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出這個驅虎吞狼之計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年輕小吏,同時他還提出晉國要采取響應行動,不應該坐山觀虎鬥,而應該果斷派人出關,占據中鮮卑留下的地盤,以免被東西鮮卑占了便宜。


    這個說法最初提出來的時,是不被晉國朝堂官員所重視,因為當時袁熙提出的方略,乃是坐山觀虎鬥,讓鮮卑內部自相殘殺,而晉國此時介入草原事務,不僅會靡費大量人力物力,還會讓步度根和素利等人有所警惕。


    平心而論,這種憂慮確實有一定道理,畢竟晉國意圖太過明顯,本來互相廝殺的鮮卑部族,有可能休戰聯合,共同阻據晉軍的滲透。


    但如今草原形勢趨於明朗的速度,比預想的要快得多,讓其內鬥,已經收不到多大的效果,於是這個小吏的上書,被辛評等人重新翻了出來,再度放到了袁熙的桌案上。


    袁熙正拿著這份表奏,和其他幾位官員的奏表進行比對,他苦苦思索著,不時說幾句話,一旁的曹節便趕緊記錄下來。


    袁熙內眷之中,負責記錄整理文書的,曾多是蔡昭姬和曹憲,如今兩女除了養育兒女外,皆有自己的事情,於是曹節便慢慢接手了這份工作。


    如今曹節雖然名義上不是袁熙內眷,但眾人都知道她呆在府中這麽多年,也不可能嫁給別人了,其和袁熙之間,隻差著一層沒捅破的窗戶紙而已。


    袁熙對著這份奏表足足想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將可以改進的幾個要點梳理明白,他從曹節手裏接過竹簡,準備下午便召集魯肅等人商議,對晉國對外方向的政略進行方向性的修改。


    他見曹節活動著手腕,出聲道:“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曹節心中一緊,出聲道:“陛下這些年不在薊城的時候居多,妾隻是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


    袁熙說道:“有些時候,我們這些微小的事情,便是決定黎民蒼生命運的大事。”


    “這麽多年我一步步走來,要不是周圍人的幫助,也走不到今天,這裏麵,你的姐姐和你,都助我良多。”


    曹節低著頭,默默地搖了搖頭,就聽袁熙道:“其實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隻是前些年我實在是無法抽身,也沒有給你個交代。”


    “我準備明日上朝,便封你為夫人,正式納娶過門,你可願意”


    曹節手指微微顫抖,抬頭平視袁熙一眼,隨即又低了下去,“妾……很願意。”


    她忍不住又抬頭望了望袁熙的臉,發現對方盯著自己,連忙又把目光移開,最後還是鼓足勇氣道:“妾可以抱一下陛下嗎”


    袁熙微笑道:“自然可以。”


    曹節站起來走了兩步,卻是繞到了袁熙背後,從後麵抱住了袁熙腰背,袁熙忍不住笑道:“你這抱法,倒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樣啊。”


    曹節低聲道:“因為妾最熟悉的,就是陛下的背影啊。”


    “妾比姐姐小著幾歲,妾看的最多的,就是陛下和姐姐,和其他夫人並肩而立的背影。”


    “妾一直不敢上前,隻敢從背後看著陛下,久而久之,妾似乎熟悉了這種感覺,麵對陛下的時候,反而不習慣了。”


    “這些年來,妾最害怕的,是陛下讓妾嫁出去,甚至於每每於夢中驚醒,所以妾根本不敢和陛下多說話,唯恐噩夢成真。”


    “久而久之,妾已經不敢正麵看著陛下,生怕陛下說出妾最害怕的話來,這時候最讓妾安心的,就是陛下的背影了,因為陛下背對妾的時候,是不會說話的。”


    袁熙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麽這些年來曹節見到自己就跑,隻敢從遠處看著自己,袁熙自然不會認為對方討厭自己,隻認為是害羞,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層原因在。


    他沉聲道:“你放心,隻要朕在世一天,都不會說出讓你難過的話。”


    曹節聽了,忍不住眼眶濕了起來,用力點了點頭。


    聽到身後的微微抽泣聲,袁熙不自覺想到,當初在徐州遇到的那位少女,當初也是這麽從背後抱著自己無聲哭泣,如今卻已經長眠於地下,生離死別,是多麽殘酷的一件事情啊。


    如今不過十幾年,自己就已經送走了孔氏和吳夫人,這種感覺真的很不想再有,曹節應該是自己納娶的最後一位女子了吧


    次日上朝,除了向群臣宣布自己納曹節為妃的消息之外,袁熙還將昨日自己集合魯肅張昭,將修改後的關外戰略,讓百官進行討論。


    一眾官員聽完後,不禁麵麵相覷,因為這個計劃想法極為新穎,重點便是從關外設置軍鎮。


    這裏麵固然花費不少,但其全新的形製,卻是承自唐朝,即引起安史之亂,導致唐朝衰敗的那個藩鎮製度。


    也隻有袁熙知道,這東西若是反噬,能形成多麽大的危害,所以他才如此謹慎。


    而最關鍵的環節,便是控製藩鎮的破壞力導向,將其從向南轉到向北。


    若要做到這些,便要有一個前提條件,即往北的收益,要大於向南。


    這也是群臣討論的焦點,他們認為在草原上製造出這樣一個可能會成為中原大患的未知事物,萬一將來失控了怎麽辦


    而且往南侵略關內,明顯比往漠北收益大得多,關內有富庶的土地,有人口有糧食,苦寒的北地有什麽


    對此張昭向眾臣解釋道:“諸位想法看上去沒錯,卻是忽略了一個細微的關節。”


    “確切來說,一個勢力,不是哪邊富就去打哪裏,而是從哪邊得到的好處多,就去打哪裏。”


    “如今幽州在陛下治理下越發富庶,看上去確實劫掠收益大,但諸位也不要忘了,也要搶得到才行。”


    “如今幽州布武,先後打敗無數強敵,連鮮卑百萬大軍都铩羽而歸,新興的勢力要積累多少年,才能比得上中鮮卑強盛之時”


    “而北麵雖然苦寒,但越往北,越是茹毛飲血的部落,攻打起來卻是容易的多。”


    “隻要往北打的收益損失比例,大於攻打關內的比例,各個部族,自然會選擇往北。”


    此時有官員出列道:“話雖如此,但臣在北地多年,深知關外胡人想法,他們大多覺得北麵環境太過惡劣,沒有什麽油水,遠不如向南搶一把大的來得實在。”


    辛評出聲道:“沒錯,所以我們要雙管其下。”


    “一方麵加強關內布防,提高防禦能力,對關外想要圖謀不軌的胡人部族,繼續采取高壓報複政策,讓其覺得無利可圖。”


    “當初衛霍就是打的匈奴遠走大漠,漠北一帶剩下來的匈奴部落分裂成南北匈奴,自此再形不成大患。”


    “如今對付鮮卑也是如此,下一步我們要做的,就是完全控製關外千裏的緩衝帶,讓鮮卑即使形成威脅,也很難長途奔襲劫掠。”


    “而另外一方麵,則是幫助關外胡人發展能夠在苦寒之地生活的技術。”


    “比如地穴挖掘,平價出售保暖衣物,北地食物的處理種植,甚至提供一些相關技術,讓其能夠適應更加北部的生活。”


    有官員問道:“北到哪裏算北”


    魯肅道:“按陛下的估算,大概是三千裏左右。”


    眾人嘩然,這都到哪裏了


    隻有袁熙本人知道,這大概是北緯十五度的縱向距離,這個距離,也是薊城距離後世莫斯科的緯度差。


    晉國最終要做的,就是幫助這些關外胡人越過西伯利亞寒帶,達到那個還處於蠻荒的地域,和當地同化,開創一條新路。


    羊衜出聲道:“所以這個藩鎮,其實就是個陷阱,能夠將關外的人分為三類。”


    “不願意搶掠的,便會帶著技術北遷,建設新的家園。”


    “心向晉國的,便會投入關內,留發易服,變為漢人。”


    “而剩下的想要獲取藩鎮封王的,是那批最渴望權利,也是最為危險的人。”


    “他們爭鬥也罷,生出異心也罷,都屬正常,畢竟之前也有檀石槐柯比能,這種人是永遠消滅不掉的。”


    “將其集中起來,固然有危險,但隻要保持在可控範圍內,便反過來促進晉國的危機感。”


    “隻要我們經濟科技,軍事武略強於對方,又有何懼,反而可以以這種外患促進晉國居安思危,不斷前進。”


    “陛下將其稱之為,養狼。”


    “養的不是虎,養虎為患,但如果養的是狼,晉國便有能力將其打死。”


    “而狼找不到食物,隻會一茬換一茬,新狼以老狼為食,永遠強大不起來。”


    “陛下最終的計劃,就是這千裏草原上,打造成一個近似於無人區的地方。”


    “陛下認為,晉國的華夏子民,隻要種地就行,遊牧民族遲早會被時代淘汰,如果淘汰不掉,晉國就幫著淘汰。”


    “關外存在的,隻有牛羊就夠了,不需要馬背上的民族。”


    眾人聽完後,這才恍然,陛下原來是這麽想的,還真是決絕啊。


    有人問道:“東西鮮卑那邊,認為大鮮卑山是他們的的祖地,遲早會得知陛下的計劃,他們會不會有所激烈的反應”


    眾人聽了,忍不住都把目光投向袁熙,袁熙微笑道:“我會換個方式,告訴他們到底怎麽守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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