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心島。


    劍氣縱橫。


    秦桑和執劍真人坐於中庭,手執杯盞,仰觀兩根蘭葉縱橫捭闔。


    劍氣發自蘭葉。


    二人以蘭葉為劍,切磋劍術。


    一炷香後,兩柄蘭葉劍一觸即分,清越的劍鳴之音傳遍劍心島。


    “咦?”


    執劍真人正要將杯中之酒送入喉中,動作微微一頓,視線落向秦桑,“多年不見,老弟用劍愈發純熟,劍術幾近蛻變。”


    秦桑抿了口酒,含笑頷首。


    《元神養劍章》和承影劍傳承是可以相互印證的,秦桑在功法取得精進,自然而然能夠提升劍術。


    不過秦桑沒有誌得意滿的情緒,他明顯感覺到,方才的切磋,執劍真人遊刃有餘。


    “等自己的修為和執劍真人持平,不知能否逼出他八成功力……”


    秦桑自認有《毒神典》,修煉速度罕有人及,追上執劍真人應當不難,但在劍道就沒有多少信心了。


    這場切磋,其實也是一次指點。


    秦桑越強,越能體會到執劍真人在劍道上的深厚造詣,心中暗暗感歎。


    “貧道越來越期待老弟劍道大成,你我酣然一戰了!”執劍真人哈哈大笑,飲盡杯中酒,點指向他那柄蘭葉劍。


    霎時間,夜空沙沙作響。


    劍光似電,劍勢陡變,如疾風驟雨,令人觀之竟有無法喘息之感。


    未久,秦桑之劍被殺得七零八落。


    秦桑苦笑著拱手告饒。


    劍光乍收。


    一根蘭葉軟軟墜地,難以想象,方才那種淩厲無比的劍術,是以此葉施展。


    執劍真人起身,仰望蒼穹。


    明月正中,月華似水。


    他似在賞月,又似看向夜空深處,喃喃問語:“劍道,首重劍心,老弟持劍心否?”


    秦桑怔然,閉目,陷入深深的沉思。


    以秦桑觀之,執劍真人心極於劍,不求外物。


    而他恰恰相反,他所學之駁雜,世間罕有,但凡能幫助他提升,讓他離成仙更近一步,無論正邪妖魔,皆等量齊觀、習而用之。


    蕪雜之道,亦有益處。


    秦桑能走到今日,便是依靠玉佛,避諸法之缺陷,不拘泥任何一法。


    諸法相合,有時還會出現難以預料的奇妙變化。


    在對敵時,秦桑更是占盡便宜,對手或多或少會被他克製,無論何種危難,總能找到應對之策。


    可是,以他如今的實力,麵對執劍真人,自覺沒有必勝的把握!


    要達到執劍真人所說的劍心境界,難道要和對方一樣,專注於劍。


    “功法養劍,承影傳劍,似乎劍道才是自己的最佳選擇,可自己真能舍棄外道嗎?”


    秦桑皺眉,“執劍真人此言,是在勸誡自己迴歸正道,還是警醒自己,莫被劍道所迷呢?”


    月影西斜。


    待秦桑迴神,執劍真人已不在,僅餘殘羹冷炙、微涼夜風。


    以及,庭前蘭葉。


    ……


    飛離劍心島時,秦桑仍在思索。


    出星島仙湖,往東南而行,趕赴鏡台寺,當年約定之期將至,是時候再登佛塔了!


    險山之巔,秦桑站在山頂,俯瞰山下的官道。


    將入夜,官道上仍人流如織,甚至有人打起了火把,準備夜行。


    多數之人往東行,逆向的很少。


    這裏距離鏡台寺不遠了,恰好在具山治人族勢力和妖國之間的分界。


    這些凡人竟是主動遷往妖國。


    在以前,凡人在妖國隻能為牛馬,是妖獸的食糧,被隨意殘殺,苦不堪言,無數凡人拚死逃亡,托庇於同族宗門。


    現在情形卻反過來了。


    秦桑在附近沒有感知到妖修的氣息,官道也無人驅逐,這些凡人竟是主動投奔妖國。


    秦桑駐足片刻,改變方向,沿著人流進入妖國地界,探查之後,暗道果然如此。


    妖族大興妖神之道。


    妖神首要便是收攏信徒,信徒多多益善,方能香火不斷,一改往日殘害凡人的做派。


    種種傳言流入人族地界。


    在人族地界,凡人雖無殺身之患,卻也人世多艱,難言富貴。


    得知妖神不僅愛護信徒,每隔一段時間還會完成信徒的願望,顯現神跡,而凡人隻需虔誠禮敬,遂有膽大之人越境查探,真實不虛,便唿朋喚友,而今已成風潮。


    妖國之內,一片欣欣向榮之景。


    秦桑悄然撤出妖國,中途沒有停留,重返鏡台寺。


    應是真如尊者提前交代,秦桑剛到寺門前,尚未通報法號,守門的沙彌麵露驚喜,立刻將寺門打開,恭迎秦桑入寺。


    真如尊者正在閉關,得到通報,立刻出關相迎。


    入得靜室,屏退左右,真如尊者長歎一聲,“道長讓貧僧等的好苦,不知道長可有決斷?”


    “貧道正是為約定而來,”秦桑坦然說道,“此次重登佛塔,應有七成之上的機會破開最後一層封印!”


    他語氣中帶有自信。


    真如尊者聞言大喜,但沒有立刻去往佛塔,先是取出幾樣寶物。


    這些都是鏡台寺高僧精心收集的,有助於抵擋佛塔中的威脅。


    秦桑從善如流,擇取其中幾樣,在真如尊者指點下煉化。


    做好充分的準備,二人方入山澗,來到佛塔門前。


    數十年前連闖數次,秦桑對佛塔非常熟悉,不必多費口舌。


    二人默契配合,一鼓作氣連登五層,來到第六層封印前。


    在那些寶物幫助下,他們的狀態保持的很好。


    真如尊者抬手按向封印,看了秦桑一眼,用力擊潰封印。


    在封印破碎的刹那,秦桑如狂風般衝進第六層,看到熟悉的一幕。


    十八銅僧麵對入口,正在行禮之時,秦桑不由分說,衝到銅僧麵前,揮拳便打!


    ‘轟!’


    拳風如雷。


    十八銅僧神色毫無變化,結陣相迎,十八根銅棍齊刷刷打向秦桑。


    ‘嗖嗖嗖……’


    道道勁風匯聚成一股。


    以秦桑對十八銅僧的了解,這一擊當為銅僧陣最強的變化之一。


    按照常理,他們應該引導十八銅僧陣出現破綻,分而破之,不該這麽硬拚。


    不過,這正是秦桑和真如尊者分析後,領悟到的最省力的破陣之法。


    ‘轟隆’巨響,拳棍相接,秦桑身體巨震。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秦桑的拳頭抵住十八根銅棍,旋即悶哼一聲,氣勢瘋狂暴漲,全身淡金之光流轉,而非琉璃寶光。


    這一刻,他的右拳似在膨脹,有轟破一切阻礙的氣勢。


    十八銅僧亦不甘示弱,金色的佛光將它們相連,齊聲怒喝,銅棍狠狠下壓。


    ‘轟!’


    氣勢大爆。


    秦桑收拳,連連退卻。


    十八銅僧的銅棍被紛紛彈迴,其中兩名銅僧更是身體搖晃,戰陣因此而出現微不可查的遲滯。


    正是這次遲滯,給了對手可趁之機。


    一隻玉白巨掌驀然出現在其中一名銅僧頭頂,不由分說,拍擊而下。


    真如尊者一直沒有出手,就是在等在這個機會,這一擊極為刁鑽,其餘銅僧來不及營救。


    隻聽‘啪’一聲響,那名銅僧頭顱爆開,金粉四散,身體委頓倒地。


    一僧亡,戰陣破綻更大。


    秦桑後退之勢頓止,反身衝陣,如惡虎撲進羊群,身如鬼魅。


    銅僧倉促組織反擊,可惜在秦桑和真如尊者裏應外合之下,亂象愈發明顯。


    大金剛輪印包括蓮華印,本就是一門強大的鬥戰身法,再加上天目神通,戰陣變化皆瞞不過秦桑眼睛。


    秦桑如入無人之境,連揮三拳。


    ‘砰!砰!砰!’


    三僧炸開。


    真如尊者看著大發神威的秦桑,目露異芒,他看出秦桑施展的《七師佛印》,氣質和幾十年前有所區別。


    不過,因為秦桑特意偽裝,常人很難猜到,秦桑得到的是完整的大金剛輪印,隻會當他在留影上受到啟發,功行精進。


    秦桑和真如尊者聯手,很快便將十八銅僧斬殺的隻剩六人。


    接下來,曾經逼退他們的一幕重現。


    銅棍在上空交擊,金陽幻化而出,隨著銅僧一個個融入,金光無比熾烈。


    恐怖的炙烤籠罩二人。


    二人均有口幹舌燥之感,生出被大日融化的錯覺。


    真如尊者毫不遲疑,盤膝坐地,抬手打出一團紗帳。


    紗帳在頭頂幻化成傘狀,抵禦烈陽。


    同時,真如尊者身上閃爍出各色寶光。


    即便有各種寶物庇護,真如尊者仍隻能勉強自保,不敢分心,全力催動護身秘術,將全部希望寄托在秦桑身上。


    秦桑看了眼真如尊者,凝視金陽,竟一躍而起,主動飛向金陽。


    金光普照。


    一時間,秦桑如鑄金身。


    他背影堅定,迎著金光向前,沒入刺目的金光,身體仿佛消融在烈陽之中。


    他雙目微闔,感受到刺痛,以及一股恐怖的力量從金陽中噴發而出。


    到這裏,不必再隱藏。


    秦桑全力施展大金剛輪印,身如淨琉璃,不過琉璃寶光完全被金光淹沒了。


    施展佛印,秦桑正要蓄勢猛衝,心中忽然一動。


    在他施展出大金剛輪印的一刻,金陽的炙烤似乎削弱了一些。


    “這是……”


    秦桑陡然睜眼,雙目金燦,似要看透金陽,隱隱猜出什麽。


    下一刻,他的速度不降反增,將大金剛輪印催動到極致,佛印之力匯聚右拳,對準金陽的中心,重重揮出這一拳!


    ‘轟隆隆!’


    金剛浮屠塔狂震。


    秦桑一拳擊中的地方,金光中心,赫然出現了一個黑點,隨著黑點擴大,金陽碎裂,金色流光道道四散,席卷整個第六層。


    這一拳似乎打開了某個屏障,從黑點中爆發出一股吸力。


    秦桑身體一緊,沒有掙紮,任由吸力將他吸進黑點。


    一直苦苦支撐的真如尊者也被吸力籠罩,如釋重負。


    待二人離去,第六層很快恢複正常,金光重新凝聚出十八銅僧,靜靜立在原地,等待下一個闖塔之人。


    ‘嘩啦啦……’


    流水之聲入耳。


    秦桑和真如尊者一前一後進入一個奇異的空間。


    按照他們推斷,這裏應是金剛浮屠塔第七層。


    第七層的景象和想象中的截然不同,這裏有一條大江,江水浩蕩。


    天高雲淡,大江奔流,宛若真實世界。


    瀟瀟江水之上,有一位僧人立在江麵,此僧外表年輕俊秀,身著粗布僧衣、腳踏芒鞋,身無長物。


    僧人垂手而立,目望江水流淌的方向,雙目幽深。


    秦桑和真如尊者進入這裏的刹那,僧人微微轉頭,看了過來。


    接觸到僧人眼神的刹那,二人心神巨震。


    無法描述這一眼的感覺,他們感覺自己麵前仿佛不是一個人,而是山嶽、江海,甚至這天地,自己在他麵前何其渺小。


    秦桑很快從震驚中清醒。


    這是錯覺,僧人看的不是他們,深邃的目光似乎看透他們身後的虛無。


    接著,僧人抬起右手,捏出一個手印。


    他的動作似緩實疾,但每一個動作都如烙印一般,深深印刻進二人心中。


    二人心神巨震,進入了一種奇異的狀態,久久無法自拔。


    那一印刻在他們心裏,僧人的動作不斷在他們心中輪迴。


    緊接著,他們被刺目的金光驚醒,隻見一輪金陽自僧人頭頂升起,高懸天際。


    金陽耀世,浩瀚無邊。


    這金光,足可焚盡一切!


    他們大驚失色,險些以為自己要隕落在這裏,接著意識到此乃幻覺,僧人隻是一道幻象。


    “此印……九大光明印第八印,日輪印!”


    虛無縹緲的聲音傳進二人耳中,旋即僧人和金陽一起,漸漸淡化。


    最終,僧人和這段大江皆破碎化無。


    幻境消散,二人出現一座空曠的房間裏,這才是真正的佛塔第七層。


    二人漸漸迴神,對視一眼,眼神中都有自嘲和驚喜。


    不出所料,這座金剛浮屠塔果然是傳法之塔!


    下麵六層種種,皆是傳法之前的考驗。


    他們自嘲的是自己。


    看到僧人演示此印之後,他們便有明悟,十八銅僧演變出的金陽,正是日輪印。


    若悟性足夠,不必強闖第七層,便能通過那些銅僧身上獲得啟發,漸漸領悟日輪印,從而獲得進入第七層的資格。


    很顯然,他們都沒有做到,鏡台寺曆代大德高僧也沒有做到。


    驚喜的自然是此次的收獲。


    秦桑深知九大光明印的強大,沒想到在此界又得到一種,雙印同源,所以他在最後時刻受到的壓力變弱。


    二人不發一言,迫不及待盤坐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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