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落日散落出最後的餘暉,在段煨的屍體上拉出了長長的影子。


    狹長的影子拖在地上,延伸到馬騰韓遂等人的腳下,像是其死時的怨念不散,伸出手要將所有人拉住一樣。


    眾人不自覺繞開了影子,馬超厭惡地策馬繞開,對馬騰道:“阿父,這人屍體怎麽處置?”


    馬騰猶豫了一下,說道:“算了,不用管。”


    “眼下盡快趕到懷城,才是最緊要的。”


    眾人紛紛策馬離開,隻留下滿地的屍體,其中最顯眼的兩具,除了段煨,還有郭汜。


    走上不同道路的兩人,如今在同一片土地,相隔不到幾丈,為這場慘烈的戰鬥同時劃上了句號,也標誌著董卓一係涼州武人的徹底落幕。


    而在數百裏外的懷城不遠處,並涼邊軍中另外一係,並州係的領軍人物呂布,正心急如焚地縱馬疾馳。


    他雖然明白,懷城很可能已經完了,但他不甘心,再次失去一切的失望和憤怒,正像毒蛇一樣齧咬著他的心,他忍不住握緊了手中的方天畫戟。


    曹操!


    自己當初,就不應從兗州退卻,而是和其拚死一戰,也不至於有今日之亂!


    後方將袁術軍打退的張遼,早已經趕了上來,說道:“溫侯,是不是應該提前打探消息,再好行事?”


    呂布一臉陰沉,“不用,到時候直接衝城。”


    “不然等馬騰韓遂趕來,我們那還有什麽機會?”


    張遼聽了,暗自歎息,呂布想法倒是不錯,但懷城真的那麽容易衝進去嗎?


    他本想和勸說呂布暫且退去,再徐徐圖之,但呂布否決張遼的想法,不僅在於對麵可能有援軍,更是因為呂布還在擔心天子和自己家眷。


    但在張遼看來,對於曹操來說,已經不太可能給呂布留出機會,與其如此,還不如暫時放棄懷城,去尋找盟友,共擊曹操。


    遠處的懷城漸漸現出了輪廓,呂布心急,當下縱馬衝進城下,隻聽城頭一聲喊,弓箭手探身而出,紛紛瞄準呂布,箭雨瞬間蓋了下來。


    呂布一邊用方天畫戟撥打箭支,一邊怒吼道:“卑鄙無恥,有種出城和我一戰!”


    曹仁從城頭探出頭來,喝道:“呂布!”


    “天子命你放下武器,單獨入城!”


    呂布聽了大怒,“放你娘的屁!”


    “你有膽下城,和我單挑!”


    曹仁搖了搖頭,自己又不傻,誰會去和盛怒之下的呂布單挑?


    一旁的典韋卻是躍躍欲試,對曹仁道:“我帶二十人出城,便能將呂布生擒活捉!”


    曹仁思忖一下,便即點頭道:“那你小心為上,若勢頭不對,馬上趕迴來。”


    典韋點頭答應,心下卻是不以為然,他最近連戰連勝,殺了不少有名人士,也是信心爆棚,想著呂布也是人,自己也是人,憑什麽說誰比誰高?


    自己今天就要拿了呂布首級,揚名天下!


    他提了雙鐵戟,騎上戰馬,帶兵出城,城頭軍士放下吊橋,典韋縱馬而出,到了呂布身前十幾步,拿鐵戟指著呂步道:“呂布,我乃曹公帳下護衛典韋!”


    “今日便和你一戰,讓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呂布見典韋武器,當下麵露冷色,“看來我呂布幾年不上戰場,有人就不抱我放在眼裏了!”


    “拿短兵對付我,找死!”


    他大喝一聲,拍馬而出,方天畫戟斜指天空,直往典韋衝來。


    典韋見了,不敢大意,他隻是嘴上輕視對方,但實際上卻不會當真看不起呂布,畢竟對方出名的時候,可比自己早多了!


    所以典韋眼見對方衝來,方天畫戟當頭砸下,當下雙戟一架,想要格擋,然後趁機將對方長戟鎖住。


    隻要呂布長戟抽不出來,自己便可以趁機接近對方,然後一支短戟鎖長戟,便能騰出另外一支短戟刺死對方!


    然而預料之中的衝擊並沒有到來,長戟又收了出去,劃出了一個圓圈,以更兇猛的姿勢打了下來。


    典韋下意識一擋,方天畫戟仍舊沒有落下,而是劃了一道弧線,重新縮了迴去。


    典韋望著越轉越快的方天畫戟,不僅咬牙切齒,對方這是不斷通過虛招蓄勢!


    他大吼一聲,“玩什麽花槍,沒膽比拚力氣!”


    話音未落,已經迴到最高處的方天畫戟,猛然加速,帶著淒厲的風聲砸下!


    典韋心下一驚,慌忙架戟格擋,隻聽當的聲大響,雙戟和呂布雙戟相交,震耳欲聾的聲音傳了出去。


    典韋隻覺手腕酸痛無比,滿口都是血腥味,知道對方隻這一下,自己便受了不輕的傷。


    他卻是被激發出了兇性當下狂吼一聲,雙臂奮力上舉,想要將方天畫戟隔開。


    下一刻,典韋雙臂一輕,呂布沒有選擇下壓比拚力氣,而是又把方天畫戟抬起,又是當頭砸下!


    典韋此時正在奮力上舉,正是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時候,呂布這一下全力施展,登時將典韋雙戟砸的加速下落。


    典韋力氣泄了,登時兩根戟杆被壓的砸在他的腦門上,典韋頓時腦袋劇痛,一陣頭暈目眩襲來。


    他隻覺額頭濕漉漉的,一道血線順著他的鼻梁流了下來,當下狂吼一聲,竟是縱馬撲上,不退反進,要和呂布近身死鬥!


    呂布卻是不給他這個機會,雙腿一夾,便即縱馬退出兩步,長戟橫掃,就向典韋側腹劃來。


    典韋下意識豎起鐵戟格擋,呂布卻是方天畫戟一抖,戟尖刺向典韋咽喉。


    曹仁在城頭上看得分明,呂布方天畫戟極長,這不僅代表著距離壓製,也代表著其隻要稍稍轉動長戟後端,便能籠罩身前大片範圍。


    而呂布動動手指的事情,典韋相對卻要大幅度揮動手臂應對,無論是力氣消耗還是精力損耗,都比呂布多上了數倍。


    這樣下去,典韋就是鐵人也支撐不住,可以說越打下去,典韋的希望就越渺茫!


    曹仁不禁感歎,呂布粗重有細,並不是比拚蠻力之人,眼下他見典韋出師不利,已經露出了敗相,唯恐典韋有失,當即便鳴金叫其迴來。


    典韋聽到城頭鳴金,心有不甘,但還是虛晃幾招,便要向城中退去,呂布怎麽可能放他走,當下方天畫戟使得跟潑水一樣,截斷了典韋後路。


    典韋周圍的兵士見狀,紛紛上來救援,卻被張遼上來,那月牙戟一刺一個,瞬間便有七八人被刺落馬下。


    曹仁見形勢危急,忙叫了幾十名弓箭手對著呂布張遼亂射,眼見箭如雨下,呂布也是被迫收起方天畫戟格擋,典韋趁機虛晃一戟,往城內逃去。


    他將將逃到城門,卻聽背後弓弦聲響,下意識一縮頭,一支箭矢擦著他脖頸飛過。


    典韋正自慶幸,隨即又是一聲弦響,典韋背心劇痛,知道是中了箭,當下大叫一聲,往城裏逃去。


    呂布放下弓,就要趁勢掩殺,但城頭射箭實在太急,當下隻得退了迴來。


    典韋迴到城裏,曹仁急忙下城看時,見典韋北上箭支射穿紮甲,入肉三寸來深,血流不止,還好沒有傷到骨頭。


    醫士臉上上來,幫典韋治傷,典韋坐在地上,臉色陰沉,明白自己步戰尚可,但馬站離著呂布還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他憤憤不甘,想著如何找迴場子,突然記起呂布的部下家眷都在城中,不禁眼睛一亮。


    城內大殿之上,劉協正在上朝。


    但與往常不同的是,這由張楊建造,名為楊安殿的宮殿,如今前麵廣場已經成了刑場。


    吳碩,吳子蘭等人被押到殿前的廣場上,劊子手高高舉起大斧,然後猛然斫下。


    腦袋和身體分體,咕嚕嚕滾出好遠,拉出的血線歪歪扭扭,如同垂死之人手寫的遺言。


    看著滿地亂滾的腦袋,公卿大臣臉色蒼白,捂嘴欲嘔。


    劉協強裝鎮定,死死盯著堂下泰然自若的曹操,心中翻湧著怒火和不甘。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會敗的如此之慘?


    自己明明已經把曹操的眼線全部都剔除了,為什麽消息還是泄露了出去?


    過不多時,女子淒厲的哭喊傳了過來,董貴人被人拖在地上,一路過來。


    一起被押著的,還有披頭散發,渾身衣服上都是斑斑血跡,明顯是已經過了嚴刑訊問的董承。


    他耷拉著腦袋,被人架起,把腦袋擱到了木台上。


    隨著一聲唿喝,董承下意識抬起頭來,往劉協這邊看了一眼。


    劉協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極為複雜的情緒,不甘,後悔,亦或是恐懼?


    下一刻,斧頭揮下,這些情緒隨著熄滅的瞳孔,全部歸於虛無。


    董貴人的哭聲傳來,“阿父,阿父!”


    她見兵士上來拖她,頓時瘋狂的喊了起來,“陛下,陛下救我!”


    “我還有陛下的孩子啊!”


    劉協下意識張了張口,求救般看向曹操。


    曹操似乎領會了劉協的意思,開口道:“確實有辱天家體麵。”


    劉協剛鬆了口氣,就聽曹操道:“拉到後殿,用白綾絞縊。”


    劉協瞪大眼睛,呆呆地望著曹操背影,卻見對方遲遲沒有轉身看著自己。


    曹操背著身子,眼中泛動著殺意。


    天下人都負了我,那就休怪我負天下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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