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菊園,慕容雪便立刻問道:“丁香,方才我的樣子是不是很有名醫風範?”

    “那是當然。”

    慕容雪咬了咬唇,又不確定地問佩蘭,“據說,男人不大喜歡太能幹的女人,佩蘭,你說我方才是不是表現的有點太能幹了。”

    “不,小姐表現的剛剛好。”

    兩大智囊一左一右地給她打氣,將她已經滿滿的自信心,瞬間給打到了十二分。

    踏上月牙橋,浣花溪水潺潺流過,楊柳風吹麵而過,她心裏溢滿了微醺的氣息。

    他不僅生的好看,人也那麽守禮,即便坐的那麽近,也絲毫沒有因為她生的美貌而多看她幾眼,顯見是個不好色的男人。她雖然自負美貌,但也不希望男人喜歡自己,僅僅是因為一張臉,她更希望那男人愛的是她的內在。

    她覺得耶律彥便是一個不膚淺的男人,他看上去很有教養,氣宇不凡,如果硬要雞蛋裏挑骨頭,找一點缺點的話,那就是稍稍有點愛錢,那一日幫著她追迴裴簡,要了她十兩銀子。不過,君子愛財取之以道,他大大方方地要,反而顯得磊落。反正她有的是錢,隻要是她喜歡的人,莫說是萬貫家財,便是要她的一切,她都舍得給。錢財本是身外之物,她從未放在眼裏。

    她滿懷歡喜地迴到醫館,親手抓了藥,又親手煎熬。阿泰和佩蘭搶著要來,她卻不肯,非要親力親為。她素來嬌慣,煎藥時被煙熏得雙眼流淚,可是喜歡一個人,連吃苦受累都是甜的。

    半個時辰後,阿泰提著一罐藥湯,帶著她的殷殷囑托到了菊園。

    袁承烈嚐過之後,這才端給了耶律彥。

    耶律彥躊躇了片刻,才勉勉強強喝了。

    袁承烈又將那瓶子裏的藥丸倒出來七粒,陪著笑道:“王爺,慕容姑娘怕王爺拉的脫水,特意交代要服用七粒丹丸。”

    耶律彥哼了一聲,“放著吧。”

    看這樣子是不打算吃了。袁承烈也沒辦法,這位主子素來對吃食挑剔,能暢快地喝完一碗藥,已屬難能可貴之事。

    慕容雪若不是神醫慕容麟的女兒,耶律彥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服用她配來的藥湯。本來對她的醫術沒抱希望,誰知效果竟然出奇的好,到了後半夜,腹瀉竟然止住了。

    慕容雪一大早便起床,熬了一小鍋稀粥,放在精致的食盒裏,親自送去菊園。病中的人最需要的就是關心體貼,何況他又背井離鄉來此,更是需要一

    份關懷。一路上她心裏患得患失,既盼著藥到病除,他能即刻康複,又盼著他多病幾日,好叫自己多有一些接近他的機會。

    糾結了一路到了菊園,見到袁承烈,她便問道:“葉大哥好些了麽?”

    “已經好了,多謝慕容姑娘。”

    “不必謝。”慕容雪嫣然一笑,“我親手煮了粥過來,給葉大哥養養腸胃。”

    “那再好不過了。”袁承烈將她讓進了屋子,心道,這真是一個善良體貼溫柔可愛的姑娘。慕容雪自己也這樣認為,所以來時的路上,已經設想好了耶律彥見到自己時定會露出感激溫柔的笑靨,甚至脈脈含情的目光,誰知等她進了屋子,見到的卻是一張比初見時更加冷漠的臉。

    自然,她根本不知道昨日那盒“體貼周到關懷備至”的藥膏,給昭陽王帶來了多麽大的困擾。她本是一片好心,隻可惜對男人了解的太少,也根本不理解這世上還有一種男人,就喜歡死要麵子活受罪。

    “這是我親手熬的粥。”慕容雪笑吟吟地奉上食盒,耶律彥卻沒有領情的意思,淡淡道:“多謝慕容姑娘,請問昨日出診多少診金?”

    耶律彥公事公辦的冷淡態度,讓慕容雪有點受傷。她滿心以為這將是一樁美人救英雄,然後英雄以身相許的風流佳話,可是事情的演變卻有點脫離了她的想象。

    “葉大哥不必見外。”為了顯得更親密些,她擅作主張地把公子換成了大哥。不料耶律彥拒人千裏地迴道:“醫館看病,豈有不收診金的道理,承烈,給慕容姑娘拿銀子來。”

    慕容雪看他當真,便收斂了笑意,問道:“公子當真要付診金?”

    “當然。”

    慕容雪想了想,正色道:“診金,三萬兩。”

    “三萬?”耶律彥手中的折扇啪的一聲合上了,然後笑了一笑。

    袁承烈暗叫不好,耶律彥的脾氣他摸得清清楚楚,通常發脾氣之前都是要笑上一笑的。

    “為何如此之貴?”耶律彥微微眯著眸子,看著眼前花朵一樣嬌豔的少女,心裏冷笑,本王長這麽大,還沒被人訛過呢,你倒是夠膽子。

    慕容雪一本正經地問:“葉大哥知道宜縣的三寶麽?”

    丁香和佩蘭都是一怔,她們都是本地人,怎麽都沒聽過什麽宜縣三寶?

    耶律彥在掌心裏拍了拍折扇:“願聞其詳。”

    “一是一味酒樓的水晶包子,美味絕

    倫。二是迴春醫館的神醫慕容麟,妙手迴春,三是宜縣的姑娘,宜室宜家。”

    身為迴春醫館的宜縣姑娘,佩蘭和丁香互視了一眼,對慕容雪的總結深表讚同。但是,這和三萬兩診金又有何關係呢?

    耶律彥也問出了這個疑問。

    接下來,慕容雪那海棠花一樣的小嘴便脆生生地說出了一串兒匪夷所思的話。

    “公子吃了一味酒樓的水晶包子,被宜縣的姑娘所診治,而我,恰好又是迴春醫館的大夫。因為牽扯到了宜縣三寶,所以公子的診金便價值三萬。”她大言不慚地說完,自己也頗為佩服自己的靈活機變。

    丁香更是佩服:小姐您可真能胡謅八扯胡攪蠻纏,不愧是老爺的親生女兒,這漫天要價的本事可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耶律彥閑雅地搖了搖折扇,道:“很遺憾,我沒有三萬兩銀子。”他輕描淡寫風淡雲輕的樣子完全不像是欠人三萬兩,倒像是別人欠了他三萬兩。

    慕容雪等的就是這句話,馬上就笑眯眯的看著他:“隻要你答應一件事,我分文不取。”

    “什麽事?”耶律彥麵上含笑,心裏卻在磨刀,放眼朝野,除了當今聖上,還沒人敢威脅他。

    慕容雪嫣然一笑:“請葉大哥和袁大哥明日中午來醫館吃個便飯。”

    “我若是不去呢?”

    “葉大哥若是不來,”慕容雪咬了咬櫻唇,心一橫把矜持扔到了院牆外頭,大言不慚道:“你不來,會後悔一輩子的。”說完,趁著臉上的熱浪還沒把麵頰燙紅,趕緊閃人。

    這句話有點耳熟,耶律彥忽然想到了那日在月牙橋上,她對裴簡說過類似的一句話,頓時臉色一沉。她拿他當什麽

    慕容雪請吃飯,袁承烈非常想去,但耶律彥若是不去,他也不能單獨赴約,於是便關切地問:“王爺明日去不去?”京城請昭陽王吃飯的人海了去,他素來不輕易登門,以免傳到皇帝耳中,引起什麽猜忌。

    “去,為什麽不去。”耶律彥笑了笑,眼中卻無半絲暖意。

    袁承烈跟了耶律彥十幾年,一眼便看出他生了氣,但卻不猜不透他為何生氣。那樣一位可愛美麗的佳人請客吃飯,明明是一樁風雅愉悅之事,他為何不悅?

    翌日中午,耶律彥便帶著袁承烈到了迴春醫館。

    阿泰一見,忙將兩人迎進了後頭。

    慕容家的這座宅子,是一處典型江南風

    格的庭院,白牆綠瓦,曲廊環抱,園中種著各色花草。

    丁香早已候在垂花門口,見到耶律彥,忙引著他走向後花廳。

    內院越發的幽靜,幾樹梨花開得枝頭嬌嬌如雪。

    一曲高山流水在寂靜幽香的庭院裏泠泠流淌,如水春光中,撫琴女子一襲白衣倚窗而坐,春光斜照,側影如畫。

    “小姐,葉公子來了。”

    琴聲戛然而止,慕容雪婷婷起身,迴眸一笑。

    好似十六歲的這一刻昭華,就是為了讓他驚豔。

    耶律彥微微眯起了眼眸,或許是春光太過明媚,他竟有片刻的目眩神迷。

    她身著一襲飄逸靜雅的素白裙衫,長裙廣袖的款式,顯得腰身婀娜多姿,不足一握,腰間係了一條紅瑪瑙竄成的腰鏈,顆顆圓潤如珠,色澤明豔,正中嵌著一塊鏤空白玉璧,雕的是花開並蒂。紅白兩色,襯得她珠圓玉潤,光豔動人,婷婷嫋嫋如一朵白玉蓮。

    “葉大哥裏麵請。”慕容雪迎到門口,行動間,一股清新甜美的香氣盈盈隨風而來。

    耶律彥踏過門檻,隻見花廳清雅潔淨,正中掛著一幅江雪獨釣圖。一旁的花架上擺著垂絲海棠和佛手,長的鬱鬱蔥蔥。

    慕容雪嫣然一笑:“飯菜都已備好,葉大哥袁大哥請上座。”

    耶律彥掃了一眼,這才看見花廳裏的紫檀桌上已經擺好了一桌菜肴,用同一色的白色蓋盤蓋著。

    慕容雪拂了拂手,小丫鬟白芷芙蓉立刻撤下了桌下的火爐,丁香佩蘭將那菜肴上的蓋盤一一揭開,頓時,十二道色彩光豔的菜肴映入眼簾。

    耶律彥錦衣玉食二十四年,見過的珍饈無數,眼前的幾道菜出乎意料地別致,讓他眼前一亮。味道如何不得而知,但色香味的第一個色字,便已經十足十的做到了極致。

    每一道菜肴都講究配色,唯一一道白蓮藕沒有配菜,但在盤子上做了功夫,綠瓷盤子上麵點綴著幾片銅錢草,還有一朵碗蓮,像是一幅袖珍的荷塘風景畫。

    慕容雪看著自己的得意之作,滿心期待地說道:“葉大哥請嚐嚐我親手做的菜。”

    “你親手做的?”耶律彥頗為意外,上下看了看她,這千嬌百媚的樣子,纖塵不染的衣衫,無論如何也和庖廚掛不上邊兒。

    “是啊,不信你問丁香佩蘭。”慕容雪努力想要笑得謙虛一些,奈何這十六年來,慕容麟把她捧在手心裏,恨不得將

    女兒誇成天上的仙女,在他眼裏,誰都不及他的女兒聰明美麗,從小就聽慣了讚揚的慕容雪,連頭發絲裏都灌滿了自信,想要她笑得溫婉又謙卑,實在是很有難度。

    總之,她的笑容,自信的讓人想要忍不住打擊一下。

    不幸的是,她麵前的這位,見多識廣,性子挑剔,還素來是個喜歡打擊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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