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邀月憐星取完名三日後,便是除夕。

    和中原不一樣,南海百姓過除夕,比起坐在一張桌邊團聚,更熱衷於去街上湊熱鬧沾喜氣。

    因此,那些趕不及在除夕迴到家中的出海商隊,也會選擇在南海多呆一段時間,一方麵是因為熱鬧,另一方麵也可以向當地那些為了慶祝除夕的漁民兜售他們從海外帶迴來的商貨。

    珍珠、寶石、香料甚至域外服飾,幾乎都可以在除夕前後的南海集市上買到,而且價格會比在中原低許多。

    飛仙島是南海最大最繁華的島,所以白雲城內的這座集市,也是整個南海最熱鬧的去處。

    哪怕今年的南海從除夕前一日開始下雨,也沒有減少島上居民對過年的熱情。

    “不過這場雨一下,倒真有些冷了。”林朝英說。

    “畢竟是冬天嘛。”芙月對此適應良好。

    她們倆是出門去取之前為她們將來的門下弟子訂的那批新衣服的。

    臨出門前撞上城主府裏的老管家,還被塞了好幾個跟班,說是免得兩位姑娘累手。

    芙月本欲拒絕,但被林朝英攔住了。

    林朝英說:“你莫忘了之前公主隨我們一起去訂的時候,一口氣替她們加了多少。”

    “……”

    “反正光是靠我們倆肯定弄不迴來。”林朝英又道,“我本來想過去後問店家借幾個人的,現在有人幫忙,就不必這般麻煩了。”

    老管家聽得滿臉堆笑,說小事而已,應該的。

    “何況您二位都是我家城主的貴客。”

    語畢,他還特地朝穿綠裙的少女多看了一眼。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拒絕就顯得矯情了。

    於是兩人便帶上他安排跟著幫手的五個小廝,打著傘出了城主府大門。

    這場雨連綿了一日一夜,此刻雨勢已經稍緩。

    商隊們趁此機會迅速來街上擺起了攤,將自己從海外帶迴來的貨物一件件擺好。街上行人擁擠,到處花花綠綠的傘麵,每走幾步,就能聽到各種店家的吆喝聲。

    她們訂了衣服的裁縫鋪在這條街街尾處,臨近白雲城城門口的位置。

    裏頭的掌櫃大概認出了幫她們取衣物的小廝都是城主府的人,態度格外恭敬不說,最後結剩餘賬單時,還特地給她們抹去了零頭。

    取完離開後,林朝英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葉孤城在南海的地位還真是高。

    雖然這句感慨並沒有錯,但她說得戲謔,還一邊說一邊盯緊了芙月的表情,叫小姑娘一時都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怎麽這麽看著我?難道你覺得他在南海地位不高?”林朝英逗上癮了。

    “我當然不是!”她咬著唇捏緊了傘柄,有些孩子氣地別開了臉。

    林朝英見狀,麵上的笑意更止不住,道:“好了好了,我不同你開玩笑了,咱們趕緊迴去吧,不然你哥哥該擔心了。”

    她話音剛落,天上的雨點忽然又有了下大的趨勢,雨點打在傘麵上,劈裏啪啦一頓響,聽著竟還有些駭人。

    街上因此叫喚成一片,嚷著今年的天氣真是反常,而後往熱鬧處擠得更加厲害。

    她二人也被擠到了好幾下,手臂肩膀皆被從別人傘麵滾下來的雨水打至濕透。待迴到城主府時,已是發梢都在滴水了。

    不過她們俱沒有太放在心上,把取迴來的衣服分發完畢才各自迴去整理儀容。

    可能是因為出門時受城中居民對過年的熱情感染,換去濕衣服後,林朝英也難得仔細捯飭了一下自己的臉,畫了眉又貼了花黃。

    芙月並不擅長這種針對外貌的精細活計,看得一愣一愣的。

    林朝英見狀,便問她要不要學。

    “這個可比做菜練劍簡單多了。”她說。

    “真的嗎?”

    “當然,我何時騙過你?”

    事實證明學做菜和練劍快的人,學這個的確差不了。

    但同樣那麽畫眉貼黃點胭脂,放在她身上和放在林朝英身上,根本是兩個模樣。

    “好像有點奇怪……”芙月對著鏡子裏的人影如是說。

    “哪裏奇怪了?”林朝英按住少女圓潤的肩頭,彎腰欣賞了片刻。

    不一會兒,她忽然皺了皺眉,說還缺一樣。

    芙月:“缺什麽?”

    她說你等等,我迴房拿個東西就來。

    林朝英迴去拿的是一罐用石榴花汁調的口脂。

    她天生唇紅,從來不用口脂額外點綴,所以這口脂還是她侍女的。

    “你嘴上顏色太淺,不抹些顏色,就壓不住頰上的胭脂了。”她一邊說,一邊伸手蘸了一些,點到了少女唇上。

    待那

    抹紅漸漸暈開,與少女額心的朱砂正成對應後,她才終於滿意。

    “成了,美得很。”

    芙月被按著塗完了口脂,再看鏡中那張臉,還是覺得有些陌生。

    沒等她適應這種陌生的感覺,等著她倆入席一起吃飯的公主就先尋了過來,在屋外嚷著讓她們快些。

    為免其他人等急,兩人忙放下手中的東西推門出去。

    公主見到她,先是一愣,旋即驚唿起來,說她今晚實在是太漂亮了。

    三人笑鬧了幾句後,才往今夜設宴正堂過去。

    除夕之夜,府中燈火通明,將廊外的雨簾照得都多了一絲璀璨。

    這樣的夜晚,本該在觥籌交錯中度過,結果她們三人行至正堂時,卻發現裏頭的氣氛十分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堂內一個滿身狼狽的青年身上。

    那青年渾身濕透不說,一身衣衫也破破爛爛,甚至連手臂都遮不住。

    此刻他跪在正堂內那張擺滿了酒菜的宴客桌前,神情堅毅地衝楚留香道:“張先生雖盡力為幫主解了毒,但幫主也因此元氣大傷,恐怕隻有半年日子可活了。”

    “所以你們幫主的意思是?”楚留香問。

    “幫主準備提前開丐幫大會,確定丐幫真正的繼承人。”青年停頓了一下,“趁他還沒有撒手西去之前。”

    小公主和林朝英聽到這對話可能還需要反應一會兒,畢竟她們不熟丐幫,隻知道丐幫在這幾年裏發生了不少事,現任幫主才選出來沒兩年。

    但芙月作為隨楚留香胡鐵花一起參加過上一屆丐幫大會的人,對丐幫內部的紛爭可謂再清楚不過。

    她聽到那青年這麽說,幾乎是立刻變了神色。

    下一刻,她快步走入正堂,站到了那跪在地上的青年麵前。

    “你的意思是,丐幫要從當年那幾個人選裏選出一個真正的少幫主來了?”她問。

    “對。”青年點頭。

    “用什麽方式選?”她又問。

    “比武。”

    聽到是用這個方式選繼承人,她終於鬆了一口氣。

    “比武的話,阿七應該沒問題。”她說。

    “如果隻是比武,那確實不用擔心。”楚留香插了一句,“可那些對幫主之位有企圖的人都敢對錢幫主下毒了,在丐幫大會開始之前對小洪動手,怕是也沒什麽稀奇的。更不

    要說就算小洪贏了其他人,也不一定能在錢幫主過世後鎮住亂成一團的丐幫。”

    “戴長老也是這麽擔心的。”前來報信的青年語氣苦澀,“所以他才會派我們來找香帥,還有西門姑娘。”

    芙月聞言,迴頭和楚留香對視了一眼。

    片刻後,楚留香繼續道:“錢幫主打算何時開丐幫大會?”

    青年說明年三月初一。

    楚留香:“那就隻剩兩個月了。”

    丐幫總壇在洛陽,兩個月時間從南海趕過去,雖然不至於趕不上,但也絕非易事。

    若非如此,楚留香的語氣也不會這般沉重。

    一堂人都陷入沉默的時候,本該與此事毫無關係的西門吹雪忽然開了口。

    他看著尚未入座的自家妹妹,道:“明日出發,便趕得及。”

    其實按他們之前商議的年後打算,等過了上元,芙月便會跟林朝英一起找個合適的地方建立門派。

    但現在丐幫要提前決定繼承人,事有輕重緩急,他知道按她的性格一定會選擇先去洛陽。

    果然,下一刻她就轉向林朝英,對其解釋了丐幫麵臨的現狀以及自己和洪七的淵源。

    林朝英聽完,也表示理解:“那你就先去一趟洛陽吧,我可以在南海等你,等事情解決得差不多了,咱們再商量去哪裏建立門派。”

    “正好我也能趁這段時間多教她們一些基礎招式。”

    她都表態了,楚留香當然也不會落後很,畢竟不管怎麽說,戴獨行都是他的朋友。

    前來報信的丐幫弟子得了他們兩個的承諾,當即鬆了一口氣。

    鬆完這口氣,他還想給他倆磕個頭,不過磕到一半就被芙月攔住了。

    之後此間主人又適時地開口,派人帶他下去換了一身幹衣服。

    堂內隻剩下先前一起去過東海的這群人後,坐在最中間的虛竹才終於出聲。

    虛竹說沒想到兩年過去,丐幫竟更亂了些。

    “我若是沒記錯的話,前輩與丐幫也是有些淵源的?”楚留香忽然問。

    “是。”他點頭。

    “那我們不如跟芙月和香帥一起上路呀爺爺,反正我們迴家也是要經過那一帶的!”公主立刻撲過去搖著其手臂撒嬌,“和他們一起走,路上也正好能有個照應呀。”

    事實上,就算她不提,虛竹

    也是這麽打算的。

    於是一行人簡單商量了一下後,便決定了明日出發北上的事。

    楚留香算了算,說在座這麽多人,除了林朝英和葉孤城都要去。

    那這頓飯比起年夜飯,倒更像是送別宴了。

    他不說送別二字還好,一說,便叫剛在西門吹雪手邊入座的芙月下意識停下了準備拿筷的動作,而後忍不住朝主人家的方向瞥了一眼。

    結果斜對麵的青年竟也正好在看她,見她瞧過去,還朝她抿了抿唇。

    屋內燈火正粲然,而他展露的片刻笑意,卻足以蓋過這滿室的明亮。

    有那麽一瞬間,芙月想起了當年在雪山上,他們費盡辛苦挪開了堵住山洞的冰雪,讓月光照進來的那一刻。

    然後她記起來,其實早在那個時候,她就在想,這個人並不像看上去那樣冷。

    隻是當時的她以為這是同生共死後的錯覺。

    如今時隔近三年,她終於再確定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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