    慕雲深低頭向妻子解釋:「顧醫生少年成名,十四歲考入青城醫大,二十三歲就博士畢業,確實比你大不了幾歲。」


    陸初聽罷靜默片刻,改口道:「麻煩你了,顧醫生。」


    顧笙歌笑笑不語,叫過一名女醫生,「小杜,你帶慕先生和慕太太去跑一趟住院手續吧。」


    顧笙歌給陸初直接安排了醫院的vip病房,陸初順利入院後,立即接受了一係列檢查。


    辦公室裏,顧笙歌看著病理報告,一臉凝重地對慕雲深說:「慕先生,我想關於你太太的病情你心裏應該多少有底。」


    慕雲深頷了頷首:「顧醫生請直說。」


    「國內前幾年已有孕中期通過微創手術摘除腦瘤的成功案例,我剛得知慕太太病情時,考慮到她還在孕中期的情況,曾想是否可以用類似的方式給慕太太做手術,隻是……」


    慕雲深聽到前半句話亮起來的眸色隨著她最後兩個字話落又黯淡下來,「隻是什麽?」


    「慕太太瘤體依附腦神經,又長得比較深,加之妊娠的關係,瘤體已經壓迫到視覺神經,無法按我原先的設想進行微創,必須開顱。」


    慕雲深眼底一痛,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太太肚子裏的孩子沒法保住了?」


    「以慕太太如今的身體狀況,已經不適合做引產手術了。我跟婦產科那邊溝通過了,到時候會直接給她安排一場聯合手術,剝腹產和腦瘤摘除手術同時進行。」顧笙歌頓了頓,眼底有些不忍但又不得不提醒他:「可是你要明白,胎兒現在才26周,存活的機率並不大,你要有心理準備。」


    慕雲深問:「有沒有可能推遲做手術的時間?」


    顧笙歌搖頭:「如果再不動手術,慕太太的眼睛恐怕會永久性失明,而且時間拖得越久,手術的難度就會越大。」


    慕雲深渾身驟然緊繃,他垂眸盯著地麵靜默了好一會兒,才沉聲問道:「手術安排在什麽時候?」


    顧笙歌:「三天後。」


    「我知道了。」慕雲深從椅子上起身,朝她微微一躬身,「我太太就拜託你了,顧醫生。」


    「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顧笙歌點點頭,他看著慕雲深走向門口的背影,忽然感覺這個男人身上似乎背負了很多東西。


    她美眸一沉,剛想低頭再認真研究陸初的病理報告,就看見原本已經走到門口的慕雲深停住了腳步。


    「顧醫生。」慕雲深偏頭看向顧笙歌,輕聲問:「孩子……健康嗎?」


    「健康。」


    「謝謝。」


    慕雲深拉門離開辦公室,但是顧笙歌卻盯著門口的方向發呆了許久,久久不能醒神。


    ……


    病房內,陸初一身寬大的病號服,正站在窗口發呆。


    慕雲深走過去,從背後輕輕攬住她,心知她什麽都看不清,還是問:「在看什麽?」


    陸初的身體先是一僵,隨即放鬆地靠在他懷裏,「看不見,在聽。」


    「嗯?」


    「對麵好像有個球場,剛才聽到他們在打籃球比賽,就是不知道是哪對會贏。」


    醫院旁邊就是青大,陸初所在的病房可以看到青大的籃球場,慕雲深眯眸看了一會,道:「藍隊。」


    陸初詫異:「能看見?」她聽著聲音似乎還有些遠。


    「不能,猜得。」慕雲深把腦袋擱在她肩窩裏,大言不慚:「反正就兩對,不是藍隊贏就是紅隊贏,我看藍隊比較順眼。」


    陸初:「……你真草率。」


    病房裏安靜了一會,陸初顫聲問:「你剛才去找顧醫生了?」


    慕雲深抱著陸初的手一緊,偏頭看了眼她的神色,見她神色如常,這才道:「去了。」


    「她怎麽說?」


    「需要做開顱手術,手術安排在三天後。」


    陸初:「……孩子呢?」


    「很健康。」慕雲深唿吸微沉,大掌疊住陸初放在小腹的手背,「顧醫生說,三天後,剝腹產手術會和腦瘤摘除一起進行……」


    說到此處,他怎麽也說不下去了,隻是道:「阿初,孩子我們以後還會有的。」


    陸初垂頭沉默。


    慕雲深闔了闔眸,放開陸初,攬著她讓她轉過身麵對自己,大掌攏住她微涼的雙手:「窗口風大,吹太久你腦袋會疼,迴床上睡會?」


    陸初抬頭看向他,瘤體增大的影響,她原本美麗的茶眸看起來有些往外偏移,視線很散。


    慕雲深的心驟然一痛。


    「我不困。」陸初嘴角帶著笑說:「我還從來沒有這麽聽過籃球賽了,覺得蠻有意思的。」


    她滿不在乎的語氣,讓慕雲深的心中越發難捱,他艱難道:「我問過顧醫生了。」


    「什麽?」陸初稍顯困惑地「看」著他。


    「我問過她有沒有辦法拖一段時間再手術,她說若再拖下去你的眼睛就有可能麵臨永久性失明,而且,手術的難度會很大,阿初……我不願意讓你冒這個險。」慕雲深明知陸初看不見,卻還是盯著她一字一頓地開口:「我也愛我們的孩子,但是如果你和孩子隻能選一個,我選擇對不起孩子,我不能失去你,阿初。」


    陸初嘴角的笑容緩緩消散,她啞聲道:「我知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保住這個孩子的概率很低,但還是想試一試,我以為這個孩子從槍眼下活下來,就是上天給我們的恩賜,可終究他還是和我們有緣無份,是我強求了。」


    慕雲深伸手,將她輕輕擁進懷中:「你已經很努力了,是我沒照顧好你們。」


    「關你什麽事?要怪就怪我命不好,永遠留不住想要留住的人。」陸初自嘲笑笑:「你還記得少時,我跟你說過我不信神佛嗎?」


    「嗯,記得。」


    「我現在仍然不信神佛,但是我卻希望這世上真有神佛的存在,偶爾能夠普度眾生。」


    慕雲深心裏陡然酸澀無比,他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所有的言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他隻好緊緊抱住妻子纖瘦的身子,生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


    陸初安靜地依偎在丈夫懷中,聽著他強健有力的心跳,隻覺得莫名心安。


    「阿深……」


    「怎麽了?」慕雲深低頭吻了吻她的額角。


    「開顱是不是要把頭髮剃掉?」


    「嗯。」


    陸初揪住他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問「我本來就長得不好看,剃了頭髮會不會很醜?」


    「不會。」慕雲深笑了,「無論你變成什麽樣,都是我唯一的慕太太。生,寫進我的戶口本裏;死,就刻在我的墓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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