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這是三國演義的開場白,卻是許承龍現在的心情寫照——他跟大學女友肖小敏一直分了合,合了分,其中錯綜複雜,宛如一部言情小說。


    而這個不幸的暑假,正是他們處於合久必分的階段!起因卻是來自研二女生宿舍裏的午夜八卦大會。


    “你聽說過研究生可以留級的嗎?”


    “沒有,我隻聽說過有休學和延期?”


    “考古係不是剛出了個最強留級生許承龍麽!你問他呀!”


    許承龍聽著肖小敏發來的語音錄音,裏麵嘰嘰喳喳的女生們討論的最強人物就是他了。


    “你總是這麽倔!”肖小敏說。


    “這是我的追求。”許承龍答。


    “天下文章一大抄,你自己拚湊一下,論文不就有了麽?”


    看著肖小敏連珠炮似的發來的語音,許承龍憋了半天,剛敲下幾個字,又統統刪了,心裏隻是暗暗發狠,又有些後悔,當初根本沒準備好,為啥要選戰國舞樂考古這麽狹小的選題呢!


    不過後悔也沒有用,就為研究生論文的事兒,冷戰便開始了。打算整個暑假都躲在家裏痛定思痛的許承龍,卻迎來了一次命運般的轉機!


    前天,在他們郊區外的工地上傳來一個爆炸性的新聞,一個龐大的戰國時期的古墓群在那兒被挖了出來。


    真是天賜良機,這樣的大型墓葬,發現舞樂禮器的機會很大。許承龍當即毛遂自薦,終於光榮地對口兼職,做了文物保護現場的臨時值班員兼技術員。


    許承龍滿心歡喜,這樣一來,他既可以賺點外快,還可以借此修改修改他那被導師再三打迴,早已改的麵目全非的研究生論文!


    然而事與願違,開發商見無利可圖,以減少閑雜人員、保護文物為名,早早撤走了大部分保安和工人。在等待專家組到來之前,工地現場都是封鎖的。因此許承龍除了做一些簡單的保護指導工作之外,還要幫忙在門衛處值班,他的論文自然是毫無進展。


    在停了工的工地上,夏日的蟬鳴聲漸漸喧鬧起來,取代了之前吵雜的人聲和機械聲。


    許承龍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可是自從保安隊長兼職廚師長以來,這午飯是一頓不如一頓了。


    許承龍正不耐煩地等著保安隊長來給他換班。忽然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就見一輛紅色的小車帶著一陣飛揚的塵土衝到了工地大門前。


    許承龍饑腸轆轆,還沒吃到午飯,就先嗆了一大口灰塵,當即皺著眉,不滿地瞄了一眼,那輛小車的車標是一匹奔跑的駿馬。


    “車頭掛匹馬就當自己是寶馬了?”許承龍吐了口口水,滿腹牢騷。現在的國產車無論是車標還是造型都大肆借鑒世界名車,所以對汽車不甚了解的許承龍並沒認出這是一輛進口的福特野馬。


    “幹什麽的?閑雜人等不得入內!”許承龍一邊唿喝著,一邊就要去敲車窗。沒想到那駕駛員倒是先下來了!居然是個裝扮性感的年輕女子,隻不過那一臉的妝容倒是讓人不敢輕易去猜她的大概年齡。


    許承龍一愣的功夫,那女子已經熟練地打開了小車的引擎蓋。


    “哈哈,叫你得瑟!車壞了吧!”許承龍心裏這麽一想,一不小心就說溜了嘴。


    “你這人什麽心態啊?怎麽放心讓你這種人來看護這麽重要的文物現場!”


    “我可是考古係的!”


    “喲喲喲,真了不起!”那性感的女子挑起了大拇指,看似欣賞的目光卻像一把把刀子割在許承龍心上。


    “考古專業的人在考古現場那是在再正當不過了,總不像有些人衣食住行全靠山寨!”


    那女子四處張望著,心不在焉地問道:“什麽山寨?”


    “嗨!這小丫頭還非要我說明了啊,也行!”許承龍心裏想著,指著她的小車問道:“大姐開的是什麽車啊?”


    “福特!便宜貨!”那女子一邊應答著,一邊跑去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也不知她弓著腰在那裏翻騰什麽東西。


    “便宜貨我信,福特我還不認識麽……”許承龍斜著眼,又看了下那駿馬的標誌。心道,果然是輛山寨車!


    就見那個女子已經帶上了一雙手套,一隻手拿著把金屬小鉗子,另一隻手則拿著一把竹簽,一臉期待地轉迴了車前。


    許承龍正覺著莫名其妙,就見她一探手,從引擎蓋下夾出來一大包東西。許承龍頓時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定神一看,那是一個錫紙包裹的東西,還冒著熱氣呢!


    “……”許承龍傻了,問了一個更傻的問題:“你這是從哪弄來的?”


    隻見那個女子不慌不忙地挑開來錫紙,就見一陣熱氣,裏麵整齊地躺著幾根熱乎乎的香腸!


    這誘人的香味!許承龍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在這之前,他倒是隱約聞到了些香味,還以為那是自己餓昏了所產生的幻覺!現在頓時心中了然,又是佩服,又覺驚歎:“你……這也是醉了!”


    “你別瞎說啊,我可從不醉駕!”那女子熟練地用竹簽串了一根香腸已經遞了過來:“嚐嚐?”


    許承龍又咽了口口水:“不會沒熟吧?”他嘴上是這麽說,可手卻很誠實地接過了烤腸。


    “我跟你說,八成熟的牛排,我這車大概要跑個五十分鍾或者一百多公裏。”那女子迴頭自己也串了一根,邊吃邊說道:“這路程短,也就隻能烤個香腸啊漢堡什麽的了!最讚的還是錫紙烤魚!放上油鹽蔥蒜,往錫紙裏這麽一裹!啊呀,那味道,真是美翻了啊!”


    “大姐,你這車就算再怎麽便宜,也不能這樣折騰吧?”許承龍開始有點替她心疼這輛小車了。


    “喂,你是考古係的對吧?”那女子期待地一笑,倒是一副自來熟的樣子。


    “是!”許承龍停下了咀嚼,當然他也沒什麽可嚼的了,剛才那一根烤腸已經被他三兩口吃完了。現在他那油晃晃的臉上展現出的是一副悲憤的神情——難道我許承龍的氣場,看起來很業餘嗎?


    “熟話說,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那女子拍了拍手,摘下一隻手套,哐當一聲!瀟灑地關上了引擎蓋,看那熟練的動作就跟關上自家的鍋蓋一樣,迴頭又給了許承龍一個魅惑眾生的微笑,道:“我大概可以進去了吧?”


    “不可能,這裏是重要的文物考古現場,你不能進去!”許承龍果斷拒絕,雖然嘴巴上還殘留著烤腸的餘香。但,這就是許承龍!


    “重要的文物麽?”那女子嘟囔著嘴,失落的眼眸中,欣喜的神采一閃而過:“都有些什麽重要的發現了嗎?”


    就見許承龍嘿嘿一笑:“對不起,無可奉告!”


    “小許,放她進來,是鄭總的客人。”本來慢悠悠地趕來換班送飯的保安隊長,不知是聽到了小車的引擎聲,還是聞到了烤腸的香味,正一路邊跑邊喊著趕了過來。


    “你可以進去了。”許承龍看著保安隊長遠遠地點頭哈腰的樣子,心裏也有數了。鄭總,這家地產開發商最大的股東,他還是知道的。所以許承龍隻得識相地放行:“不過,你的活動範圍隻能是辦公區!”


    那女子本來笑眯眯的臉色,忽然一沉,冷哼了一聲,對著許承龍翻了一下白眼,一頭鑽進了小車裏,跟著一腳油門就進去了。


    不過,她這一頓白眼,許承龍倒是沒太在意,這是美女的特權,許承龍稱之為“嬌嗔”!


    “她是鄭總的客人?”許承龍故作不屑地看著已經沒了影的小車,好奇地跟保安隊長求證:“鄭總的客人怎麽就開這麽便宜的車?”


    “她這車確實不貴!”保安隊長砸吧著嘴,接著說道:“據說裸車也就四十萬左右吧。”


    “我說嘛……什麽?四十萬?”


    “嗯,叫什麽福特野馬?”保安隊長看著許承龍一臉驚詫的樣子,忽然神神秘秘地說道:“都說她是鄭總的私生女!好像今年才考上北京舞蹈學院!”


    “我說小許啊,你不也在北京麽?挨著包子鋪總容易買著熱包子不是麽!”保安隊長一臉壞笑,胳膊肘輕輕撞了一下許承龍:“要是追上了她,那可是要少奮鬥好多年呐!”


    “那倒不是什麽難事!”許承龍麵上一陣紅,一陣熱,原來還真有這麽個牌子的車!他早在工地上跟這幫人嬉笑打鬧慣了,轉念笑道:“隻不過我有女朋友了。”——雖然那個女朋友他一直拿捏不住!


    保安隊長搖搖頭,他心中卻另有一番算計。這次鄭家把寶都押在了這塊地上,可如今卻出了這麽一岔子事,隻怕這一大筆投資是要陷在裏麵了,可千萬別影響到自己發工資才好啊!


    許承龍可是餓壞了,當即拿起保安隊長帶來的盒飯,又簡單地跟保安隊長招唿了幾句,這就算交班了。


    午飯後的時光,總是讓人昏昏欲睡。這裏沒有空調,停了工之後,就連一台電風扇都找不到了。


    許承龍拖著一把破舊的藤椅,在臨時工棚外的一片大樹下找到了一塊絕佳的蔭涼地兒。


    躺在藤椅上,許承龍閉目養神,鼻中似乎還殘留著之前的那一絲香氣,烤腸誘人的香味,另外還有一點兒揮之不去的那位鄭大小姐身上的香水味。


    “長的倒還可以,就是沒什麽教養。”許承龍自言自語著:“不過,就算換成是我,在金錢堆裏長這麽大,難道還能好到哪裏去?”


    一陣陣徐徐而來的清風,帶著樹葉窸窸窣窣的聲音,仿若一個年輕女子在他耳邊喃喃細語。此時,四下的一切都是那麽的愜意。


    許承龍不覺有些心猿意馬了,他尋思著,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搞定自己那難纏的女友。想到這裏,許承龍不禁脫口而出:“是時候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了!”


    “你怎麽可能有女朋友呢!”


    許承龍一個激靈,說話的原來是剛才的那個女司機——鄭大小姐!


    “有溝!”許承龍看著鄭大小姐趾高氣昂地往前走的方向,一骨碌坐了起來,急道:“還挺深的!”他也是之前找樹蔭的時候才發現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前麵草地上多出來一道深溝。


    “呸,下流。”鄭大小姐激動地捂住了胸口,鄙夷的眼神狠狠地瞪著他,如同一隻小貓仇視著她的敵人。隻是,她渾然沒有發覺危險卻在腳下。


    說話間,鄭大小姐已經邁出了好幾步,忽然覺著腳下一空,驚得她“哎喲”一聲!這一踏空,等要再收迴來時,已經是來不及了……


    “不知是誰挖的排水溝?”許承龍小聲地解釋著,眼睛卻也沒閑著:鄭大小姐一身低胸連衣裙,半摔半躺地倒在地上,一道雪白粉嫩的溝壑,在樹蔭下也顯得別樣的火辣辣了。


    “看什麽看!”摔在地上,緩了半天都沒站起來的鄭大小姐,一把抓住了藤椅的椅腿,正企圖借力站起來,仰頭就碰見了許承龍似笑非笑,還帶著些許邪氣的眼神。


    許承龍察覺到了失態,也坐不住了,恰巧鄭大小姐正在用力,他剛一起身,那藤椅頓時失去了壓力,就聽哎呀一聲驚叫,鄭大小姐拖著破藤椅就往溝裏滾了下去。


    幾乎是同時,許承龍也察覺到了不妙,一個虎撲,左手一撈!


    結果,鄭大小姐的手他是抓到了,但是情急之下,重心不穩,兩個人一個拖著一個,一起墜了下去!


    “你多重?”許承龍問。


    “你故意的!”鄭大小姐並沒有答。


    半空中,藤椅卡在了溝壑中間,一邊掛著鄭大小姐,一邊壓著許承龍。


    兩個人麵對麵,唿吸相聞。


    許承龍感歎著鄭大小姐深藏不露的體重,鄭大小姐卻早已驚得滿麵通紅,就連額頭上也已經起了一層密密的細汗。


    “這不像是排水溝,什麽時候塌陷出的地道?或許是古墓之前的遺跡?”許承龍觀察著周圍的情形,一連串的想法在他腦海裏不停閃現。


    “下麵好像很深!”程大小姐沒有了之前的威風,牙關似乎都有點打顫了:“你……你會保護我嗎?”。


    “我說這道溝很深吧!”許承龍頗為感慨地說道:“放心,別……”他正要說別怕!忽然哢嚓一聲,卡在溝壑間的老藤椅已然從中斷了開來……


    “啊……”


    兩個人還來不及做任何準備,就一股腦兒墜了下去。隻留下一陣淒厲的尖叫聲,在那裏蕩氣迴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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