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赫赫揚揚的後妃省親的襯托之下,常柯敏大學士的孫女出閣仿佛並不是什麽大事一般黯淡無光,隻在親眷的圈子裏流傳了開來。兼之新郎並不在京城,這一場路途遙遠的親事還要現將新娘子送去廣州府,然後才能在那邊繼續剩下的一半。

    是以,哪怕兩家都是誠意滿滿,一個重金禮聘,一個十裏紅妝,這一場本該叫京城眾人津津樂道的婚事就像是一個小石子丟進了水麵一般,迅速地銷聲匿跡。

    且不說另一邊的常家女眷多麽的不舍,這一頭所有人都喜笑顏開地忙碌著,也就林瑜自己跟個沒事人似的,就算被官場上的前輩調笑,也未有紅過一次臉。

    倒叫那些不懷好意想看美人羞澀含羞的老不修扼腕不已,誰家少年不慕少艾呢,偏偏這一個不大一樣。

    林瑜這是懶得再裝,再者,他已經是第二任外任了,表現得穩重一些也是尋常。

    廣州府本府的事務要是出乎意料的輕省,現任的廣東巡撫史睿是個實幹之才,有他領著廣東布政使司,不能說大權獨攬,但也差不太多。

    上一任的知府就被架空的差不多了,手下也就刑名這一塊還能插得上嘴。但是這年頭講究一個官字兩張口,無錢有理莫進來。除非實在沒本辦法的,哪個小老百姓敢告狀呢!

    是以,林瑜一開始還挺閑的。

    那邊巡撫見他沒有絞盡腦汁地想辦法打破他經營出來的局麵,對林瑜也客氣了很多。畢竟他是知道一些這個少年知府在興化府的手段的,這一迴他無論出於什麽情況,沒在廣州開埠的關頭和他鬧起來,他也很願意做個好長官。等他這一任撈夠了功勞,走得時候自然會將手裏權利盡數下放給林瑜。

    林瑜還能不知道這位史巡撫心裏的想法,無非是看在廣州在他的任下開埠——興許在朝堂上也有他的一番推波助瀾的功勞。他不可能叫別人在他的功勞簿上啃下一口來,那麽捏緊了手中的權利幾乎是必然的。

    這和林瑜一開始的計劃不大一樣,但是,在發現史巡撫和廣東水師提督方玨不對付之後,他就放棄了原本的計劃,而是將所有的活動往暗中轉移。

    上麵兩個鬥起來,正好他在下麵渾水摸魚。相信和他一般,今年新來的粵海關監督佟瑛也是這麽想的。

    這第一任的粵海關監督不出意外,當今挑選的是滿姓,還是他上輩子印象中大名鼎鼎、如今已經淪為小部族的佟佳氏。林瑜發下當今對小

    姓氏的啟用程度相當高,無論是新任的東閣大學士馬佳鈺榮,還是現在的這個佟瑛。

    林瑜和這個人沒什麽交集,他明麵上閑,暗地裏卻有事情需要他親自決定。更何況,林瑜府衙張燈結彩的準備迎親整個廣州府的官吏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誰都不會在這個時候不識相地上前來打擾。

    而這個粵海關監督就更不用說了,他是真的忙。開埠第一年,算不上前所未有之事,但是宋時海運交易的紀錄在戰火中已經失傳,再者當時的開放和本朝情況又不一樣。至於前明早期的文獻倒是有流傳下來,隻不過他身為當今的心腹,自然知道皇上的心思。

    開埠是必須的,這是皇家錢袋子。但是錢袋子不能有漏洞,所以他要配合著當地水師打擊走私。更重要的,是不能叫前明強大的水師死灰複燃。如今水師這般,就夠用了。要不是這東麵還有一個麵和心不和的東番,隻怕這廣東水師早就被裁撤了去,哪裏還有今日。

    隻是,方玨此人貪酷甚重,佟瑛悄悄地打發人去問過,水師五軍,按理來說,那是五萬人的滿編。人是不可能滿的,他光空餉就能吃個肚圓。但是,這些兵士的餉銀至今就沒發全過。不是說他同情這些綠營兵士,而是這代表著方玨很可能為了錢做出包庇走私的事情來。走私多了,他這邊進上的關稅就少了,他的位置也是要不保的。

    好在史巡撫和方玨不大對付,有這麽個高官頂在前頭,他也好在方玨那邊賣個好。到時候,也不用完全禁絕走私,隻要他這邊能和皇上交差就行。

    佟瑛這邊思忖著,邊上的小廝上前提醒道:“今兒是林知府迎親的吉日,您看?”

    “就是今天了?”佟瑛蹙著眉頭,他是忙昏了頭,那邊早就下了帖子,也是定下要去的,但是,“算了,你叫管家把禮送上就行。”一個沒什麽實權的漢官,就算他的品級比林瑜低了一階,那也不必買他的賬。

    頓了頓,又道,“等等,叫管家把禮減了三分再送去。”也沒必要給什麽麵子,浪費銀錢。

    林瑜今天是注定發現不了這樣的小細節了,一大清早就被白術拉著打扮,務必上上下下一絲不苟方罷。他也是真忙,就在迎親的當天,還一邊吃早膳一邊處理了一樁突發的事件。

    早早用過膳,他就得迎出城門去。常家嫡支大姑娘出嫁這般大的事情,不可能繞過泉州的那一支常去。是以,常子茜是先從京城趕到泉州,在泉州老宅休息了一段時間,再由這邊的兄弟們護衛著,向廣州府走。

    幸好她不是和暈船的,否則這一路可有的受罪。

    林家給的聘禮極重,幸好常家也不是什麽沒底子的人家,又有今年南邊新送去的一筆銀錢,輕輕鬆鬆就置辦起來了。家裏的長輩愛惜,多少聘禮都充進了她的嫁妝裏頭,也叫這一份嫁妝曬出去不知多少人咂舌。是以,原本她祖母、母親還想著將這一份的嫁妝留在京城,就關進瑜沒住過多長時間的府邸裏頭。橫豎有賬冊不怕,也不必一路叫人看了眼紅。

    還是常柯敏發話了,不方便的大件家具就送進府中,方便帶走的就一路南下。麵對自家夫人財不露白的反駁,他隻笑嗬嗬地說了一句:“安心,必不會出事的。”他雖然不知道林瑜的勢力到底如何,但是能做到快速而無聲無息地溝通內外的,想必隻有水路。

    隻要他家姑娘走得是水路,那就絕對不會有安全之虞。

    果然,辰龍在暗處一路相送,直到進了泉州府由別的地支、不,生肖接手後才放心的離開。

    這一切都在常子茜毫無知覺的情況下發生的,作為待嫁的新娘,她唯一的感受就是這一路又順利又太平,是個好兆頭。

    新郎跨馬迎親,在這個時代稍微有些條件的人家,都是一項必備的流程。不過,大概沒人見識過像這個新郎一樣,是真的發揮了高頭大馬四條腿的優勢。人家跨馬那是不急不緩喜氣洋洋,林瑜不好在府城之內疾馳,稍微加快一些速度還是可以的。

    無他,為了趕吉時。

    至於為什麽他沒有在昨天提前出城,而是今天一早匆匆忙忙的,其中之由實在不足為外人道。

    大約是大紅的喜袍襯得人都精神起來了,就算林瑜還是一臉沉穩依舊,常子蘭在看見這個已經許久沒見的知府的時候,還是覺得他喜氣盈腮。

    按說,就算是在城外驛站迎的親,作為族裏的便宜大小舅子們還是要盡責地攔住林瑜,盡情地為難他一番,才是常家閨女的尊貴之意。

    但是常子蘭看了看身側沒出息地盯著新郎看的諸位兄弟,隻覺得這時候大約隻要對方笑一笑,這邊就完全丟盔棄甲了。想了想,他抱過身邊揪著他下擺好奇的大眼睛直往外瞅,卻不知哪一房的眼生小堂弟,悄聲囑咐了一句。

    人好看就是占便宜,果然常子蘭的這群兄弟根本就沒能堅持上幾迴合,再者詩詞歌賦都考過了,還能為難地住一個六元狀元不成,各個心安理得地拿了紅封就準備退開。

    林瑜微微

    一笑,正要往前邁步,就覺著大|腿上碰到一個軟乎乎暖暖的東西。一低頭,就看見一個眼珠子清淩淩的小娃娃抱著他的大|腿,仰著頭看他。

    娃娃才兩三歲的樣子,哪家人家這麽粗心,也不怕今天人多口雜地衝撞了。林瑜長眉一挑,看見娃娃腕子上脖子上戴著的沉甸甸的金鐲子、八寶長命鎖,一彎腰一伸手將孩子托抱在懷裏就往裏走。

    常家老宅的正堂裏頭,等著新郎前來迎親的眾人被這與眾不同的出場方式被唬了一跳。瞬間腦子裏就翻起各式各樣的風暴來,不是說林知府潔身自好麽,這是怎麽說?

    “門口撿了個娃娃,一路抱過來也沒人認領。”林瑜笑著道,“沒人要我可就一並帶走了。”

    還是其中一個圓臉夫人反應快,知道事情不大對。她忙以目視邊上的熟人,低聲道:“可知道哪個叔伯家的?”把孩子亂扔不說,還戴著這麽沉甸甸的金首飾,這哪裏是愛惜之意。

    一個不過兩三歲的孩子,一般都不怎麽領出來,哪裏知道呢?

    正麵麵相覷間,吉時到了,常子茜在一位全福夫人的陪伴攙扶下,出了閨房來到正廳。身後還跟著喜娘、丫鬟婆子烏壓壓一群人,一瞧見抱著個娃娃的林瑜,竟都愣住了。

    還是常子茜反應快,她手一按攙著她的全福夫人,也不顧能不能開口講話的規矩了,道:“哪房丟了孩子!”

    那全福夫人迴過神來,心裏將盡出幺蛾子的那一家拋了個臭死。又不好誤了吉時,忙推著笑,親自上前伸手道:“許是哪一家粗心了些,這會子正急著呢!”

    林瑜也沒有在這個大喜的日子裏給自己妻子的母族不好看的意思,隻是有人居然敢在的婚禮上搞事還是叫他不渝,道:“夫人迴去可得好好問一問,若是實在找不到,就叫子蘭送來廣州府。”

    那全福夫人額頭上密密麻麻地全是冷汗,一邊心裏暗罵。見新郎就此鬆開手沒有不依不饒,不由狠狠地吐了口氣,接過孩子來抱在懷裏,連連道:“林知府說笑了,說笑了。”

    常子茜抿起嘴來悄悄地笑了笑,有人利用她大喜的日子裏做這般缺德事,還撞到林瑜的麵前,她本應該惱怒的,但是看見他似笑非笑將人擠兌地沒話說的樣子,她卻忍不住覺得開心起來。

    當然,也可能是她這幾天叫這些口口聲聲三從四德的夫人給煩的。

    外頭看見新郎就這麽抱著個孩子進去的眾人早就已經嚇傻了,特別是親手將孩子送上

    前去的常子蘭,還沒弄清楚這是什麽情況,就見裏頭新郎親自牽著新娘出來了。

    身後本該跟著的全福夫人沒了蹤影,丫鬟婆子們各個噤若寒蟬,也就跟在新娘邊上的嬤嬤一臉鎮靜。過了好一會子那全福夫人找了個靠得住的熟人交托了孩子,這才匆匆地上前來。但是,這時候新娘都被新郎送進了喜轎了。雖然不符合規矩,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喝止。好些做夫人的麵上還隱隱有著羨慕之意,歎一聲嫡支的大姑娘命好。

    林老管家已經在城內的大酒樓裏訂好了席麵,現在的規矩,娘家和夫家的人不在一道吃。但是,這一場婚禮又不一樣。總不能叫娘家的人都擠在驛站用餐吧,也擺不出什麽好東西。

    是以,驛站這邊林瑜撒了銀子叫他們擺上三天的流水席,路過的都可以吃。這些好歹從泉州送親過來的族人總歸要好好安排。橫豎,迴門之禮是沒有了的,還不如留他們住幾天休息一下再啟程迴泉州。

    婚禮之後,兩人如何相得且不必說。

    年前皇商孫家已經納捐了銀子,這一段時間一直在等著合適的人上前來。就像是之前說的,這麽大的一份利孫家根本吃不下來,不得不聯合其他的商家。

    林瑜前段時間就在忙這件事,老牌如姑蘇張家憑著百年的老字號還有手中的綴錦閣占了一席之地,而京中猜測的玉英閣則被林瑜掛在了一個姓潘的屬下身上,他本來就是花露生意的真正負責人,也勉強占了一個位置。這還是愛德華表示他和潘兄弟之間的友誼無可動搖的情況下,須知這段時間私下裏偷偷接觸這個洋人的商人可不少。

    若是說通了這個固執的洋人,生意能分一杯羹不說,也能將新興的玉英閣的位置給擠掉,可謂是一石二鳥。可惜的是,直到現在為止,都沒人能夠說服那個可惡的洋人。

    鄭家的人也占了一個位子,就是當初那個在興化府出現過的姓蕭的商家。也是這一家人出麵和常家談得蔗糖的合作,看樣子本身就對走私很熟,這一迴披了一身官皮,更是得心應手起來。

    本來那孫家為了討好常大學士,還準備邀請常家的。但是,常家無論如何都不會在明麵上參與廣州的商行。是以,折中一下,就由在泉州府一房從商的姻親來。這樣,既算是扯上了一點關係,又不至於給朝堂之上的常柯敏帶去麻煩。

    還有一個另眾位商人意想不到、卻一個都不敢吱聲的人物,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商人。蓋因此人出自當今溝通南北的漕運,或者,在這群走

    南闖北的商人心中還有另一種說法,漕幫。

    那皇商孫家的姻親打從心底的不樂意,他們家都沒能沾上什麽光,憑什麽叫那些賣力氣的苦勞力占了一份去?

    孫家的當家人橫了這個不成器的小舅子一眼,陰仄仄道:“就憑人家占著水運,外頭洋人來的精細貨什你敢在陸路上運?”就算包裝得再好,一個山的山匪就能叫這份心給徹底毀了去。

    可憐他這個小舅子不大明白,或者說他是明白走陸路不安全,但是他卻不懂:“隻要漕運上的官員一下令,他們還能不運不成?”

    “那些個小官還指著漕運上的人給飯吃,哪裏會得罪他們,哪一天小命沒了都不知道。”見自己的這個小舅子實在不開竅,孫家當家的也開始不耐煩了,“還是你請得動漕運總督那樣的大官,人家還不稀得管這樣的小事。”

    說到這裏,他狠狠地警告道:“既然人家出麵要了,給就是,萬萬不可得罪漕幫的人。若是給你的貨船開個洞,連人帶貨全埋了河沙,可沒人撈你去。”

    那小舅子打了個寒顫,連連點頭。

    那個惹得眾人沉默退步的就是辰龍在漕幫裏頭收下的下線,這一會來廣州府也有提拔的意思。林瑜他是見不到的,但是卻能接觸到子鼠。以後有什麽消息,就由子鼠從中聯係。

    子鼠和那人兩眼一對,手勢一打,這就對上了。

    至此,整個商行處在林瑜直接控製之下的就有整整四個位置。隻要到時候,所有商行的名分定下來的時候,不超過二十家,林瑜就能在商行內部把合縱連橫給玩出花來。

    可以說,前一段時間林瑜的心思有很大的一部分給花在了這方麵了。除了繞不過去的張家,剩餘的幾家從明麵上和他都沒有什麽關係。

    剩下的就是他重心南移的一些手尾,張家經此一事可以正大光明地將一家人給挪來廣州府。張老太太直接送去最安全的北州,隻要不說沒人會注意。

    常家和林家一時不急,還有就是辛家。辛宗平不說,但是看得出來他還是很擔心自己在西山學院的祖父的。這個就算他不說,林瑜也會想辦法。

    這是他的師傅,若是不從朝廷的手中保護出來,按照本朝可憐的節操,首當其衝的就是這位老人。

    總算有一天悠閑日子過的林瑜靠在廊下的矮榻上,眯著眼睛想著有什麽辦法先把人給撈出來。隻要人在就行,家族什麽的就顧不了了。

    算來算去

    ,常家反倒是最便利的。畢竟家族就在泉州,隻要炮製一個迴鄉祭祖的名,闔家迴南也不是什麽非同尋常的事情。

    “老爺子自升上文淵閣大學士之後,就沒有迴過鄉,是不是?”

    正安安靜靜地做針線的常子茜冷不丁叫他給嚇了一跳,忙放下手中的活計,道:“我還當你睡著了。”輕輕柔柔地抱怨一句,然後迴道,“可不是,泉州府的老宅我也是第一次去。”

    她是在京中長大的,長這麽大從來沒迴過南方的老家。要不是林瑜在廣州府,她沒準這輩子都去不了一趟。想著,她重新拿起針線,問道:“怎麽突然問起了這個?”

    “白問一句。”林瑜墊著胳膊道,隨即岔開了話題,“做什麽呢?”

    不過,就算是早就有心理準備的林瑜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那樣快。

    事情的起因,隻不過是一個巧合。

    隨著跑去北州做活的人越來越多,又很有些拖家帶口一道去的。這些人家的婦女也算得一個勞力。她們不是什麽閨閣小姐,沒那麽多的講究。成天待在家裏是不成的,在有地種的時候,她們往往在種地的同時還要兼顧一家老小。

    現在,沒有地種了。當家的做工人銀錢高還能頂得一時,但是這裏的糧食都靠別的地方運進來,價也要高一些。這些一時不顯,時間長了,好些人就坐不住了。

    這裏是北州,一個處處都有機會的地方。膽子大一些的婦女就開始出門找機會,這裏好些新建的工廠都需要女工,也聲明了隻招女工。

    膽子更大一些的,就推一個小車去那些小學的門口去買一些小食,獲利更多。

    在家裏頭的勞力都不在的時候,家裏頭的孩子也不好就這麽散在街麵上玩。畢竟不是原本街坊鄰居都熟得很,就算聽說北州夜不閉戶,時時有人巡邏也不那麽叫人放心的。

    正好,這裏的小學就義務收小孩子念書。這些剛從農戶轉為工人的人隻知道讀書好,又是免費的還供給一次午餐,哪裏不願意的。

    隨著前往北州人流量的加大,原本的小學承擔不了這麽多的孩子,建立新的小學幾乎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這本來就在規劃之中,也沒什麽好說的。按部就班地建立起來,人手都不用現成找,是原本就有了計劃。將現成的小學校長給挪出來幾個,這些人本就是一手扶持著小學的建立,什麽都熟得很。

    課本是不用操心的,每年都有印。最要緊

    的曆史課本雖然也是外包出去的,但是這一家書坊的主人本就是早先姑蘇莊子上的出身,按照後世的話來說,那就是根正苗紅。而且,每一次開印都有黃仲親自領著兵士輪班守著,全程盯著一批書的成形,每本書的書脊上都有著數字,差了一個數字就會被馬上發覺。

    書籍成形之後,再由兵士押送給每一個小學,鄭重的交給校長,仔細的核對簽下自己的名字。直到這裏,兵士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這些曆史書每一批印刷地都不會太多,少少的三十本,正好是一個班的人數。也唯有曆史課這一科,全校都是錯開時間上的。

    這些孩子知道自己讀書的機會來之不易,在先生耳提麵命地交代要好好對待手中的曆史書時,幾乎所有的孩子都是小心翼翼的。所以,往往一年過去了,第一屆的孩子都畢業了,這些書本都還保存得好好的可以繼續使用。

    當一個班上完曆史課,先生們會請孩子們自己按照書脊上的數字由小到大逐個收起來,再核對好數目才親自搬迴先生們的辦公室。需要使用的話,就再搬出來,以此反複。

    等下學之後,再有最後一個使用書籍的先生抱著課本送進校長辦公室。

    整個流程可謂是非常嚴格,應該沒有泄露的風險,而自北州成立第二個年頭的現在,也的確沒有出現過紕漏。

    但是,凡事都是有例外的。

    並非人心易變,而是有時候,熊孩子的破壞力叫人難以想象。

    之前說過,隨著北州吸引來的人越來越多。大多數都是失地佃農,這些人不能說全部都老實,但是總歸還是比較好管理的。

    另一種,嗅到了商機跑來北州做生意的商人,這些人往往都是黃石的盯視對象。這麽長時間以來,也的確沒有什麽關於北州的消息流傳出去。

    幸好北州有專門劃分出來給商人居住的地方,集中起來監視也容易。有些確實本分的商人就會被打上安全的標記,不在他們身上浪費人手。而北州暫時隻接受出身東番本地的商人前來做生意,這些想要去北州的人都必須簽下字,他們的戶籍上就會有三年內不得出東番的字樣。

    這年頭的人很少有什麽反偵察的意識,真正不安分的幾乎住不了幾天就會將北州那些新奇的事物寫下來,畢竟這整個城市都是叫人新奇的。

    凡是有寫下信息的商人,都是重點監視對象。等他們一出了北州,將消息傳出去,就會被生肖們用各種方式攔截下來。這

    些人的信息也會在東寧府衙備案,再知會到這些人家所在的縣。

    同時,這些留在東番的釘子也暴露在林瑜的眼中。

    生肖們的工作毫無缺漏,黃石也是盡職盡責,不出意外的話,就像是林瑜考慮的,瞞上個三年不成問題。

    所以,在商人、特別是身上還兼職朝廷的探子的商人身上,的確一個字都沒有漏出去。

    泄露了秘密的,是一個有本事繞開護衛隊摸進學校開鎖的熊孩子,還有他家裏那個前來北州探望兄嫂的書生叔叔。

    書生是家裏的小兒子,俗話說得好,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難免就偏心一些。若這個老兒子還是個會念書能光宗耀祖給她掙臉麵的,當娘的糊塗,可不就把心給偏到咯吱窩去了。

    這人家本來也不缺錢,家裏有幾畝地,還有個小小的鋪麵。就算是供一個讀書人,也是綽綽有餘的。

    可是,當娘的不這麽想啊!也不知怎麽的,總覺得小兒子吃虧,這大的一家日子就不好過起來。之後再發生什麽事情,就可以猜測了。

    唯一可以慶幸的,是大兒子不是個愚孝的。他一抹臉,家裏的房子地、鋪麵都不要了,給弟弟。他自己帶上一家子去北州掙一口飯吃。

    老太太還想說呢,這家裏沒人種地看鋪麵,你弟弟又要念書,哪來這個時間。不過,她看著大兒子瞪得通紅的一雙眼睛,大約心裏也是知道自己有些不講理的。更多的可能是對常年種地一身力氣的大兒子有些害怕,就不吱聲了。

    要林瑜說,這書生活脫脫就是一個假正經,看著一身讀書人的清貴,實則自私自利至極。

    但是,這個時代的人不這麽想啊,他們隻道這是親兄弟,既然順路來看看他們,家裏也不差這一口飯吃。那書生也的確沒做什麽,畢竟在不涉及自身利益的時候,這類人一張臉皮還是裝得很漂亮的。

    事情壞就壞在,他正好看見了以前在泥地裏滾的小侄子如今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坐在一邊寫作業。他一個好奇勁兒上來了,就偷偷地上去看他寫些什麽。

    小家夥正在寫曆史作業呢,認認真真的。

    那書生瞧了半天,覺得不大對,就給他指出來。小孩一開始還耐心地解釋,後來說話聲音一大,哪裏搶白得過一個大人。那書生堅持要他改,小孩偏偏堅持自己是對的,不願意改,又拿不出課本當證據來。又是委屈又是氣恨,人在衝動的時候難免就會做一些不冷靜的事,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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