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涉及稅收,土地分等一向是由官府決定。上中下三等不一樣的田地,所收的稅也不一樣。是以,富戶常常買通了吏目將好田當做中等甚至於下等田來來買下,以圖避稅。自然,都已經將好田充作次田買了。他們給賣地的人家也隻會是次田的價格,欺負這些無權無勢的農戶,在這時候也是常見的現象。因此,魚鱗冊上一向存在著大量的土地與實際情況不想符合的現象。

    特別是這種時候,全府城的富戶都盯著那些即將被出手的田地,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動,隻是還在強自按捺著,看看這興化府的地價能被壓到什麽程度。

    林瑜幾乎不用腦子想,都知道這樣沒一個人搶先出手的情況不符合市場規律,必是有人在背後操縱。在壓下了整個府城大大小小的聲音的同時,將別的府城聞著腥味的魚給攔在了網外。

    所以,除了一開始的幾宗小塊的土地買賣,府衙裏一時竟沒有再接到土地過戶的契書。

    比起早先幾個商人粗暴的囤積居奇,這背後的人使得手段有了一絲官僚的影子。雖然本質上沒有什麽區別,但是這背後的人很自信。哪怕叫林瑜這個手段狠辣的少年知府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也能以憐憫農戶不忍他們買地這樣的借口給糊弄過去。

    幾乎有些腦子的讀書人都知道土地兼並的壞處,但是不妨礙他們一邊用這樣冠冕堂皇的借口壓價,一邊樂嗬嗬地用著低廉的價格將土地收入囊中——等價格到了差不多的時候,他們再出麵,一口氣將這些土地包圓。到時候,即賺了麵子,又有了裏子,何樂而不為呢?

    囤積居奇的商人最後都被砍了腦袋,但是這一迴,情況不一樣。之前勉強算得上是賣方市場,高價賣藥,道德上說過不去,最後也被林瑜使了法子給一網打盡,百姓們還要紛紛叫好。但是,這一迴卻是買方市場。總沒有壓著人家買東西的道理吧?

    可事實是,百姓能賣的東西已經不多,再不賣地就快活不下去了。府庫之中的確有賑災的糧食,但是能救一時,卻救不得整整一個春季。林瑜也不能白養著整個興化府的百姓一季度。

    原本青苗法是個不錯的辦法,但是林瑜更擔心這個法子後期變成官僚變相房貸剝削農戶的現成之法。

    這樣的世道,再壞也壞不過人心。

    常子蘭出現的機會很合適,他本是林瑜請了來解決鹽的問題的。背後又是泉州盤踞了百年的世家大族,就算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但是有林瑜

    這個知府在後麵撐著,還出手就是一萬兩銀,一下子就刺痛了某這些人的眼睛。

    “也不知道他們還能坐得住多久。”柳秋池將手裏的事該說的都說完了,自倒了一杯茶押了一口笑道。

    林瑜獨個兒擺弄著棋子,在興化府的日子他又開始了左手和右手下棋的日子,白師父倒是願意陪他下,隻不過他是個臭氣簍子,還愛悔棋,棋品就和辛翰林一樣糟糕。林瑜嫌棄壞了,下過一次就再也不願意帶他一道玩。

    他手裏摩挲著玉白的棋子笑道:“看這一萬兩千銀再加上一個常家能砸出來多少水花吧。”坐不住了最好,坐得住也無妨。橫豎他已經打定了主意繼續收地,那些人要麽冷眼旁觀徹底放棄這一次的爭奪,要麽就趕緊動起來和林瑜爭。

    可是,說句實在話,這輩子林瑜最不怕的就是砸錢。因為他有後期迴本的計劃,但是對那些人來說,土地不過是用來種糧食的,超過了一定的限度,自然負擔不起。

    或許說,林瑜這一次其實還挺希望這些人出來跳一把,也好在任期之內將這些蛀蟲收拾收拾幹淨。

    柳秋池在林瑜手下幹了這大半年,一開始常為他看似天馬行空、信手拈來,實則一環扣著一環的嚴謹思路給嚇著,隻覺得這人算無遺策,也特別擅長將他人的利用價值給榨得一幹二淨。相處久了,又和林瑜下過幾次棋,這才有點摸出了他的套路。

    正所謂棋如其人,林瑜特別擅長在他覺得需要的時候,布置上一些不是特別重要但是聊勝於無的棋子。按照他的說法,這樣的棋子大多數並不會產生作用,畢竟完全脫出林瑜計劃的存在還是很少的。但是,當事情有變的時候,這些棋子往往能發揮出相當的作用來。有時候,甚至能夠做到徹底扭轉局麵。

    後來,針對這一點好奇的柳秋池問過林瑜,他是按照怎樣的標準來布局的。林瑜的迴答很簡單,盡量想到事件發生的所有可能性,再根據可能性的高低來決定是不是要做另一手準備。

    為這個,林瑜還給柳秋池複盤了一次他和常大學士之間的對弈,並將自己的思路細細地分析給他聽。

    聽過那一次長長的分析,柳秋池不得不為自己師父的遲鈍而感歎,大約作為臭棋簍子,他是真的什麽都沒有多想,反而下得下去,倒是林瑜對不按套路出牌的白師父比較頭疼。即使贏棋不難,也不願意在折騰自己的腦子。

    而對他自己來說,和林瑜對弈,就像是陷在一張密密麻麻的網之中,常常有動彈

    不得之感。自虐一般試過幾次,他就再也不願意嚐試了。

    就為了這個,林瑜還稱讚他是除了常大學士之外,少有的願意多陪他下棋的勇士了。

    一開始他還挺高興的,畢竟常大學士是棋中國手世所公知。不過,後來眼見著林瑜美其名曰鍛煉,扔給他的事情越來越多,需要他做決定的事情也越來越多之後,柳秋池還真是苦樂自知。

    雖然內心深處因著林瑜顯見的看重而受寵若驚,但是有時候看著因著自己忙起來反而又閑下來的他時,就算好脾氣如秋池也不禁有些牙根癢癢。

    不過,誰叫他是自己送上門的呢,還是他自己說要來做苦力。

    柳秋池為自己當初的天真歎了口氣,然後道:“那班房裏頭的那個就先看著?”自古以來土地買賣都不是小事,特別是興化府這樣剛經曆過災難的府城。當初林瑜和他兩人還一道窩在班房辦公的時候,就說過了,但凡有土地上的事情,必須盯死了。

    之前班房裏有人趁著府衙上下的忙碌,悄沒聲息地把幾宗土地買賣給辦了下來。其中被冒用了簽名的那個秀才固然倒黴,被柳秋池當場給送出了府衙。不過,那個冒用他人簽名的家夥,也不是什麽聰明的人。漏了馬腳而不自知,猶自沾沾得意。哪裏知道,林瑜和柳秋池始終有一個眼睛盯著他,就看背後之人什麽時候再去找他。

    “這些天盯緊一點,估摸著快坐不住了。”林瑜漫不經心地道,又問,“聶桓那邊怎麽樣,一切都還好?”這個聶姓的書生就是被送出了府衙的倒黴秀才。不過,他是林瑜和柳秋池兩個冷眼瞧著,都覺著是可造之材。所以,按著林瑜的想法,今年興化府的院試必是要舉行的。本就要放人家迴去好好的溫習功課,這一次撞上了更好,這場戲看起來更像迴事了。

    “好著呢。”柳秋池想起聶桓抱著林瑜親自批注的四書那興高采烈的樣,不由笑道,“他自己也說過,想著今年參加院試,本就有心辭職,隻是看著府衙上下那麽忙碌,倒不好說。”他是看得出來,那個聶桓對被冤枉不是沒有怨氣,不過這是人之常情。但是在柳秋池親自上門賠禮道歉並解釋原委之後,那點怨氣就盡數消散了。

    反而語重心長地與柳秋池說,不應該將這樣的要緊事告訴他,就算說也該是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再說,省得一時不慎壞了林知府的大計。

    “心性不錯。”林瑜很為自己的眼光得意,滿意地頷首,道,“若是這一次考上了廩生最好,就能直接參加明年的大比

    了。”鄉試又稱大比,不是所有秀才隨隨便便就能參加的。必須是本地生員應考合格者,如果是廩生的話,連這一關都不用考。當初林瑜就沒有多考這一迴。

    “隻希望今年的院試能錄取多少人。”柳秋池憂慮道,這知府的政績中有一大部分要看當地的文教,也就是當地生員的數量,以及這些生員又有多少能考上秀才。林瑜本就是臨危受命,興化府又死了那麽多的人,這一塊算是已經砸了一大半了。若是有心人在這上麵做文章的話,就算會惹得當今不喜,但是按常理的確叫人無話可說。

    林瑜倒是不擔心,所謂文教也不過是看看一府之地有多少生員,生員中最好的廩生有多少,考上舉人的又有多少。如果興化府和往常一樣,冒出來大量的生員,那才叫人側目。所以,數量上是沒法可想了,但是好歹能在質量上下下功夫。

    算來他在興化府也就剩下兩年的任期,明年是鄉試,到時候不求能有多少生員前去應考,將應考生員的錄取率上升一下,他還是能做到的。柳秋池的擔憂林瑜心中也明白,但是據他所知,他考上狀元的那一年,他原籍所在地的知縣以及知府都高升了。須知,當年和他一起考上進士的,比起往年來要少了近一半。但是就因為多了林瑜這個連中六元的妖孽,本來升遷無望的一知縣一知府,如今最差的也升了半級。

    可見,數量不夠,質量補足也是行得通的。

    接下裏的一段時間,依舊風平浪靜。林瑜開倉放糧,也沒引起什麽太大的反彈。畢竟興化府失去的人已經更多了,就算是幕後之人也不希望死更多的人——就算是他們把土地都給包圓了,沒人種又有什麽用?

    常子蘭在按著林瑜的吩咐,花光了一萬兩千的銀子之後就安安穩穩地窩在了府衙之中,沒有隨便出門。他也不是笨蛋,看過李家村之後,就知道林瑜為什麽要他去花錢了。

    幾乎就在當晚,他就寫了信,連夜遣了人迴泉州老家。他也知道自己趁火打劫不大好,但是這地價他瞧著也實在是心動。到時候,比市價多個一成,也算是給林瑜一份麵子。

    不過。這幾天他也的確自覺沒臉,一直窩在院子裏頭不敢出麵。

    林瑜還能不知道?應該說,在決定叫常子蘭出麵收地的時候,他就猜到會有今天的這一遭。甚至,他的反應也在他的意料範圍之內。

    常家本就是林瑜為榨糖生意選定的本地代理人,常子蘭還不足以林瑜出麵詳談,必須由常家在泉州的大家長出麵才行。而

    且,事關重大,林瑜之前也已經緊急致信京中。無論是常柯敏那邊,還是林如海那邊,他都去了信,詳細解釋了自己的做法。

    畢竟一個做知府的,自己大肆圈地,消息傳上京,他都可以預料得到禦史台的狂歡了。還有什麽能比參倒一個連中六元、發現牛痘眼看著前途無量的未來大學士更讓他們有成就感的呢?到時候,就算是當今也保不住他。

    所以,這一迴,林瑜是不會親自下場的。

    私下的份子算是私下的,隻要幾家人家不說出去,誰都說不出不是來。但是,明麵上絕對不行。所以,在他的預想中,林常王三家合力中的林家,指的是林如海而非自己。

    林瑜也不在乎這點錢。

    若真要賺錢的話,在這樣的時代,他把早就製造成功的玻璃拿出來,就足夠他賺得盆滿缽盈。每一個新事物的出現都代表著一個新生的行業,而掌握著技術的林瑜能在很大的時間之內做到壟斷。

    但是,他的目標又不是賺錢,何必心心念念地鑽在錢眼裏頭。

    林瑜希望看到的,是整個社會在技術的發展以及革新之下,滾滾不斷地往前發展。當社會發展的勢頭遏製不住的時候,就是他向當今皇室發難的時候。

    一個人在曆史大勢麵前太過渺小,區區一個皇室,不也是同樣嗎?

    不同的是,林瑜會成為撬動曆史的車輪那一個支點,而所謂的皇室、所謂的三綱五常會成為曆史車輪地下被碾碎的塵埃。

    林瑜翻著腦海中的縝密的計劃書,小心翼翼地算計著一個府經濟類型的轉型。按照他的計劃,一個興化府就足夠供應大半個國家的糖消耗,所以,他不準備將這樣的模式推廣到別的府城。

    單一經濟模式到底存在風險,如今的社會對天災人禍的應變能力還是太差了一些。等他真正站到高位了,能決定對外擴張的時候,有了可長期源源不斷供給廉價糧食的殖民地,才會考慮經濟模式的推廣。

    時間真的永遠都不夠用,林瑜歎了一聲。

    聽著自家大爺幽幽的歎息,一開始還以為自己哪裏做得不太好的蘇木已經完全習慣了,知道他是思緒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呈上一張帖子,道:“門子遞上來的,說是正立等著。”

    林瑜睜眼翻開一看,就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攏了攏衣襟翻身而起,吩咐,“去報與王將軍。”又叫白術收拾花廳去。

    常子蘭也知道自己的父親來

    了,沒想到他沒有先通知自己,倒是先呈了帖子與林知府。雖是禮儀正當如此,但是心裏還是不安,在地上來來迴迴地走。

    該說的,伴著自己來的管家一定會說清楚,也不知父親是怎麽想的。

    要說常老爺是怎麽想的,他比自己的兒子要大方多了。一路上就打定了主意,無論一開始林瑜是為了什麽將子蘭推出去按著原價買地。他就比著林瑜的心意,帶足了銀錢,準備全花了。

    原價就原價,好歹能吃到嘴裏。本來若是沒有這一迴又是天花又是暴民的,哪來的的機會添加這麽大的一大片地呢,何必再因些許銀錢惹得林瑜不快。他是得到過常大學士的警告的,也一直關注著興化府的動靜。

    這個少年知府可不是省油的燈。

    哪裏知道,這裏頭等著他的,可不僅僅是一大片地那麽簡單。他可以說是頭暈目眩地聽著林瑜和王子騰說著未來的計劃,怎麽也想不明白這金元寶怎麽就落到了自己的頭上。

    一個正一品的九省統製,一個正四品的知府,又有什麽必要誑他,更何況其中一個還是常家嫡支板上釘釘的孫女婿。常老爺好不容易才迴過神來,深吸一口氣,道:“不知京中的大學士怎麽說。”常柯敏按輩分是他的大哥,但是有外人在,還是稱唿大學士顯得更尊重一些。

    林瑜知道他會是這般的反應,畢竟是涉及一族的生計,不得不慎重,便道:“我早先已經去信京中,不日應該有迴音,常員外隻管在府衙安心等候。”又道,“王將軍的行程緊張,拖到現在已是不易,先把大略的定下罷!”

    具體方案以及施行都是林瑜親自來,換了別人他也不放心,今天要定下來的不過是份子之類的。對王常二人來說,這本就是天授之財,自然是林瑜怎麽說,他們基本沒什麽意見。自然,要是財力不夠的話,這份子的比例還是有待商榷,但是三家都不是什麽缺錢的人家,自然沒有多少說的。

    便是不確定到底如何的常老爺也沉默地聽完了兩人的話,心道便是常大學士不同意,他也會用子蘭的名義入一份,不過大約是會同意的。

    商議下來,林常王三家各占三分,林瑜獨占一分。

    常老爺隻覺得自己已經占了天大的便宜,以為林家四分,並不以為怪。而王子騰在官場摸打滾爬這麽長時間,自然是知道林瑜的用意,心中又是欽佩又隱隱帶著些慶幸。

    這一切自然是私下裏進行的,王子騰也不會將自己的名字寫上去,但是

    迴頭他會將自己的心腹家下人遣過來。他自己忙忙的準備離開興化府,事實上先頭軍營已經拔營,但是他為了這一筆生意多等了兩天。如今,大勢已定,他也該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還帶上了林瑜身邊的一個親近小廝。

    林瑜在和王子騰接觸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有將蘇木放在他那邊的想法了。畢竟,他從來沒有忘記,蘇木原本地名字來曆。相信,蘇木自己也沒有忘記。

    果然,在林瑜和他說過之後,蘇木沉默了一下,狠狠地給林瑜磕了三個頭,抹著眼睛就收拾行李去了。

    白術就歎一聲,道:“今晚的枕頭都該濕了吧?”

    林瑜也不是滋味,好歹朝夕相處還悉心教導了這麽久的人,就是養條狗都養出感情來了,更何況,這些年蘇木一直勤勤懇懇地跟在他的身邊,毫無怨言。雖說一開始是他自己的選擇,但是真的這樣做下來,便是林瑜也讚歎他的這一份毅力。

    “那就叫他帶著濕枕頭上路去。”他輕哼一聲,歪在榻上看書。

    白術悄悄地瞄了瞄自家看起來不大高興的大爺一眼,也不說話,忙忙碌碌地上下收拾妥當了,打發他上床睡去。

    林瑜也沒什麽心思,也就順著她的心意闔目躺下了。

    端著一盞燭台從林瑜房裏落地無聲地退出來的白術一轉頭,看見蘇木的小屋裏頭還亮著燈,想了一下,心道蘇木如今雖大了,但到底是她姐姐似的看了他小毛孩一般長到現在,走之前也該幫著收拾一番才是。

    就上前輕輕敲了門。

    蘇木連忙拿架子上的巾帕沾了水擦了擦紅紅的眼角,緊著來開門。

    白術一瞧他紅彤彤的眼珠子,就笑了,低聲道:“還和小時候一般呢?”那時候,蘇木剛來林家,哪怕裝得再若無其事,一個半大的孩子,心裏哪裏不惶恐呢?偷偷摸摸地窩在被窩裏掉眼淚,還不敢叫京墨知道。

    京墨能不知道才出鬼了,一個屋的住著,又不是聾子瞎子,心裏想著白術在院裏一向大姐姐一般的照顧地下幾個小的,就悄悄的和白術說了。

    果然還是白術有辦法,沒多久就好了。

    如今蘇木一聽她這麽說,忍不住漲紅了臉,道:“那不是小時候麽?”又讓白術進來。

    白術一瞧屋裏井井有條的,就道:“到底長大了。”以前,連自己穿衣服都穿不好,還是京墨教了好幾次。歎一迴,還像是他小時候一樣拉了他的手,滿

    滿的安慰道,“大爺心裏也舍不得,隻是他那個人你是知道的,嘴上再說不出來。你以後慢慢的好了,他就高興了。”

    蘇木低著頭,看著白術牽著自己的一雙柔嫩卻能替林瑜掌起整個內宅的手,道:“白術姐姐,我說一句話,你聽著也別覺著我沒出息。”他迴想著自己僅有的十幾年的生涯,道,“其實,有時候我常常想,若是能在大爺在林家待上一輩子就好了。”他瞧著出身高,但是在林家的幾年卻是他唯一感受到真摯的關懷的幾年。

    無論是嚴厲的張師傅,還是那些老是嘲笑他的天幹地支的護衛們。現在想想,就連被大爺罰抄都有著另一種溫暖。雖然自己寫著寫著就睡著了,還累得京墨第二天一邊罵他一邊模仿著他的筆跡幫他一起抄。

    他是真的很羨慕京墨。

    “羨慕他做什麽。”白術笑一聲道,“你瞧他要不是被留在揚州,要不就是被留在京城,天天有忙不完的活,你羨慕他?”

    這才發覺將自己內心的話說出來的蘇木不由得道:“但是他還是會迴來,跟在大爺身邊的。”說著,眼眶又紅了,“那時候我又在哪裏呢,這一迴碰不上麵,也不知道下一迴什麽時候還能再相見?”

    白術哭笑不得,這傻孩子,這是想京墨了吧,還非說羨慕人家,便道:“天下說小不小,說大呢也不大,隻要你還念著我們總還有相見的一日。”又拿了帕子細細地拭去他臉上滾下來的淚珠,“再說,你與我們不一樣的,我們呢,待在大爺身邊就好了。但是,你終究有自己的路要走,一直做一個書童,也白費了大爺對你的期望,是也不是?”

    她沒有多說,蘇木的身份在林瑜的院子裏本就是個看破不說破的秘密。見蘇木點頭了,方繼續道:“我知道你也想留在這裏,但是,想想你為什麽留在大爺身邊多這麽長時間的小廝書童,想想你要是不跟著王將軍走會不會後悔。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蘇木。”

    良久,低著頭的蘇木斬釘截鐵地說:“我會迴來的。”

    白術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腦袋,道:“有這份心就好。”

    蘇木走了,他的新身份依舊叫蘇木。戶籍是當初林瑜在揚州的時候就辦好了的,掛在姑蘇一戶人家之下。妥妥的良民,保管誰查都查不出半分虛假來。

    王子騰那邊有林瑜親自打過的招唿,自然不會認為是他放在身邊的眼線。畢竟哪有人放眼線放得這麽正當光明的,而且,按照林瑜的說法,隻管叫他從一個兵卒開始做起。日

    後如何,隻看他自己。

    瞧著,是像提拔的意思。隻是王子騰是不明白為什麽將這麽一個小廝推出去,要他說那兩個護衛不是更合適麽?

    林瑜就哂笑一聲,道:“他們是好,可是世伯敢收麽?”地支的意義本就不在於此,如果他有意軍中的力量的話,他會另外想辦法的。說白了,林瑜也沒有完全將寶壓在蘇木身上。

    張師傅已經迴到了姑蘇,幫著訓練那群小崽子,有合適的,會往軍中丟上幾個。不過,從一無所有開始爬起來到底艱難,林瑜也沒抱多少希望。

    他真正的想法在馮紫英的那個馬場上麵,至今與神武將軍緣慳一麵,實在是憾事。

    王子騰摸了摸自己汗毛豎起的後頸,訕笑一聲,然後正色道:“那麽,一切就交托世侄了。”一抱拳,利索的翻身上馬,走了。

    蘇木紅著眼眶,留下一句,‘一朝是蘇木,永是大爺的蘇木’,像是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掉眼淚,一別頭就追著王子騰的背影去了。

    林瑜聽了,輕歎一聲,道:“小崽子出欄了。”也不知日後如何,不過他一時是管不得了。

    邊上的蒼白著臉好不容易被放出來的辛宗平多少傷感都被林瑜這句話給戳沒了,他是見過姑蘇林瑜的莊子上那些個哼哼唧唧的小豬崽子的,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道:“走遠了,迴吧?”

    林瑜利落地一轉身,道:“感覺怎麽樣?”

    “就像得了一場小小的風寒,就是關在屋子裏頭實在太磨人了一些。”辛宗平老老實實地道,“躺了一個多月,人都要散架了。”

    “放心,接下來你就閑不起來咯。”林瑜帶著人往柳秋池身邊一送,自己則窩迴屋子裏頭去寫五經批注去了。

    徒留下辛宗平麵對著眼冒寒光死拽著他不妨的柳秋池,忍不住後悔。早知道他就跟死在林瑜的身邊,哪怕幫著些他最討厭的八股解析也好啊!

    不說林瑜這邊迎來了常老爺,又送走了王子騰。卻說,京城中,幾乎同時接到林瑜的密信的常林二人,幾乎一宿沒睡好。

    特別是常柯敏,向來知道自己這個孫女婿有能耐有家業不差錢,要不然也不能一擲千金買下原張家的大宅。就算是三王爺給了折價,但是常大學士走到現在這個位置,從來都不是什麽不通庶務的人。家裏頭的產業每年年底也會將賬目拿來給他過目,生意經他還是知道一點的。

    那張家的宅子原本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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