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煙若是從前定要好好調侃一下這個可愛的小姑娘,但是現在是古代,她要在這生存,人前人後還是要裝一裝的,當多麵人也是沒有選擇。

    張氏再請,邢岫煙也有意交好個閨中朋友,這石小姐活潑可親,她見了也喜愛,於是點頭道:“石小姐若是不介意寒舍粗鄙,常來與我做伴也使得。但夫人這銀兩還請收迴,我能教的定然教,學到幾分看個人。我師傅教我時沒收過半錢銀子,如今我已經用這門手藝生活,很不必再以授徒謀求錢財。我師父當年教我是因為緣分,我要教人定也是看緣分。”

    張氏看她說的真誠,倒不好再拿錢去,倒顯得她們庸俗了。於是感謝後收了起來,話語中又親近了幾分。

    邢岫煙說,石慧要學的話,隻要準備好繡線繡棚一起過來就成,張氏笑著答應。反正她的兩個小丫頭也是陪著她繡的,多幾人也無妨。

    邢岫煙又道:“此事還要請夫人不要對外聲張,隻當石小姐在我這兒玩。”

    張氏自是了解其中道理。

    張氏一行人迴去後,就著手準備。

    翌日,石慧就被送來了,陪伴著的還有一個婆子和兩個丫鬟。每天邢岫煙指點她半個時辰,又布置作業,其間,婆子丫鬟也會替邢家做些家務,又幫邢岫煙分一下線打下手,邢岫煙也沒有覺得比從前更累。

    倒是石慧開朗跳脫,說起在西南時的見聞讓邢岫煙有些向往。

    這天在繡房呆得悶了,下午休閑,邢岫煙帶她到蟠香寺後院走走,也沒帶婆子丫鬟。

    石慧說:“你知道嗎,在苗寨裏,聽說男人才是賠錢貨!男人想要找到‘婆家’得先去那家幹三年活,幹得不讓‘婆家’滿意,三年後不留他,他會顏麵掃地,成為二手貨,以後‘嫁’不出去的!”

    邢岫煙不禁撲哧一笑,這走婚習俗她在現代也聽說過,石慧見著邢岫煙沒有因此責怪她,反而和她一樣笑,心底不由更覺得她不是“俗人”,是她的知己。

    石慧歎道:“可惜我們漢人女子卻是要受那些苦楚。”

    邢岫煙安慰道:“小慧也別部羨慕苗家女子,其實,隻能算是各有所長吧。”

    石慧反問:“怎麽會呢?明明是漢人女子吃虧。”

    邢岫煙問:“你去過苗寨嗎?”

    石慧點點頭,說:“父親宣慰西南諸夷,也有交好的苗寨,寨主的女兒下山來去過我們府上,也邀請我去做客。母親

    拗不過我,就讓人送我去玩了幾次。”

    邢岫煙問:“那你覺得是苗家人生活富裕,還是漢人富裕?”

    石慧想了想:“那還是漢人。”

    邢岫煙說:“貧窮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漢女雖不得自由,總體生活比苗女要富裕一些,苗女看著是當家作主有地位,可家裏窮了,再有地位也不濟事。再說漢家夫妻也有那河東獅懼內的情況,將來日子怎麽樣,還是看自己怎麽過多些,而不是漢苗之別。況且,小慧心裏難道是以漢女為恥,苗女為榮嗎?”

    石慧不禁一怔,她極厭惡三從四德,叛逆的時候,總是覺得苗女那種規則好,但從來沒有換個角度看,也沒有人這樣和她說。母親跟她說三從四德是美好的品德,德言工容是女子立身根本,這些話卻在一開頭就讓她心生叛逆了。邢岫煙幾下分析,卻讓她覺得頭頭是道,真知灼見。

    石慧說:“我自是以漢人為榮的。”

    正在這時,卻忽聽門響起一個爽朗的聲音,說:“總算聽到小妹有服人的一次。”

    “哥哥!”石慧雙眼一亮,轉過頭去。

    隻見院門外走進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二十出頭年紀,麵容俊美,墨發如瀑,一雙含情桃花眼,身上穿著寶藍色的長袍,腰係玉帶。

    石睿知道邢岫煙是石慧的師父,她怎麽說也是未婚女子,不是大家閨秀禮教規矩沒有那麽講究,他又在西南呆了十幾年,所以倒一時莽撞了。

    石睿忙向邢岫煙一揖,說:“小子失禮了。”

    石慧撲了過去,拉著他的手臂說:“哥哥,我可有兩年沒見你了,你總算迴來了。”

    石家祖籍福建,石睿這兩年是迴原籍科考了,這次是秋闈剛考完,他名次占前,考上了福建省的舉人功名。石睿雖然是在西南長大,但是與石慧的嬌寵不同,石柏對這個唯一的兒子還是很嚴厲的,家學淵源,總算是在19歲就考中了舉人,也就等著明年春闈了。

    石睿昨天其實下了碼頭宿在姑蘇城外的驛站裏,今日一早進城。父親還在上差,與母親抱著哭了一會兒,問起小妹,卻是說她在蟠香寺一戶姓刑的姑娘家學刺繡。石睿是知道小妹女紅差且沒這耐性,倒是覺得有趣。

    張氏想早些一家子齊聚,派人來通知石慧迴去,石睿說要親自去接小妹,張氏知他們兄妹感情好,自是依了兒子。

    石睿撫了撫石慧的頭,說:“小慧長高了。”

    石慧卻看了看他,說:“沒有呀,從前隻到你的肩膀,現在還是到你肩膀。”

    刑岫不禁輕輕掩了掩上揚的嘴角,石睿笑道:“我們都長高了。”男子到19歲還會長高倒是正常的。

    石慧也沒有問他功名俗事,隻說:“福建好不好玩?那邊東西好不好吃?”

    石睿笑道:“我可沒忘了答應你這猴兒的‘大事’。”

    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東西便要與她帶迴來,就是石慧最大的事了。

    石慧果拍掌笑道:“太好了!太好了!”

    石慧又跳到邢岫煙身旁說:“邢姐姐,你與我一同家去吧,哥哥給我帶了好吃的好玩的,我們一起吃一起玩樂嗬樂嗬。”

    石睿本是被君子非禮勿視教育長大的,遇上女子他通常不去看人臉,剛才作揖也沒有抬頭看臉,隻是覺得她一身樸素青衣,身形窈窕。這時見石慧鬧開,不由看去,卻怔住了。這是一個極美的豆蔻年華的少女,特別是一身輕靈的氣質,青山隱隱、雲煙渺渺,身上卻沒人冷傲孤高之感。

    石睿不敢多看,收了目光,剛才見少女盈盈星目,到底是血氣方剛少年,心頭難免是一熱。但他自小教養極嚴,為人方正,不是那浪蕩子,因有這蕩漾越發自持。

    卻聽邢岫煙笑道:“你們一家人團聚還來不及,我又去做什麽?你若有心,後日帶些來與我瞧瞧,我便念你一番情誼了。”

    石慧笑道:“好姐姐,若我是個沒良心的,後日我來你把我掃出去得了。”

    邢岫煙哧笑道:“我可不敢,你有哥哥,我沒哥哥。”

    邢岫煙是一介民女,而她是官家小姐,她不說你是官家小姐,我是卑微民女,卻說你有哥哥,我沒哥哥,這也極對了石慧的胃口。

    石慧拉著她的手臂說:“好姐姐,那我把哥哥分你一半,以後我哥哥就是你哥哥,那旁人要是欺負你,你也有哥哥了。”

    邢岫煙說:“石公子又不是你的物品,哪能分得?好啦,你快跟著石公子家去吧,石太太怕是等著心急了,我可不做這礙你們骨肉團聚的惡人。”

    邢岫煙說話親近,讓石慧高興之餘,石睿也忍不住偷偷瞟了她一眼。

    卻見她福了福身,轉身徑自離去了,石慧隻衝她背影響:“邢姐姐,你等著我哦!”

    邢岫煙也沒迴頭,隻舉著手隨意揮了揮表示再見。

    石睿臉都緋紅了,怔怔看著佳

    人背影。

    若說她是粗鄙之女卻又不像,若說是大家閨秀也不是,她是特立獨行的靈秀,攫取人的目光。

    在馬車上時,石睿還在出神想著女子的容顏,一顰一笑,石慧還在吹噓著“跟著邢姐姐學針線,女紅課也不會那麽難熬了。”

    石慧還拿出“作品”來顯示,一條是邢岫煙繡的帕子,一條是石慧學著邢岫煙的作品繡的帕子。也就是賣家秀和買家秀的區別,石慧卻覺得進步多了。

    石慧還得意地說:“母親終於承認我繡的是花,不是豆腐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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