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傳出常家開始收購甘蔗的時候,孫家就像是被迎麵打了一記悶棍,登時頭暈眼花。要不是孫族長身子一向康健,隻怕當時都能直接一口老血吐出來。

    沒有比從商出身的他更明白,常家的這一舉動意味著什麽。

    整整提早了大半年的新糖,對於同樣想做這一筆生意的孫家來說不啻於滅頂之災。

    他癱坐在椅子上,滿耳朵都是嗡鳴之聲。孫族長很清楚,如今家裏頭除了留出來的一筆用作蔗苗的錢財,已經是分文俱無。

    外麵還有聞家的大筆欠債,就算孫進才說手裏有聞家的把柄,但是這些把柄和這一注的錢財相比到底哪一個在聞族長的心裏更重要一些。孫族長和他認識了差不讀一輩子,心裏還能沒點數?

    “全完了。”他喃喃地說,一時間腦子裏亂糟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孫進才慘白著臉走進來的時候聽見的就是自己父親這一句頹喪的話語,他咬著牙道:“不是完全沒有希望,隻要我們這就去買甘蔗,搶在常家之前把新糖推出去……”

    “啪!”

    孫進才捂著臉頰,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自小因為他讀書好,從來沒彈過他一指甲的父親,終於端不住運籌帷幄的架子,聲音尖利到幾乎破聲:“你打我!”

    孫族長冷著臉,右手微微地顫抖,他想他大概是昏了頭了,打了家裏唯一有希望考上舉人的兒子。

    卻不料孫進才倒放下了手,深吸一口氣道:“父親想是氣著了,且聽兒子細細說來。”他之前打探過了,知道已經過了種植的最好時節,再者他們也熬不到今冬。唯一之計,就是將原來留作買蔗苗的錢用來買甘蔗,先行開始製糖,或許還能換來一線生機。

    當然,這話他是不會說出來的,隻說了錯過時間這一節。孫族長也不是什麽笨蛋,自然知道這已經是他們唯一的辦法了。

    就算知道可能是林瑜設下的陷阱,他們也隻能跟著往下跳。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林瑜眼看著孫家已經一步步走進彀中,就將下剩的交與柳秋池。商場上的事情自有常子蘭出麵操持,柳秋池隻管看著不叫孫家出什麽別的幺蛾子就好。

    興化府的總體來說已經趨於和平,失地農民在林瑜用計刮出孫家的資金之後,也能得到暫時的喘息。而這些農戶也不愁沒有活幹,事實上,常家買下了那麽多的地,還不是要這些人去耕種的。

    隻是比起以前的佃農來說,林瑜定下的大農莊似的規矩更加嚴格一些。並不叫他們隨便種莊稼,甚至連前期土地的酸堿預製,都有從姑蘇莊子上調集來經驗豐富的老農指導著一步步進行。

    相比於佃農,其實這些人更像是後世的工人。

    佃農還需要從地主的手裏買苗種,後期長出來的莊家如何全靠自己的打理。交了地主的租子、苗種甚至於農具使費,交了官府各色各樣的苛捐雜稅,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其實還是自負盈虧,並且被剝削得很嚴重。

    而如今,這些農戶隻管按命令辦事,也不要他們自己買苗種,農具也有三家提供。他們隻管每月裏拿薪資,三餐都給包了。林瑜不能說這些新轉變過來的工人就一定比自耕農要好。但是,至少現在看來,對比以前快要活不下去的境況,林瑜定下的條件已經是一條意想不到的好出路。

    總之一個個磕起頭來半點都不打折扣,在他們的眼裏,大約林瑜已經要和天上的神仙差不多了。

    而他在白苓他們到了沒多久之後,就接到了福建巡撫邀請,前去建平府參加他主持的文會。

    原來,因著牛痘,今上竟降下不世之隆恩,加試恩科一次。原本,今年就有院試,如今不必再多等一年。隻要院試的歲試過了,就可即刻參加大比,不必在等一年。

    因此這一迴,整個行省的大小秀才們紛紛收拾了行禮,趕往提督學政所在的建平府。一時間,整個建平府府城文氣濃厚,四處看得見身著文士衫的學子們。福建巡撫瞧著熱鬧,大發雅興,廣散泥金帖,邀請眾多學子們參加文會。

    本就是林瑜發現的牛痘才有了這一屆的恩科,巡撫自問是個雅人,真是漏了誰都不能漏了這個少年知府。再者,巡撫前年上任,是以隻聽說個這個常大學士口中‘天下風流十分,他獨占八分的林懷瑾’,卻從來都沒有親眼見過。如今正好有機會,何不請了他來同樂?

    說來也叫人感慨,就在三年前,林瑜自己剛剛過了院試。如今他卻已經是一屆知府、正四品的官員,算是半隻腳擠入高官的行列了。

    林瑜並不喜歡這樣的交際,隻是以前讀書的時候倒可以借著林如海的光不去什麽文會、踏青、賞花之類的。現今雖未成家,但也可算立業,林瑜倒不好推脫這樣的場合了。

    不過,比起以前帶著一大群的士子之中來說,需要林瑜應付的也就是比他高一些的官員,還算是清淨一些。

    至少,像以前那樣看不懂眼色跑來挑釁的蠢貨應該是沒有了。

    林瑜問過白師父,知道他沒什麽心思去這樣的場合,就下令帶上了本府寥寥幾個的秀才,叫他們跟著他一道,在官道上走,也安全一些。

    這其中,就包括了孫進才。

    比起其他秀才一水的歌功頌德,孫進才隻覺得自己是捏著鼻子才不得不跟著林瑜。

    要不是現在家裏為了土地還有甘蔗,已經沒有多少餘財可供他另雇鏢師護衛,他也不至於淪落到和那些窮秀才一起跟著林瑜下場。

    他盯著中間的一頂華蓋朱輪馬車,眼神陰冷。現在他在家裏頭的威信失去了一大半,父親也不大願意和他說生意上的事情,他隻有在這一場的考試中過了歲試,並一道過了鄉試,得了舉人之名,這才算是重新站穩了跟腳。

    這時候,他倒是想不起這一場恩科,還是為著林瑜才有。

    而林瑜的馬車裏頭,也在說著孫進才。

    “小生還道這人再不敢出現了,沒想到此人皮厚心黑至此。”聶桓將自己的文章送到林瑜的麵前,感歎道。他就是配合著柳秋池演了一場戲,將孫家騙過去的那一個書生。

    後來見他心性著實不錯,林瑜就喚了他過來,親自粗略地說了說孫家的打算。至於現在孫家的境況,聶桓不是什麽傻子,接觸的又是府衙裏頭的人,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了,林瑜也沒有刻意的隱瞞。

    林瑜一目十行地看著他的文章,冷不丁地問道:“你倒是不怨我?”

    聶桓一僵,道:“知府大人何出此言?”

    林瑜執著朱筆,將他文章上不合適的地方勾了出來,又在寫得好的地方圈上一個圈。比起一開始滿麵的紅勾勾以及少有的幾個圈圈,現在各占一半的情況也看得出聶桓是真的花費了很大的心思,沒有浪費林瑜給他的機會。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林瑜擱下筆,接過白苓遞過來的清茶喝了一口,道,“不必在我麵前裝傻,那可真的不怎麽聰明。”

    聶桓這才知道林瑜是真的心中都有數,不免歎道:“小生沒有打什麽壞心事,隻是在大郎——就是罵了您的那個粗漢——被明正典刑之前,小生想辦法見了他一麵,他說,知府大人是個難得的好官。”後來,林瑜張榜招人,聶桓就上前揭榜,也不計較自己做得大多都是原本吏目的活計,順利地被留了下來。他想起自己那個粗莽的鄰居,眼眶有些微濕,“隻是小生無能,沒

    能給他送上一頓斷頭酒。”

    林瑜點點頭,道:“我知道你沒打什麽壞心思,要不然你以為你能安穩到現在。”將手裏批改完的文章還給聶桓,他淡淡地道,“我聽他說,你自小沒有娘,是大郎的母親將你一視同仁的照顧。後來,大疫興起,也是你們三人相依為命,直到他為了活路,陷阱白蓮教那個大坑為止。”

    想起了舊日的時光,聶桓慘笑一聲,道:“他還與您說了這個。他說得沒錯,大郎的娘就是小生的娘。同樣生了天花,大娘卻沒有熬過來,小生恨不能代大娘去了。”他自小接受大郎母子的照顧,後來他想念書,是大郎想方設法賺來了銀錢供他讀書。兩人其實比親兄弟還要親一些,也是為了照顧生病無力的他,大郎才會在暴民四起的時候,卷進了白蓮教這一攤渾水之中。

    聽了聶桓的話,林瑜搖頭道:“就算沒有你,白蓮教也不會放過這樣身條壯碩的漢子,並非全是你的過錯。不過,你能承他的請,就不算辜負了他一番心意。”他當然看得出眼前人的真心實意,“也不枉他給你說情。”

    聶桓眼睛一亮,正要說什麽卻想起自己在馬車之中,邊上都是人,忙壓低了聲音道:“這麽說,大郎是不是還活著!”他能見上人,用得自然不是什麽正道。若說之前,還是買通了兵士的話,晚上再去的時候,他是做好了劫獄的準備的。橫豎,就他們兄弟兩個了,到時候去哪裏過活不是活呢?

    隻是,那時候的典大郎已經被林瑜提出去了,他隻當是已經被拉出去殺了,心生悲痛之下,這才沒有鬧出大事來。隻是迴去之後大病了一場,病好之後念著他說過的林瑜是個好知府,渾渾噩噩地就去揭了榜。

    “你以為你準備劫獄,真的沒人看見?”林瑜輕聲道,“是他給你求了情,念在你們兩個都有情有義的份上,這才把你給安全地送了出去。”整個府衙都在他的眼皮弟子之下,居然有個書生想要劫獄,要不是典大郎正好聽見子鼠的稟報,猜到是自己兄弟,恐怕聶桓可沒有現在的好日子過。

    “難怪那一天居然這麽順利。”聶桓這才有些反應過來,也不管林瑜為什麽要拆穿他,急切地問道:“小生能問問,他現在還好嗎,過得如何,人在哪裏?”

    “人在姑蘇,好不好,以後你有機會見到他了自己問他去。”林瑜想了想,正在被張忠操練的典大郎生活肯定是無憂的,但是日子絕對算不上好過。然後道,“還有,記住了,典大郎已經死了。他叫典山,以後別叫錯了名字。”

    “多謝大人仁心。”聶桓跪在林瑜的對麵,端端正正地行了個大禮。他也不問林瑜為什麽獨獨救下典大郎,也不問他為什麽對自己另眼相待。他在心中立誓,此生必以林瑜為馬首是瞻。

    興化府並不大,卻一麵靠海,又與建平府、福州府、還有泉州府都接壤。小小一個興化府被三個府城包圍其中,頗有點眾星拱月之勢。

    地理位置靠的這麽近,興化府大疫橫行的時候,自然鬧得另外三個府也非常緊張。當今著急地派了林瑜前去控製疫情,就是擔心會擴散到其他三個要緊的府城。

    林瑜臨危受命,自然沒有拜見過算是他頂頭上司的福建巡撫,也沒經過福建承宣布政使司。靖承明製,在府之上,便是行省級別。當然,行省隻是民間叫起來簡便的說法。在官場上,正確的名頭是承宣布政使司。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即福建省最高長官便是福建巡撫。巡撫之下尚有布政司、按察司、都司,合稱三司。

    其中布政司主管一省之政務、官吏的考核等等,算是直接把著林瑜這樣知府未來的人。按察司主管刑名,都司主管軍事。這兩司名義上在巡撫之下,但實際上直接對比巡撫略高一級的總督負責。

    比如,這一迴文會上也會到的閩浙總督,他治下就有福建、浙江兩個省。這兩個省的按察司和都司直接對他負責,並不經過巡撫。而總督一般也不會直接插手巡撫治下的布政司,在林瑜理解中,算得上是古代版本的軍政分離。

    在林瑜正是踏進官場之後,他還專門拿這些研究過,省得到時候,連自己的上司是誰都摸不清楚。

    如今林瑜出現在了建平府,算是正式解除了其他幾個府城對興化府的戒備,表明這一場的大疫已經過去。民眾可以繼續安心地生活了。

    等他到的時候,福建巡撫簡海鈞已經派了人在建平府府城之外三十裏處等著,以示重視。

    一般而言,若是巡撫身上沒有加封的話,就是從二品,比如現今的浙江巡撫。總督也可能有加封或是兼任,若是有加封兵部尚書銜或兼都察院右都禦史銜,那麽就是從一品,若是加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禦史銜,那就是正二品。

    名義上看,總督略高於巡撫。但是,也有例外。

    這一任的閩浙總督身上並未有加封,隻是個正二品,而簡巡撫加了兵部侍郎銜,這個閩浙總督少不得對他客氣一些,上下之分就不怎麽明顯。是以,看在這位的麵子上,閩浙總督也要在他的文會上露個臉。

    原本,像林瑜這樣的地方官是可以在驛站落腳的。當然,有錢的也可以自己租一個小院子下來,住得更舒適一些,特別是對那些大家公子出身的官員來說,不必在驛站與其他的官員擠在一塊。萬一遇上級別高一些的,還要麵對驛站吏目的踩高捧低。

    林瑜之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派人租下了一個院落,沒想到那個前來迎接他的文士打扮的卻道:“簡大人已經備下薄酒小菜,請您過府一敘。”又道,“簡大人交代了,巡撫府衙大得很,院落雖然簡素但也齊整。若小林大人住不慣的隻管說,外頭另找合適的。隻萬萬莫要去驛站擠著,叫人衝撞了就不好了。”

    一番話說得又漂亮又好聽,還全了雙方麵的臉麵。林瑜心道這大約就是簡巡撫的心腹幕僚,才會代東家說話。就笑道:“簡大人一番好意,可解了懷瑾燃眉之急。”他就指了指身後一長串的馬車道,“這後麵的都是興化府的秀才,我順路帶了來。還想著順道與他們一起擠一個院子,如今正好了。”

    一句話解釋了自己已經租了院子,又接受了簡巡撫的好意。聽得那個幕僚暗暗點頭,心道能這麽快時間按下興化府之疫,並叫大疫又大亂後的興化府能太太平平直到今朝,果非普通人。

    可見,名不如其實。那幕僚隻覺得自己滿腔的期待落到了實處,再看看林瑜,難免覺得那些個讚譽實在蒼白,比不上其人多矣。

    等林瑜請的護衛駕著車送走了那些秀才,這位幕僚瞧著林瑜簡簡單單一輛馬車,身邊隻跟著一個小廝一個麵色蒼白的年輕護衛,不免憂心道:“小林大人如何沒有多帶些人?”

    林瑜就笑道:“興化府百廢待興,留著他們幹活呢!”又問,“這位先生怎麽稱唿?”

    那幕僚忙擺手道:“不敢擔先生之稱,我姓薑字一塵,小林大人隻管喚我一塵就好。”他也不與林瑜一道坐,而是坐在馬車車轅上,替駕車的子鼠指路。

    三十裏並不算遠,不過這時候官道之上來往行人較多。多是來趕考的士子,穿著文士衫。除了個別貧窮得很的,一般身後還跟著一個書童。有些是家裏買下來的仆役,有一些就是良民,可能就是族裏頭天資較好還是家境實在貧困的小子,跟著這些書生一邊能念上一些書,一邊也幫著照顧這些書生的起居以作報答。

    薑一塵瞧見了,心道,若是裏頭的那個小林知府帶著書童這般出現的話,不穿公服保管別人隻當他也是個來趕考的書生。

    真真是前途

    無量。

    簡巡撫大約已經接到了薑一塵報的信,等林瑜他們的馬車到的時候,府衙已經有人燕翅排列,在儀門外等著。

    見林瑜來了,就眾星捧月一般,請上了預備好的轎子,拱衛著進了府。留下其他還在門房等著接見的官員以及書生們議論紛紛。

    “這又是哪一位?簡大人的親戚?”驚鴻一瞥之下,有人看見了林瑜的側臉,不怎麽確定地道。

    “誰知道。”一個白衣書生不屑的撇撇嘴,道,“瞧著不像是什麽正經人。”

    “必不是親戚,也肯定是正經人。”有眼尖的,瞧見了薑一塵,就道,“否則何必薑先生親自去接,隻不知道是哪一位。”

    “都快住嘴吧!”原本還靜靜聽著的幾個門房就出聲阻止這些不知道猜到哪裏去的書生,道,“今兒薑先生大清早就迎出三十裏去了,老爺鄭重著呢!”

    有心思靈敏一些的一個綠袍小官就道:“你們別猜了,我知道是誰。”他一指北邊,道,“上頭剛派下來的,年紀都對得上。”

    之前說什麽不是正經人的書生白了臉,顯然也猜到了是哪個。就算他平時心底裏不是沒嫉妒過林瑜命好而已,但是如今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了這正經不正經的,可不是自打臉?

    他等了整整五天了,連巡撫的麵都沒見上。結果林瑜一來都不用通報直接迎了進去,心裏難免有些嫉妒。有瞧著他側臉貌美,一句不正經就不經腦子禿嚕出了口。其實他之前說完就後悔了,說見得人不正經,不就是罵見人的簡巡撫不正經麽?

    左立不安了好久,就聽裏頭有人來傳話。門房聽了,就迴來對這些大大小小或是官身或是白身的人道:“老爺今兒招待貴客,實在抽不出空,諸位請了。”

    那書生都不敢多坐一刻,心裏慶幸著,趁著其他人都在失落之間,悄悄地跑了。眾人心裏歎氣,麵上哪裏敢做出長籲短歎的樣子,恭恭敬敬地告辭。迴了家,一聲歎息就從口裏逸了出來。

    這人與人之間,命真是不一樣。

    正所謂物似主人型,薑一塵算不上簡巡撫的物,不過作為跟了他十來年的心腹幕僚,兩人的審美可見還是很一致的。

    簡巡撫見了林瑜,就如薑一塵一般,心裏先讚一聲,道一塵果然沒有欺他,實過其名多矣。拉了人說了一會子話,見他眉目間略有疲色,忙叫人好生送去已經備好的院落裏休息。

    見他這樣熱情,他的夫人就不解

    道:“不過一個小小知府,老爺何故這般上心?”她家老爺已經是簡在帝心的人物,聽著正四品和正二品隻差了三級,實則天差地別。簡巡撫今日的態度簡直有些殷勤了。就算林瑜是六元及第,也不知道他這般。

    “這個小小的知府可是救了你老爺我的這一任的考績。”簡巡撫伸著手,由著自己的夫人將身上的公服給脫下,換上平日裏穿得簡便常服,“你還道興化府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對我沒什麽影響?”若他是出事之後再上任的,自然沒有多大的關係,偏偏這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了。少說,也有個失察之罪。

    他都已經上折子自請罪責了,沒成想,當今派了一個少年知府下來。別的不說,就一個牛痘,在他治下發現,至少他頭上的烏紗就穩了。原本可能落得個貶謫的結果,如今變成了隻磨勘個一任。對才年過半百,在朝堂上算得上是年富力強具備著野心的他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區區三年,他還等得起。

    如今,疫情完全沒有擴散不說,興化府自身的死亡數量也比之前控製了下來。原本在兩次大災之後會出現的問題也被一一解決,而且基本局限在一府之內,沒有牽扯到別的府城。

    老實說,原本就看在牛痘的麵子上,簡巡撫早就已經做好了林瑜那邊隨時前來尋求幫助的可能。並且,錢糧都已經準備下了。作為一省巡撫,他這一點權力還是有的。

    沒想到,完全麽有用上。

    就看在後期平平穩穩地度過了的份上,簡巡撫覺得自己可以嚐試著動動關係,將自己今年的考績升到中上。上上、上中是不敢想了。就衝著那兩樁大事發生了,吏部尚書就沒那麽心大敢給自己這個。

    一般考績除了看一地之稅收、文教,這兩個大頭之外,還有一些刑名上的。一般犯人越少,或是判決公正,在考績上都有評價。除此之外,還要看一地糧倉儲存,堆滿的自然好。

    算一算林瑜給簡巡撫減少了多少損失吧,最重要的,牛痘帶來一次恩科。閩浙一向是文教昌盛之地,這一次科考簡巡撫可是野心勃勃地希望多出幾個舉人出來。

    要不然,他何苦這般大張旗鼓地辦什麽文會。本來,到了他這個層次,早就不需要親自弄這些,隻管等著別人來請就好了。高興呢,就給個麵子去一下,不高興呢,就帶個話,誰也不能說他的不是。

    如果,這一次結果喜人一些,沒準他還能想一下把考績提到上下。哪怕隻是下呢,隻要是上開頭的,對後麵的官職調動就

    更有好處,磨勘還是能少一點就少一點。

    若林瑜隻是平庸,簡巡撫這時候的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至少,沒什麽心思搞什麽文會。隻怕是焦頭爛額地處理著興化府的爛攤子,官場上的前途別說更進一步了,還要倒退好幾年。

    所以,他能不對林瑜熱情麽?

    想到這裏,他就對夫人道:“林知府那邊須得做貴客看,萬萬不可怠慢。”他是不耐煩給人解釋這種官場上的彎彎繞繞,也知道他這個做夫人的不大懂這些。好在,他的話向來是聽的,有什麽吩咐一向辦得妥妥當當的。

    夫人就笑道:“知道,老爺都念叨了好久了。”她將手裏的公服交與身邊的大丫頭收拾起來,預備著過幾日還要穿的。又問,“我聽聞林知府也是大家公子的出身,這迴身邊卻隻一個小廝,也太簡樸了一些,是不是配上個大丫鬟照顧著?”

    簡巡撫就擺手道:“多配上幾個伶俐的小廝伺候著,不用丫頭。”這林知府年紀輕輕生得還好,眼見著前程似錦,身邊又沒個人,難免那些個丫頭起什麽壞心思,到時候就是結仇了。

    夫人溫婉地勸道:“小廝終究不必丫鬟細致周到,想必這林知府也不是唐突之人,應該是無妨的。”

    簡巡撫失笑搖頭,道:“我這是怕那些個丫頭唐突了他!”然後道,“罷了,你也知道他是大家公子的出身,隻帶著一個小廝不過是為了出門在外輕車簡從,很不必大張旗鼓的。原是他的好處,咱們也不必多生枝節,橫豎也沒幾日,文會結束他便迴了。”

    卻說另一頭,白苓忙忙碌碌地裏外打理,子鼠在巡撫府上下人的帶領之下妥善安置好了馬匹還有馬車,迴來的時候也搭了一把手。

    林瑜是個閑的,白苓也不能叫他動手,迴頭叫劉嬤嬤知道了可有他的好果子吃。幸而這一迴出門也沒有帶多少的東西,收拾起來也靈便。

    很快,林瑜就被白苓伺候著先沐浴去了身上的塵氣,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袍靠在榻上看書。

    “這院落裏倒是色色妥當,還有一個小廚房,裏頭什麽都齊全,還能給大爺弄些熱湯熱水的先墊墊肚子。”白苓翻了翻包袱,找出了一套杯碗箸碟來。出門在外,這些家夥都得帶上,萬一要露宿,都是用得上的。若是到了客棧裏頭或是寄居在農戶家裏,也不至於使用別人的東西。

    說著,一擼袖子就去了小廚房,不一會子,就捧了一個托盤來了。裏頭盛著一大海碗的粥,還有幾碟子小菜。對著子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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