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稱“黑木博士”的男人,麵對著攝像頭,做了一場演講。這場演講完全就是一個反派boss的個人秀,從演講內容到演講者的每一個肢體語言,都充滿了“本帥比說的就是真理凡人就該乖乖聽我的”的臭味,令人十分手癢。

    溫小良覺得這男人就是個瘋子,竟然為了“現代文明充滿病態,智慧生物應當檢討自我”這種理由,在北辰星的每一座人工島上都散播了“退化病毒”。

    整件事槽點太多,最讓她無語的是,這個自命為“星球意誌的使者”的生化天才難道沒想過嗎?他把所有人都弄成了傻子,那他那場精心策劃的全球演講還有什麽意義呢?難道他還指望一隻迅疾龍能理解他那了不起的世界觀嗎?

    整場演講持續了五分鍾,然後電視機重歸於一片雪花。

    廳裏一時寂靜,過了好一會兒,溫小良才說:“這是個人才,丁言你要不要考慮招攬他進奧丁軍部?”這隻禍害就交給你們了,趕緊把人帶走。

    丁言鬆開了纏著她的樹須,轉而卷起一支筆,在紙上寫下:[惡意散播病毒,起刑十年]

    ……意思是人一到奧丁,就被你們抓起來了嗎?自古天才多反派,你們這麽死板,不利於聚集人才啊。

    她揮了揮手:“算了,反正現在也聯係不上奧丁星……你們宗主星,平時收稅收得很勤快,真有事,什麽都指望不上。”

    丁言靜了靜,翻了一頁,重新寫道:[奧丁和北辰有政治來往,超過一定時間收不到這邊的聯係,奧丁那邊會派人過來查看]

    這算是反駁,也可說是安慰了。但溫小良覺得,既然這個黑木連全球直播都做得到,很可能他也控製了北辰星政府的對外交流係統。要真是這樣,等奧丁那邊察覺不對,北辰星這裏說不定都過去好幾個月,這顆星星上的人也都在狩獵與被狩獵中死得七七八八了。

    還是自救比較靠譜。

    她走向電視機。電視有自動錄像功能,剛才那段演講當然也被錄下來了。

    她將演講重新看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麽線索,不甘心地又重放,這次剛放到一半,陸常新從外麵走了進來,他一看到電視屏幕就愣住了,然後麵露驚訝:“‘黑博士’?”

    溫小良和丁言都是一怔。

    “你認識他?”她問。

    陸常新:“‘黑博士’嘛,我最近在追的漫畫裏的人氣反派,沒想到都出真人版了。”他湊近了電視,“哦,

    還原度挺高啊。”

    漫畫?這可不是什麽漫畫。但事情怎麽會這麽湊巧?名字裏都帶著個“黑”,而且看陸常新的反應,那兩人一定也長得十分相像……

    “陸常新,你說的那個,有黑博士的漫畫,你帶過來了嗎?”

    “幹嘛,你不是嫌棄我的靈魂之友?還問它做什麽?”

    “……我想知道‘黑博士’有沒有八塊腹肌,可以嗎?漫畫交出來。”

    “……”

    二十分鍾後,溫小良讀完了陸常新的漫畫,接著又霸占了他的手機,把他存在手機裏的漫畫的餘下部分也看完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漫畫,真挺好看的。怪不得陸常新那麽沉迷……嗯但現在這個不是重點。故事編得不錯,‘黑博士’也很有魅力,但他和‘黑木博士’應該沒什麽關係。

    她把手機還給陸常新,在對方“怎麽樣黑博士很帥吧”的目光中,搖了搖頭:“三觀不正,不知道你迷他什麽。現在的小孩子,真是,嘖嘖~”

    這臭不可聞的大人論調,理所當然地激起了博士鐵杆粉的仇視。陸常新正想和她好好說道說道,溫小良已經油滑地扭開了頭,重新將視線集中在電視機裏的演講現場上,然後她怔住了,接著大步走到電視機前,將錄像向前倒退了幾秒。

    她盯著電視機,反複倒退了幾次,又將錄像帶的播放速度調到二十四分之一,然後,微微地笑了。

    “‘黑木博士’……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這個破綻可要不得啊。”

    她站起身,轉向其他人:“我知道黑木博士在哪裏了。我們現在乘飛艇去找他……丁言?”

    金綠色的樹躺在沙發裏,樹須無力地垂下,沙發四周積了一圈落葉。

    “……丁言!”

    ……

    丁言昏昏沉沉間,感到有一隻手正往他的樹冠裏探。他的意識還蒙昧不清,後背已經條件反射地一寒。

    截肢截肢截肢截肢截肢截肢!

    完全是本能反應,他身上所有的枝葉都縮成了一團,像刺蝟抵禦入侵者似的,豎起了全身的刺。

    “……這是,‘針葉化’了?”

    女人驚訝的聲音傳進他的聽覺神經,熟悉的聲線讓他清醒了些,他辨認出這是溫小良的聲音。他想睜開眼,但視神經卻全然不聽使喚。

    四肢虛軟無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自從

    變成了樹人,他的身體就頻頻出現古怪變化。

    熱,幹渴,虛弱,期待感。

    ……其實他已經隱約猜到了。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在提醒他,這一切症狀,都指向同一個解答。

    意識仿佛漂浮在半空裏,身體無處著力,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自己被抱了起來。

    她身上好涼。其實她體溫比他高,但他就是覺得她身上沁著一股涼。他覺得自己都快燒起來了,急需她的涼。

    她大概正往屋外走,他感覺到了拂麵的風。

    ……怎麽不往屋裏走呢。他不無遺憾地想。

    他感覺她將他放了下來。涼風讓他恢複了些精神,他終於能睜開眼,看看現在是什麽情況。

    ——他正坐在副駕駛座裏,她彎著腰,給他係上安全帶。要給一棵樹係安全帶並不容易,她貼他貼得很近,他能聞到她身上沐浴液的香,檸檬味。

    忍不住動了動手指……

    “天!你終於醒了。”

    被她發現了。樹須惋惜地退了迴來。

    “忍忍,我現在帶你去植物園。”

    植物園?

    “那裏有很多植物,雖然從植物學分類來說,你們不屬於同一門,但至少……”

    他的意識又有些模糊了,後麵的話沒聽清,但她的意思他已經猜出了個大概,她是要帶他去向那些植物求助。

    視野裏開始出現奇怪的光斑,他閉上了眼,不再抵抗倦意。

    這樣昏昏沉沉的,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隻是過了幾分鍾而已,他感覺自己又被抱了起來,然後,被遞到了一個陌生的懷抱裏,接著,有什麽*辣的液體灑了下來……

    ……好燙!

    他猛地睜開眼,視野裏多出了一張難以形容的怪臉,像是千年老樹上的樹紋長成了人臉,而這張臉忽然動了起來……視覺效果相當驚悚。

    “哦嗬嗬,小夥子醒了~”

    “丁言!你感覺怎麽樣?”

    他艱難地將視線從那張怪臉上移開,轉了轉樹冠,看到了身後的溫小良,她正看著他,神情擔憂。

    他望著她,揚起了樹須,伸向她,輕輕勾住了她的手。

    她明顯鬆了口氣,伸出另一隻手,將他的樹須攏在掌心,輕輕摩挲。

    他心裏怦然一動。這樣子……不知為什麽,覺得非常的親密,比

    擁抱來得更親昵,心動的感覺,甚至超過了這幾天的任何時候……

    “藥水生效了,還好還好。”她說,“……早知道我應該昨天就把你帶過來的,耽擱病情了。”

    她臉上有著明顯的自責。

    自責……他並不想看到這個。她會覺得自責,是因為覺得她對他抱有責任。

    老師和學生……嗬。她對他們的定位真是精準。

    剛剛浮起的心又沉迴了湖底。他忽然有點慶幸,自己此時無法做出人類的表情,否則他臉上一定會無法抑製地,露出冷笑的。

    她還在看著他,用那種仿佛眼裏隻有他的目光,眉梢還殘留著少許緊張。

    她的緊張不是假的,她對他的擔憂也不是假的。但是,不夠。

    還不夠,對我的關注還不夠,對我的在意還不夠。

    你隨時可以抽身離開,因為這世上沒什麽留得住你,力量做不到,感情也做不到。鐵鏈鎖不住你,愛情也鎖不住你。

    什麽才能鎖住你?什麽才能讓你心甘情願地留下來?

    身體裏又開始燥熱了。明明和她隔了好幾步的距離,但他忽然又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氣,檸檬味的香,剛入鼻時是沁涼的甜,可是很快就變成了酸和苦。他想屏住唿吸,卻發現自己做不到,因為內心深處,還在期待那絲甘甜的重現。

    熱,燥,無力,混亂,焦灼……

    渴望。

    ……那就,將她捉過來好了。

    對啊,將她捉過來,把她抓起來,關進隻有他的城堡裏,兩個人,兩個人……

    “喲,這可真是,讓人開了眼界了。”

    忽然響起的蒼老聲音,讓他驀地從混亂的意識抽離出來,接著他感到有人在他身上某處用力按了按,然後他就無法自製地打了一個冷顫,剛聚起的氣力也散了。

    “……哦,果然如此。”

    老杏樹看向溫小良:“這娃子的情況有點特殊,我要換個地方給他治療,你在這兒等著。”

    溫小良一愣,“還要治療?剛才的藥水不是見效了嗎?”

    老杏樹用“你是不是傻”的目光看著她:“那是應急措施。”

    數落完她,它就抱著丁言走了,邊走邊背對著她揮了揮樹枝:“你乖乖待著啊,別亂跑,我老人家等會兒有話和你說。”

    其實不用他說,溫小良也不會走的。

    外頭有一排石椅,溫小良隨意找了一張坐下,垂著頭,摸了摸自己的手。

    剛才丁言用樹須勾著她的手,讓她想起了曾經有一次,溫當當病得很重,她六神無主地將他送到老杏樹這裏求助,看著他窩在老杏樹的懷裏,看著這氣息微弱的小人兒,忽然之間,腦袋上就冒出了一根軟噠噠的樹須。

    她當時腿都軟了,心想完了,書裏常說妖怪死後會顯出原形,現在當當已經開始從人變樹,可見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兒子這種模樣,整顆心都揪到了一起,甚至完全想不起,就算是真正的奧丁星人,也沒有在死前變迴樹的道理。心裏隻有一個想法,要是溫當當真救不迴來,她拚死也要聯係上組織,組織神通廣大,就算是咽了氣的人,大約組織也有本事讓他重煥生機。

    就在她攥著拳頭,考慮著要向組織支付什麽代價的時候,她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被輕輕地戳了一下,紅著眼眶抬頭一看,才發現那是一根樹須。

    一根軟噠噠、顏色有點發黃的樹須,一看就很虛弱,可它卻很堅定地勾住了她的小指頭,像在和她做某種約定。

    眼淚就在這時下來了。她伸出手,攏住了那根細幼的樹須,輕輕摩挲。

    老杏樹抱著溫當當走了。後來,溫當當終於脫離了危險期,一天天地好起來。

    想到這裏,溫小良微微地笑了起來。

    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現在她坐在這裏,迴想起往事,記憶依然鮮明。

    而且這麽巧,當年她坐的也是身下這一張石椅。

    不過那日天上飄著小雨,不像現在,豔陽高照。

    溫小良出了很久的神,迴過神來,老杏樹已經出來了。

    她站起來,迎了上去。

    “麻煩您了。他怎麽樣?”

    老杏樹摸了摸下頷上的樹須。

    “睡了。有件事你老實迴答我,你帶來的這小子,是不是當當的爹?”

    溫小良呆住,然後定了定神,點頭:“是。瞞不過您。……怎麽看出來的?”

    這簡直太可怕了……她必須得弄清楚!如果老杏樹能看出來,或許其他人也能看出溫當當和丁言之間的關係……

    “你窮緊張什麽?”老杏樹嫌她心思太淺,數落了她一通,大意是你想太多,其他人根本沒這個機會,同時看到父子倆的樹形,就算真

    看到了,也不會有它老人家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這兩貨都不是純種奧丁人。

    溫小良是知道的,丁言不是純種奧丁人,他的生母是其他星球的居民,丁言也因此從小流落在外,直到十五歲才被認迴丁家。

    可她不明白這和老杏樹能一眼認出溫當當有什麽關係。

    老杏樹揪著胡須:“奧丁人很難和其他種族產生後代,像丁小子這樣的雜交品種就更稀罕了。血緣一脈相承,當年我診治過當當,現在再一看丁小子,我還有什麽不明白?”

    溫小良懂了。說到底還是血緣的禍,今後她要更謹慎才行。

    她斂了表情,請老杏樹不要告訴丁言真相,老杏樹應下了,同時又有點感慨:“你們小年輕的事我是越來越不懂了,孩子都有了,還藏著掖著。”說到最後,紅娘病發作,忍不住勸兩句,“他對你是真愛啊,你真不考慮對他坦白?”

    ……杏長老您真與時俱進,連“真愛”都懂。

    老杏樹再接再厲:“我老人家剛才發現的時候都嚇一跳,現在的奧丁星人居然還有人保留了‘創傷性受精’的能力,而且居然還真用上了。這絕對是‘真愛’!”

    於是短短三分鍾內,溫小良第二次被驚到:“你怎麽知道他對我……那樣了?”

    老杏樹一臉理所當然:“這還不好認?一看他丁丁的顏色就知道,這小子還是個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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