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陣仗的話,姬壽曼這位國君,的確是來了。


    可是,欒書以及其餘的“卿”之前已經表達得相當明確,對秦國的懲戒之戰根本不用國君親征。


    現在國君來了,還搞出了很大的陣仗。


    所謂的“很大”指的是國君亮出了茫茫多的旗幟,整支隊伍看上去有那麽些的“花枝招展”。


    國君還通知了在“高陵”的列國,讓他們的國君過來進行迎接。


    包括來自周王室的“卿”姬朝,還有幾個親自參與討伐秦國的列國國君,少不了各國的執政,得到消息隻能過來。


    結果,呂武過來時,看到的就是姬壽曼在與各國的國君進行社交。


    欒書則是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在與各國執政寒暄。


    其餘晉國的“卿”,他們的表情比較怪,可能連自己都不知道是個什麽心情。


    姬壽曼的不靠譜在這一刻表現得淋漓盡致,他事先沒有做任何通知,弄了晉國眾“卿”一個措手不及。


    這人來都來了,晉國的“卿”難道還能將國君趕迴去?


    偏偏他們又不能在各諸侯國的人麵前質問姬壽曼,甚至要表現得有禮和恭敬。


    搞了這麽一出的姬壽曼,他跟各國的國君交流完畢,看向了迎上來的欒書等人,挑釁一般地說道:“寡人來了。”


    有那麽多諸侯國的人在場,欒書等“卿”能怎麽樣?


    他們隻能對姬壽曼行禮。


    哪怕是滿心的不痛快,欒書還是強製忍著,恭敬地說道:“我為君上選址駐營。”


    姬壽曼露出了勝利的笑容,不搭理欒書,看向了郤錡,說道:“上軍佐,由你為寡人建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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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郤錡很直接地說:“我軍已經攻下‘高陵’,將要開拔往前,不必紮營。”


    一句話,得罪了兩個人。


    姬壽曼露出了桀驁的表情,沉聲說:“寡人要紮營。”


    這個時候,各個諸侯國的國君和貴族已經看出不對勁來。


    他們之前就在奇怪,欒書給出的通知是晉國的國君不會親征,結果姬壽曼卻來了。


    再看現在的場景,晉國很明顯發生了君臣之間的齷蹉。


    季孫行父有心出來緩和,隻是魯國人講的是“對等”,他肯定不會直麵晉國的國君,也就看向了欒書,卻看到欒書一臉的鐵青,決定還是繼續當透明人。


    周王室的“卿”,也就是姬朝倒是身份足夠,他這個時候出來緩和氣氛,不會像出現列國國君或臣幹涉晉國事務的尷尬。


    姬朝猶豫再三,仔細權衡了一番,也決定不吭聲。


    他想明白了一點,自己是姬周(晉悼公)的老師,出去容易致使姬壽曼產生誤會。


    國君沒有通知私自跑過來,往小了說隻是任性,往大了說卻打亂了晉國的戰略。


    郤錡本來也沒怎麽樣,覺得國君要胡鬧就胡鬧好了。


    可是姬壽曼卻拿郤錡來立威?


    這樣一來,郤錡就不能再無所謂了。


    他臉色青了白,白了又青,大口地喘息了幾下,動作僵硬地行禮,應:“諾!”


    姬壽曼看向了胥童,笑吟吟地說:“你來監督。”


    完全沒想到自己有戲份的胥童一個愣神,看向郤錡時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郤錡對付不了國君,還對一個幸臣嬖人沒辦法?他正用陰冷的目光打量著胥童。


    來了之後當木頭人的呂武,看了一個全程。


    得是多麽的遲鈍,或是情商低,才沒看出晉國的君臣有問題?


    晉國的“卿”已經非常克製。


    作為國君的姬壽曼卻是一再去挑動他們的神經。


    欒書已經看到了呂武,對呂武招了招手。


    呂武自然是走過去,再默不吭聲地行禮。


    這時,所有人都是站在原地。


    隻有呂武走動就非常顯眼了。


    他們看著一個身上插著幾十支箭矢的“金屬人”出現,還是走到了欒書的邊上,腦海裏出現了呂武抱著粗圓木衝鋒的畫麵。


    “陰武?”姬壽曼竟然記得呂武的名字?他很大聲地問:“因何身中如此之多的箭矢?”


    欒書臉頰抽搐了幾下,開口說道:“陰氏武統兵攻城,立下大功。”


    呂武大聲說道:“郤氏已攻打多日,武不敢獨占功勞。”


    郤周也就站出來,大聲地講述這幾天郤氏是怎麽攻打“高陵”這座城池。


    反複使用到的詞句就是那麽來迴兩三句。


    什麽秦軍早有準備。


    前年“高陵”還是秦君率軍而來的駐點,防禦被一再加強。


    郤氏動用了一個“師”,很有節奏地進攻,調來呂武攻打兵力已經薄弱的城西。


    總歸來說就是一個意思,郤氏完全有能力獨自攻下“高陵”這座城池。


    呂武自己謙虛是一迴事,功勞被抹殺則就不能接受了。


    “武奉命往渭水南麵而去,先攻‘戲’又攻‘豪’,得勝焚城而歸。”呂武摘下了自己的頭盔,露出了滿是汗水的臉龐,繼續往下說:“來時得軍令,率兵攻‘高陵’城西,破門而入!”


    我謙虛是給留麵子。


    想要完全抹殺我的功勞,我要是默不吭聲地認了,是不是以後誰都能欺負我了?


    所以,呂武絕對不能安靜,哪怕會跟郤氏發生衝突,該出聲還是要出聲的。


    欒書掃了一眼臉色陰鷙的郤錡,看向呂武時變成了讚許,說道:“可講過程詳細道來。”


    列國的君臣對呂武的印象,經過剛才那麽一幕後,可以說異常深刻。


    他們真的想聽一聽呂武的征戰事跡。


    看似沒心沒肺的姬壽曼,他看到郤氏的人臉色越來越差,哪能放棄搞事的機會,出聲進行催促。


    呂武已經入局為前提,該講的不能不講,也就將統率一個“師”去渭水的征戰過程,進行了必須要有的加工,給講了一遍。


    盡管欒書下令,該次懲戒之戰不用跟秦國講禮。


    什麽喬裝打扮地偷襲,肯定是不能講的。


    要不呂武的名聲就要爛大街。


    著重講的就是武勇,將士們的奮力拚殺。


    還有一點需要特別提一下,比如“戲”城和“豪”城的貴族帶兵出去納賦,兩座城池並沒有多少守軍,也沒有多少資源。


    俘虜到匠人和戰利品呂武讓衛睿帶著輔兵送去“王城”,要是那邊已經空蕩蕩,會留下除了匠人之外的俘虜,匠人和一些戰利品則直接送迴“陰”地。


    這麽幹當然有風險,要是被人知道了,肯定是要被拿出來說事。


    呂武願意冒這個風險。


    “四日轉戰百多裏,連破兩城?”郤錡震驚了,以至於忘記了生氣,呢喃道:“如此之勇?”


    已經對呂武有點小意見的郤錡都是這樣的反應,其餘人就隻剩下讚歎了。


    “寡人早已有言,陰武乃是猛將!”姬壽曼不斷鼓掌來增加自己的存在感,一臉嬉笑地說道:“此番,何人有異議?”


    士燮暗自歎了口氣。


    欒書與荀庚對視了一眼,雙方都看到了對方眼眸裏的困惑。


    郤錡若有所思地看著呂武,不知道在盤算什麽。


    其餘晉國的貴族,他們什麽表情都有。


    一些在場的小貴族,小腦袋瓜裏思考著,要不要去投奔呂武這隻潛力股。


    中等貴族則是決定好好跟呂武處好關係。


    各個諸侯國的國君和貴族,能有的就是羨慕和嫉妒了。


    “武。”荀庚又咳嗽了幾聲,笑著對呂武招了招手,說道:“罃多次向我提及你。”


    呂武已經進行了爭取,被迫出了一次風頭,看見荀庚召喚就順勢過去,低聲與之交談起來。


    而姬壽曼見沒人迴應,眼眸裏閃過怒火,卻還是嬉笑的模樣,催促郤錡趕緊地幫自己紮營。


    各個諸侯國的國君跟著姬壽曼離開。


    其餘的貴族,他們本來是要趁這個機會巴結一下晉國的“卿”,發現氣氛不合適也各自散去。


    沒有點眼力介在晉國更難混,發現沒自己什麽事,肯定是不會加什麽戲份。


    正在應對荀庚問話的呂武,看到欒書走了過來,向荀庚告辭要離開,卻被欒書留了下來。


    “程滑多次提及你。”欒書有點笑容可掬,特地提到了呂武的老上司。他說:“今次你做得對。”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呂武卻是聽懂了。


    郤氏要抹掉呂武的功勞,並且是在眾目睽睽的注視下要那麽幹。


    外人看也就看了,頂多又是增加了郤氏囂張跋扈的名聲。


    呂武要是自己不反抗,就是他再怎麽的勇猛無雙,以後也沒人再會尊重他。


    作為元帥、執政和中軍將的欒書,他因為職責的關係,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郤氏抹掉呂武的功勞,卻也不願意直接跟郤氏起衝突。


    這樣一來的話,呂武要是保持沉默,他固然要被瞧不起,欒書的威信也將遭受嚴重的打擊。


    欒書看到的是一個非常勇猛且朝氣的年輕人,他還知道呂武跟韓氏、魏氏、趙氏和智氏的關係非常不錯。


    作為國君的姬壽曼表現出了不受控製,還是那種完全無視了禮節和規則的不靠譜。


    欒書有多少權柄就要負起多大的責任,壓製國君就是他的責任之一。


    想要壓製國君的前提是眾“卿”意見統一。


    欒書已經開始動腦筋在部署,首先瞄上的就是好幾次跟國君起了衝突的郤氏。


    他看到呂武敢於為自己爭取,覺得呂武好像也能起點一些作用的樣子。


    “你的功勞已經記下。”他又看到荀庚在不斷咳嗽,溫和地對呂武說:“且退下罷。”


    呂武行禮告辭,耳朵裏卻滿滿都是荀庚的咳嗽聲。


    荀庚病得不輕,卻帶病出征,不是什麽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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