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睿不禁忍不住撲哧一笑,取了邢岫煙的作品細瞧,歎道:“邢姑娘真是好手藝呀!”

    石慧頭一昂,說:“那當然啦,邢姐姐現在可是姑蘇最受貴婦們追捧的繡娘,我在這裏時就常見到有人來求繡品的。而且,她棋琴書畫無一不精,經史子集也博采眾長,姑蘇的官宦人家的女子也多有不及的。”

    石睿知道石慧是叛逆但不是不學無術,反而可以說石慧是有些才氣的,讓她這麽吹的人必有些才學,不禁心生向往。

    他奇道:“這麽不尋常的女子,她是什麽門第出身?”

    石慧想了想,說:“出身卻是不高。聽說家道清貧,十年前,她們一家搬到蟠香寺租房住,沒有個好家業,家中原隻幾畝薄田。她也沒有兄弟,父母膝下單單她一個人。幸而當初遇上她師父,教了她一身本事,現在他們家裏也是靠著刑姐姐過上好日子了。”

    石睿歎道:“那真是難得。”不論如何,便是與石慧再好,也不可能了,若是早年石家沒有起複希望倒有可能,但是如今便是父親也是擁有一翻雄心。

    兄妹倆到了家,原想一家團聚,沒想到進入正堂見還有客人。

    說來也巧,那賈璉得了林如海指點前來姑蘇尋親,也正是石睿迴來這天。

    此時,賈璉自報家門,跪在石柏麵前大哭著:“非是我不想舅舅,我從小見著寶玉有母親有舅舅,我多想也有母親舅舅在身邊,但母親沒了,我從小養在二太太那邊,我都沒聽說過我還有舅舅!若不是林姑父指點我,我怕是一輩子也見不到舅舅。”

    張氏驚問:“這幾年,我們每年都會托人給你捎東西,你怎麽不知?”一連送了五年,沒有一句話,張氏都心冷了。

    賈璉哀道:“府中並非我大房當家,真沒聽人來報有這個消息。我便是一根線頭也沒見過,我哪知道我也是有舅舅舅母疼愛掛念,不是那淒慘得連府裏體麵點的下人都瞧不起的無用人!”

    石柏不由咬牙切齒:“豈有此理!”

    石柏自是瞧出賈璉有幾分小聰明,但是他五分誇張中又有五分真情。而這沒有得到過消息怕是真的,因為他口中說著“林姑父”指點是做不得假的,林如海是有身份的人,說沒說過這話,不是一個小輩可以隨便編排的。

    石柏也是聰明人,當初他和林如海是同科的進士,隻不過林如海是探花,而他是進士第十一名。林如海指點賈璉過來,也是有交好之意了,雖然十幾年沒有來

    往,他卻深知官場動向,他不過一個從七品判官,自是與那三品大員相差一截,與林如海交好,對重振石家也有利。

    石柏扶起他來,正瞧到石家兄妹迴來,又是一番親人相認。

    而賈璉看到表弟長得居然和他有六七分像,隻不過氣質完全不同,他雖也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但是目光清正,昂首挺胸,感覺君子磊落。賈璉不由得有些自卑,若他是現代人,也會覺得是那種買家秀遇上賣家秀似的。

    今天真是個團圓日,有笑有淚。

    過後張氏又看過賈璉送來的禮品,倒也看出他是有心了的,這庶務人情往來上都是極妥當的人。

    賈璉被留下小住,石柏常帶在身邊教導,也是早試出了他根本沒有怎麽讀過書,不過認識幾個字。石柏心中就惱恨,堂堂榮國府,就把長房嫡孫養成這個樣子!

    石柏又念著可憐的小妹,難免要多擔待些,母親去逝前也囑咐過的,前些年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石柏夫妻聽他說府中的人事關係,也差不多猜出他的處境了,一個繼承人,在府裏是沒有一點權力,也沒有一絲錢財。連母親的嫁妝都沒見過,想必是早被別人吃了。

    原本還懷疑過邢夫人,但邢夫人在府裏那種情況,顯然是不可能的。賈赦更是連個榮禧堂都住不了,所有人都認為賈政是榮國府的主人,這樣無能,隻怕也不在他手上了。

    賈璉呆了一個月,其間倒也有出去逛花樓,不過是被石家的健仆奉命拎迴來的。

    石柏大怒罵了他一通,說:“就你這出息,你還想拿迴榮國府!你不如給我早早滾迴去,繼續給你叔嬸當下人使去!”

    賈璉好不容易尋到個靠山哪裏肯錯過,連忙認錯痛哭,石柏沒有辦法,挑了西南帶迴來的兩個護衛隨從跟著他迴京,以後就嚴加看管。賈璉聽了暗暗叫苦,但是偷人和靠山相比,他隻有選擇靠山。他自己是清楚自己的處境的,之所以這樣沒地位還不是沒靠山?之所以王熙鳳騎在他頭上,還不是王熙鳳靠山硬?對於他這種文不成武不就的人來說,有靠山一切都有,沒靠山一切都是空的。

    他們的靠山王子騰雖硬,但是王子騰無子,隻有一個人。而他有三個舅舅,舅舅家又都有表哥,人多也能淹死他。況且,他也知道了,他外公曾經可是一品大員,比王子騰厲害。他三個舅舅,將來隻要有一個變成二品大員,他都能碾壓二房了。

    石睿也要在冬天進京,明年要參加春闈,

    就打算和賈璉一同上路。會在京裏買個的小院子閉門讀書,還要帶兩房下人進京照看,不像是在福建時,隻帶兩個隨從。如果他考中,有可能會先當庶吉士的,那會久居京城。

    ……

    石睿心中到底對邢岫煙有幾分念念不忘,這日又攬了接妹妹迴家的活,賈璉也正和這個牛人表弟他將來的靠山親熱,於是就跟他一塊兒去。賈璉哪裏猜得到石睿的心思,並沒有發現表弟並不想讓他跟去。

    邢岫煙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賈璉,當石慧跟她介紹說是京城榮國府賈家表哥時,她還追問了一遍:“哪個榮國府?賈家,是‘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的賈家嗎?”

    賈璉謙虛了一下,笑容卻有幾分輕挑得意,石睿見著賈表哥看到美女時的表情心裏很不舒服,隻不過父親說了表哥是小時候被養廢了,為了姑母隻能擔待一點了。而事實上賈璉這已經是很好了,知道對方是良家子,賈璉浪蕩歸浪蕩,但是從不禍害良家未婚女子,多是丫鬟、□□之流他才碰,所以有那什麽髒的臭的都往屋裏拉之說。

    邢岫煙這時不認都不行了,他們不上京去,可以說是不攀親,但是親戚到了家門口不認就是失禮了。再說有這種變數存在,誰知未來怎麽樣,不可失禮於人。

    邢岫煙斂衽盈盈一拜,說:“岫煙見過賈家表兄。”

    賈璉嚇了一跳:“你叫我什麽?表兄?”

    邢岫煙說:“榮國府現今的大太太是岫煙姑母。”

    “你是大太太娘家的表妹!?”

    “祖父早逝,父親從小養在叔祖父身邊,姑母是叔祖父的長女。叔祖去逝、姑母又出嫁了,家道中落,倒讓表兄見笑了。”

    原本是在外間說話,這時邢岫煙卻要邀請他們進去坐坐,賈璉見石家兄妹沒有反對也就跟著進去了。

    邢岫煙親自煮茶,取了家中備著的最好茶葉,看著她的動作,給人寧靜悠然的感覺。女子明明精於女紅,自己身上卻是一身樸實無華的麻布青衣,一頭烏黑秀發,也隻插著一支白玉簪子。

    邢岫煙倒了茶,按長幼之序依次奉給三人,邢岫煙說:“親戚遠道而來,原該留飯,但我想石大人家怕是等三位迴去,我也留不住,便不作虛禮了。”

    石慧笑道:“我就喜歡姐姐這種幹脆的真性情,若是明知我們今日不能留卻還說那些客套,那不是禮,自己作假還為難我們。我說我怎麽和姐姐這麽有緣,原來算起來也

    有親戚。”

    邢岫煙笑道:“也就是你這般說,旁人說這話,我便要惶恐了。我和你這哪能高攀上親戚了。”

    石慧說:“咱們就是親戚了,我表哥也是你表哥,我就是你妹妹啦。哈哈,叫你以後有什麽好東西敢背著我偷藏著,叫你殺手鐧不教我。以後你會不好意思了吧!”

    邢岫煙搖頭,說:“天地良心,我這兒能有什麽好東西,我一個使繡花針的,鐧那麽粗重我可不會使,更別說殺手鐧了,我就是打蚊子的鐧都不會。”

    石慧聽了咯咯笑起來,石睿、賈璉也不由得感到好笑。

    坐不多久,天色也晚,三人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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