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世紀的歐洲,文藝複興已經接近尾聲,尚有餘熱。在伏爾泰的眼中,這裏是世界上開化最早的國家,繩之於聖人王的國度。

    在這塊土地上已經呆了差不多兩年的愛德華·菲洛斯特自然知道,這裏並沒有他說得那麽美好,人人都自由幸福,是完完全全的神仙的國度。

    但是,比起如今的歐洲,哪怕是他的故鄉法蘭西,他心目中美麗的城市巴黎。走在街上也要擔心一腳踩到地上的馬糞,或是樓上人家潑下來的泔水。對比靖朝的整潔有序,百姓自覺有禮,愛德華也不得不承認,就算是被譽為歐洲中心的巴黎也失了顏色。

    哪怕,這裏僅僅隻是這個龐大的國度上,一個小小的府城。

    特別是他還見過了這個帝國的中心,見識過了友人口中,最為公平的科舉考試之後,前三甲的遊街。那熱鬧又美麗的景象,愛德華覺得自己有生之年絕對不會忘記。

    特別是那個花雨中微笑的少年,在愛德華自認廣博的眼界之中,他從沒見過比他更美的人!簡直就像是不在凡世的天使降臨一般,動人心魄又叫人不敢褻瀆。

    他還在京城的時候曾經念念不忘想要再見一麵,不過他的友人說過,在這個國度,雖然普通的百姓也能通過科舉來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是,他們的等級其實相當森嚴。

    像林瑜這樣,連續考了六個第一名的人,肯定會被皇帝當做寵兒,常常出入宮闈。除非有人介紹,他們是沒有辦法與他認識的。

    連續考六個第一名!自問腦子不差的愛德華在這篇大陸生活了兩年,漢語也是能說能寫。兩筆字看起來還有模有樣的,可以說工整,但是,那些史書典籍拿出來,他是半懵半猜。聽他的友人說,這還隻是普通讀書人的水平,連秀才能不能考上都是問題。

    在這樣逐步上升到地獄級的考試之中,一直拿第一的林瑜,在愛德華的眼中,儼然已經是整個帝國最聰明的人了。

    出京城的時候,他還在遺憾最終沒能再遇到林瑜,哪怕有一頓時間他時常早出晚歸的在街上晃蕩。沒想到,在這個邊遠的沿海城市,他再一次見到了這張被上帝親|吻過的麵孔。

    邊上的簡少言看著邊上一臉看呆了的這個傻大個,無奈地替他向高樓上的林瑜賠禮。他是知道這個少年知府的,或者說,在場的眾人中就沒有不知道這個六元及第的傳奇。特別是他還是簡巡撫的本家子弟,身上已經有了秀才的功名,隻等著秋闈

    一過,興許就是舉人。

    寄居在簡巡撫的府衙上的簡少言自然知道昨天住進來的林瑜,同樣是客人。他雖然是本家親戚,跟親近一些。但是,對方一個正四品的知府,更是本家族叔的貴客,待遇也是不一樣的。

    短短的一|夜,他還沒來得及認識這個活在別人口中少年知府,沒想到,就先遇上了這樣一件尷尬事。

    隻見對方雖然麵色淡淡,但並沒有不渝之色。簡少言隻覺得心中鬆了一口氣,拉著身邊這個傻大個,往邊上走走。一邊心道,白長了這麽大的個字,怎麽就不用用腦子呢?

    沒想到,愛德華居然還一把拉住了他,興奮道:“我知道他,那個考了六個第一的狀元,他那時候遊街,可美了!”一邊說著,一邊手舞足蹈的比劃。還不死心地扭頭,想要看看窗邊的林瑜。

    簡少言隻好壓下他的手,道:“矜持一些!別叫人看你的笑話。”雖然,因為他完全不同的人種,隱隱約約看過來的人本來就很多。但是,他這麽一動,傻氣全冒出來了!

    愛德華咳了一聲,放下手,學著簡少言之前的教導,理了理剛才弄亂的袍袖,看上去是有些樣子了,然而一雙藍眼睛還是亮晶晶的。隻是壓低了聲音道:“他很美對不對,我那一副還沒完成的畫就是那時候美人遊街,隻可惜。”他嘖了一聲,迴頭看向那一扇窗戶的渴望不言而喻,“還差了一點。”

    豈止是差了一點,畫麵中最關鍵的人物並沒有畫完,就像是龍缺了眼睛,整幅畫少了幾分靈氣。

    簡少言是知道他的這一副畫的,還知道他給這一副畫耿直地取了名字叫做美人遊街。因為最重要的美人一直沒有畫上去的緣故,他不知道所謂的美人值得就是林瑜。想了想這個堪稱惡俗的名字,再想想之前的驚鴻一瞥。

    他誠實地道:“我覺得,你應該換一下那幅畫的名字。”

    愛德華挺無奈地攤了攤手,一臉遺憾:“可是我都不知道這一幅畫還有沒有完成的機會。”就算心思直白如他,也在簡少言的耳提麵命之下,知道那一棟高樓裏麵的,都是最好不要靠近的高官。

    “不是沒有機會。”簡少言想了想,道。他看見對麵這個家夥眼中閃過的狡黠的光,心道這家夥果然不如他平時表現出來的那麽傻氣。不過,也無所謂,對那一副缺了靈魂的畫他也挺在意的。

    在高樓之上的林瑜並不知道他剛才看見的外國人正在和別人討論自己。第一輪的魁首已經選了出來,是建寧

    府當地的一個士子。簡巡撫很是高興地賞了好些彩頭,林瑜他們也都湊趣拿了一些。

    這時候的文會玩法還是很多種多樣的,略坐了片刻,許多官員也就坐不住了。簡巡撫幹脆大手一揮,叫都下去與士子們同樂去。

    林瑜沒什麽興趣,就留在了高樓上。腦海裏盡數都是原本曆史中的未來,以及如今西方的現狀。

    本朝有過短暫的一段開海禁,但是在太上皇退位之前的幾年間,卻又重新禁了海。原因不得而知,無論是林如海還是常柯敏那時候還不足以接觸到這一方麵的內容。

    如今過了十來年,這其中的原因更加久遠了。

    不過,無論原因為何,總不會是為了所謂的倭寇。林瑜麵無表情地想著,高樓上已經走了個精光,就他以不勝酒力作為借口,獨自留在了樓上整理思緒。

    虧得他叫了白苓拿來的都是五年的陳釀,就算是馬佳鈺榮總督也說後勁十足。林瑜年紀又小,麵上泛起紅色來,就算是最刻薄的人也不忍心再勉強他下樓了。

    不知道這時候的西方是不是和原來的時空一樣,處在文藝複興的末期,一切都即將大爆發的時刻。若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就還有時間。不充裕,但是還來得及。

    這個國度還沒有被閹割成老祖宗都不認識的模樣,總體國力還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

    那個家夥看起來並不是什麽底層人員,很可能還是歐洲那邊那個小貴族之家出來的。肯定不是大貴族,否則也不能出現在這裏。

    不過,這時候的西方就算經過了文藝複興,貴族中不識字的也是一抓一大把。不過,既然能被帶到這樣的場合,向來腦子應該還可以的。

    希望能多套一些話出來吧,林瑜瞧著桌子,心道,該用什麽借口認識這麽個出現在這片土地上的異類呢?

    文會隻舉辦三天,林瑜原本的打算是等文會一結束,就即刻動身離開。不是放心不下興化府那邊,而是作為一府最高的長官,其他的幾個知府也都是一樣的打算。

    他們能長途跋涉而來參加這個文會已經很不容易,就算本府裏麵沒什麽要緊的事,也不能長時間浪蕩在外,看著不像樣。

    三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林瑜相信自己要結識一個人並不難。隻是,沒想到他在打著主意的時候,另一邊同樣想著怎麽認識他。

    簡少言的想法很簡單,他寄居在簡巡撫的府衙,這才認識的給簡巡撫畫肖像

    畫的愛德華。到時候,先通過族叔的同意認識林瑜,再將愛德華引薦給林瑜就行了。

    直白,但是好用。

    不過,簡少言也知道林瑜作為興化府的知府並不能在建寧府待多久,文會一結束,肯定會立馬收拾了離開。要不然也不會隻帶著一個小廝一個護衛就來,不過是節省人力。

    在林瑜離開之前,他總得將愛德華引薦給林瑜,到時候把愛德華扔去興化府繼續作畫也不是什麽難事。

    文會第一晚的天氣不大好,夜空之中並沒有明月,反倒春雨絲絲往下飄。眾人幹脆散了,連預備好的花船畫舫也沒用上,隻看明天。

    迴去的時候時間還不算太晚,簡巡撫聽聞自己的族侄來尋倒不是很意外,他正好也有事要說。

    聽了簡少言的話,簡巡撫便笑道:“這有何難,林知府難得的雅人,隻別唐突了他才好。”頓了頓,顯然是想起了這段時間和那個法蘭西國來的畫師走得挺近的,就道,“正好,那個什麽愛德華的畫技不錯,頂好也給懷瑾也留下一幅畫來,方不辜負……”

    接下來的話簡巡撫沒有說出來,但是簡少言也懂得他的意思。他願意想辦法將愛德華引薦給林瑜,也是想著他將那一幅畫完成。

    當然,肯定不會叫什麽美人遊街的,實在是太俗了!

    “另有一事。”說完了愛德華,簡巡撫將今日聽到的關於這一屆恩科鄉試他會出任主考官的事情給說了。一般而言,若是家裏有小輩參考的話,這些做長輩的會避嫌不擔任考官。

    但是,簡巡撫這麽說了,顯然就是叫簡少言放棄這一次的鄉試。

    簡少言倒不至於為了這個事而心生怨恨。世間的道理本就是這樣,他不是簡巡撫的什麽正經嫡親的血脈,自然不能叫他為了自己的一屆鄉試而放棄成為鄉試主考官的機會。要知道,鄉試座師和考中的舉子之間的關係一向很緊密,是一股不容錯過的人脈力量。

    不過,可惜了。簡少言心道,原本衝著族叔做著巡撫,到時候鄉試過起來幾率也大一些。畢竟族叔出身北簡,他這一支卻是南簡,兩族是一個祖宗,南北守望一向親密。這一任巡撫正好撞上北簡的族叔,對他們南簡來說也是意想不到的好事。隻如今,今年不能考,等明年的話,族叔這一任的巡撫了結,肯定高升去了。

    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就算升得再高,管不到福建,這一點優勢自然就沒有了。

    他這麽想著,麵上卻喜不

    自禁地賀道:“恭喜叔叔,這真是意外之喜,也是叔叔簡在帝心,皇上放心您呢!”

    簡巡撫聽得入耳,撫著胡須道:“噤聲,正經旨意還沒有下來。”想了想這個家族裏頭學問還算不錯的小輩,意味深長道,“你明年考試也正好,今年取走一批,明年考起來就容易了。”他知道自己叫小輩讓步了,自然會給出承諾。作弊不可能,隻不過到時候什麽考官什麽脾性他打聽起來還是容易的。

    簡少言聽了,心裏悄悄鬆了一口氣。他本也沒想著能怎麽樣,有這一句話就夠了。就算明年不取,這個族叔也不會虧待了他。

    至於,萬一明年簡巡撫給忘了。哪還能怎麽樣,作為北邊族裏頭官銜最好的,真正簡在帝心的人物,他這個細胳膊還拗得過人家的大|腿不成?當然,這個族叔的脾性族裏頭都知道的,好個麵子。既然今天做出了承諾,就一定會兌現。

    能從馬佳鈺榮這樣的人說出八|九不離十的消息,其實已經有十分準了,要不然也不能叫人給透露出去。畢竟那是朝堂,不是篩子。真要有什麽不叫人知道的消息,不說完完全全的保密,但是地處偏遠的馬佳鈺榮就不應該知道。

    果然,第二天,文會才開始一會子的時候,就有京城來的旨意。

    簡巡撫忙命人擺起香案來,幸而官府裏頭常有各色的旨意下來,一色都是全的。這一迴傳旨的格外鄭重一些,並非一般的宦官,而是吏部的大臣來,林瑜眉頭一挑,不動聲色地看了看麵色古井無波的馬佳鈺榮,心裏有了點數。

    果然,就聽那大臣見香案齊備之後,展開一個一品玉軸、繡有祥雲瑞鶴的明黃聖旨來,先道:“閩浙總督馬佳鈺接旨。”

    馬佳鈺榮低著眼,上前一步跪在案前,就聽上頭大臣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閩浙總督馬佳鈺克躬勤勉,教忠勵資,端重循良,宜隆褒獎。特加兵部尚書銜兼督察右都禦史,授榮祿大夫,欽此!”

    那大臣莊重地將手中的聖旨交與馬佳鈺榮,但是看他那親手扶上的樣子,可見殷勤。

    馬佳鈺榮這一項說完,另有旨意下給福建承宣布政使司,這一迴,簡巡撫帶著布政司的眾人跪下。裏頭說得果然是著令地方自行預備主考副考官,也是一件好事。

    那吏部的正五品郎中笑眯眯地親手扶起了簡巡撫,等香案俱撤,供好了聖旨。外頭文會繼續,林瑜等人就跟著簡巡撫並京城來的天使上了高樓。

    一行人坐定,果聽簡巡撫邀請

    那個禮部郎中道:“黃郎中遠道而來,不知老夫可有幸請來做個考官?”

    這卻是一句笑話,這時候才春季,離著秋闈少說還有小半年的時光,這個京城來的天使怎麽也不可能為著一個小小的考官留在這裏。若是主考官也就罷了,但是想來簡巡撫也不會叫這個位置從自己手裏溜出去。

    但是,不妨礙黃郎中一個小小的五品官員聽著舒心,他忙謙了幾句到底辭了。

    一轉眼看到邊上的林瑜,那郎中就笑道:“我原本還想著京城裏頭少了林知府這般的人物,實在是失色不少,不想今日卻瞧見了,迴去了大家夥得羨慕我。”

    林瑜輕笑,道:“黃郎中客氣了。”又道,“替我問常大學士好。”

    那郎中臉色變了變,隻做未聽見,轉過頭與簡巡撫說話。馬佳鈺榮見了,輕嗤一聲,心道,這也太把自己當迴事了。就折過身來,也不看那人的臉色,悄悄與林瑜道:“別太客氣。”

    林瑜心裏明白,隻笑一聲,道:“沒客氣,迴頭我還要給常大學士去信問的。這萬一漏了我的問候,我隻問他。”

    這一迴這個郎中麵子上不大好看,一個本想巴結的新晉大學士偏偏看著林瑜的麵子,瞬間覺得自己搶來了的這差事真是吃力不討好。隻好迴過身來道:“林知府有言,在下必定好生帶到。”暗悔自己剛才衝動豬油蒙了心的,隻看見眼前這個新晉大學士,卻忘了林瑜身後還有一個文淵閣大學士。

    他倒是也不想想,就算林瑜身後沒有常大學士。就看在烏拉一族有一部分是被林瑜那幾張表格以及一個複式記賬法給弄下去的份上,他就不會對林瑜不客氣。

    林瑜就笑著對這個郎中抬了抬酒杯,算是翻過這頁。

    簡巡撫看了一出熱鬧,等事情完了,這才開口道:“建寧府秋季時桂圓尤美,懷瑾到時候可別不應我的邀。”

    這話說得明白,興化府難道就沒有桂圓不成,還非得特特地請來建寧府,還是在秋季的時候。眾人心裏明白,不由得拿羨慕的眼神看過去,林瑜頂著眾人的目光,笑著應下道:“必來。”

    卻說簡少言本該第二日就去邀了愛德華,但是他乍聞自己今科鄉試考不得了,心裏難免鬱悶,就沒與人說。現在正好趕上了聖旨下來,他心中已經塵埃落定,反倒看開許多。見眾人議論紛紛,心思還留在剛才的場麵上迴轉不過來,幹脆悄悄地離開,去找那個外鄉人。

    愛德華從簡少言的口中得了這個消

    息,本就已經打扮地整整齊齊的他一臉興奮的又折身迴去了。簡少言生怕他弄出什麽不合時宜的來,忙也跟了進去。

    愛德華寄居在建寧府一座小小的教堂之中,不比內地,在福建這樣的天主教堂還有那麽一兩座的。不過建寧府的這個教堂很小,也沒有多少信眾,裏麵也隻有一個垂垂老矣的牧師。

    大約等這個牧師死去之後,這個教堂也就沒有人了。最後就會淪為那些野廟一般破敗的下場,或者幹脆地被收迴,用作他圖。

    愛德華的房間就在後麵,專門供給神職人員的住處。教堂本就不大,他的房間也寬敞不到哪裏去。在簡少言這樣不敢跟簡巡撫這樣的二品大院比富貴,但是也習慣了獨個兒一個院子,一般丫鬟婆子好幾個伺候著的來說,隻覺得轉身都有些困難。

    他一跨進門,就見愛德華小心翼翼地從箱子裏掏出小小一瓶裝著晶瑩液體的玻璃瓶。瓶子大約隻有一指來高,用軟塞塞著。一拔開塞子,一股濃鬱的香味就飄散開來。

    簡少言大驚失色,不顧被荼毒的鼻子,忙道:“快放下,別用這個。”忙忙地走過去,將那塞子給塞迴去了,道,“和你們不一樣,我們這邊不興用重香的。”

    誰家一身香味撲鼻的,說出去反而叫人笑話。更何況,他離得這麽遠都覺得有些嗆人,要是往身上滴上這麽一些。不把這個家夥塞在浴桶裏頭洗涮個幾遍,簡少言都不敢將人領到林瑜的麵前。

    愛德華鬱悶地將手裏的香水珍而重之地放好,這可是他花了大價錢好不容易弄到的,若沒有貴族的身份,連聞都聞不到,沒想到在這裏竟然被這樣嫌棄。

    簡少言連忙將人拉出來,省得在裏頭被染上一身的味道。見他那個鬱悶的樣子,就安慰道:“你就當入鄉隨俗了。”又難免好奇,“你們法蘭西都用這麽重的香,這萬一人多?”他想象了一下所有身上撒著香水的人濟濟一堂的場麵,突然覺得自己的鼻子有一些癢。

    愛德華就道:“為了禮貌,這是必須的。”他想起了故鄉的貴族們用重香的原因,然後恍然,解釋了一下,“在我們的教諭中,沐浴是墮|落的根源,很多皇帝都是終生不洗澡的。”所以,在香水出現之前,貴族們就習慣了用大量的香料來掩蓋身上的臭味。等香水問世之後,一度以濃淡來衡量一瓶香水的質量。

    話一出口,就換來簡少言無比嫌棄的目光,愛德華忙舉手道:“我來這裏後就經常沐浴的,身上一點都不臭,不信你聞。”說著,將胳膊往

    他的鼻子底下伸去。

    隻有來到了這個國度,才知道自己以前過得是什麽日子。不說沐浴這種保持身體清潔這才好不生疾病的理念,在愛德華看來,無論是豐富的食物還是華美的衣裳,就是歐洲最頂尖的國王都不能與這裏相比。雖然不像是馬可波羅行紀中的寫得那樣,處處都是黃金。但是,這裏的人民的確更加禮貌、和善與寬容。

    如果可以,愛德華真的想一直留在這個國度生活下去。

    簡少言並不知道愛德華腦子裏想寫什麽,若是知道了也不過歎一句理所應當。他現在更在意的,是要不要把眼前這個家夥拖去沐浴一下。瞧了瞧這時候的天光正好,他先問了一句:“你上一次沐浴是什麽時候?”

    愛德華楞了一下,目露思索:“三天前吧?”

    簡少言手一揮,道:“走,先去沐浴!”

    其實三天在這個乍暖還寒的春季並不算時間很長,但是當聽完了他口中那些一輩子都不曾洗澡,以及習慣性不講究清潔的所謂貴族,他就不能讓這人就這麽出現在林知府的麵前。

    幸好兩人身量差不多,簡少言趁著這個時間,也叫了水沐浴了一迴,要不然總覺得身上有哪裏不大對勁。他不知道這叫做共感心理,但是不妨礙他難得使一迴性子大中午地打理自己。

    等兩人都打理完畢,就聽外頭簡巡撫和林知府迴府了。兩人對視一眼,也不往外走了,就在簡少言的院子裏等著。果然,不多時,就有剛留頭的小廝來傳兩人。

    走到簡巡撫的書房的時候,他正拿著自己的畫像展示給林瑜看,道:“這畫雖然匠氣了一些,但是難得能將人畫得纖毫畢見。”

    林瑜一瞅,就知道必是那個外國人的作品,就笑道:“果然很像,不知是哪一位高才?”

    “高才算不上。”簡巡撫將畫像小心地收起來,就指著走來的兩人中,金發碧眼的那個道,“法蘭西來混口飯吃的畫師有一位,若懷瑾有意,也叫他給你留個影像。”

    林瑜就笑道:“我明日就要迴興化府,也不知人家願不願意再趕了去。”

    愛德華自然是願意的,能欣賞他的畫畫技能的人並不多,不是所有人都會對油畫感興趣。他也是要生活的,若是想迴國的話,在尋找機會的同時,攢上一筆錢也很重要。

    特別還是他心目中的繆斯的邀請,他恨不能插上翅膀就飛迴去收拾收拾東西。

    看著這個外國人臉上毫不掩飾的

    興高采烈的模樣,幾個人不免笑著搖頭。簡巡撫另有話對林瑜說,就叫族侄帶著他先迴去了。

    簡巡撫與林瑜也不過講明了,今年秋闈的時候,請他做副考官的事情。在外他是有些給林瑜做臉的意思,但是這種事情在大庭廣眾之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不必明目張膽地說出來。私下裏,他就可以承諾了。

    本就是賣好,何必遮遮掩掩的,別人還隻當是不誠心。

    林瑜問了幾句,知道了做考官需要準備些什麽之後就帶上多出來的一個迴興化府去了。

    至於那些個留下來等待歲試的秀才們,林瑜隻略略交代了幾句。這院子已經交足了大半年的租金,到時候歲試不過的自然要迴去苦讀。歲試過了的自然就留在建寧府,等待八月份的秋闈。

    而孫進才,一個招了提督學政的嫌惡的人還有什麽未來可言。可笑他自己現在還自作聰明地窩著,隻當自己是臥薪嚐膽。誰料林瑜早就將興化府這些事撿能說的和簡巡撫說了。

    興化府常家大量的收購土地怎麽可能不招人的眼睛,就算這些土地顯示在魚鱗冊上,在不同的人名下。但是,要查起來,這些人背後都是常家並不是很難查的事情。

    既然將常家頂在了前頭,林瑜也要負責將這一項土地兼並的罪名從他們家的頭上摘出去。後續,對這些土地的贖迴等事項暫時不去說,至少這時候,林瑜要在簡巡撫麵前講事情的前因後果說明白。

    本來,這是應該和負責督糧道的參政說的。不過,既然簡巡撫急著還他的人情,兼賣好與他,林瑜就不舍近求遠了。

    來自於上頭簡巡撫話,悄悄地抹去一個生員的名額也不是什麽難事。雖然不明白那個倒黴的家夥怎麽就得罪了上頭的人,但是提督學政雖是京中派下來的。但這個官跟著本職走,本就是正三品的話,那就是正三品的學政,就如同當初揚州林瑜院試之時,正三品的茅學政一般。建寧府的這個提督學政隻是個正五品,平時就沒什麽聲音,巡撫有什麽交代,照辦就是。

    等十天過後,將糊名一拆。提督學政先仔細翻了一番,沒瞧見一個籍貫興化府名為孫進才的生員,心裏就先鬆一口氣。忙叫副考官們照著原樣張貼出案榜來,自己也不遣人說話,等遇到簡巡撫的時候親自迴了一句,本就沒有這個生員的名字,也就罷了。

    不說出榜之後,孫進才是如何的瘋狂。不過,一道住在院子裏頭的聶桓早就得了林瑜的交代。帶上幾個秀才將人結結實實地一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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