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登上趙家這艘畫舫後,入目處極盡奢美。


    雕梁畫棟,蘇錦作幔。


    以明珠為燈,將絨毯鋪地。


    熏籠嫋嫋,暗香撲鼻。


    有隔間暖層,使得縱是冬日,畫舫內依舊溫暖如春。


    此類隻等閑。


    當庭又有朱欄白石,綠樹清溪。


    奇石柵欄內,朵朵鮮花嬌豔。


    不似人間……


    打開格子花窗,可盡覽湖光景色。


    西南一角,又有露台一方。


    上有古琴,還有一白衣佳人撫樂。


    賈琮穿過珠簾饒過插屏進來後,就見晴雯等人一個個眼睛滴溜溜轉動著,打量著畫舫內的各種陳設。


    雖說她們也是公府豪門長大的丫頭,眼界並不算窄。


    但在船上造山造水造花池,又以夜明珠為燈的奢靡做派,她們卻是聞所未聞,頭一迴開眼,哪能不新奇?


    隻是礙於某個氣場強大的存在,她們隻能巴巴的瞪眼看……


    賈琮笑道:“想看什麽就近前好生看,南省人常笑北人土,不懂風情,如今看來,的確是他們會頑。”


    見晴雯幾個低眉耷目,還是不敢動。


    上麵葉清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賈琮指著她對晴雯等人道:“今兒在畫舫上,不用當她是金枝玉葉,她也不在意這個。都拘束著,反而逛不痛快。”


    葉清終於發話了:“我本來就不是金枝玉葉,我爹不過四品小官兒,還沒你們主子的官兒大。不過今天不用論出身,忒俗氣,想怎麽頑就怎麽頑,都是難得出門逛一迴。”


    晴雯等人這才高興起來,一點點挪步,往畫舫中間的小花園走去,彼此間眼神神秘交流著。


    小花園內還有幾個圓凳,幾張矮幾,幾上皆是瓜果點心。


    小角兒帶著方方元元,直達目的地……


    賈琮這才不用管了,往裏麵走去。


    到了跟前,就聽葉清正和黛玉嘀咕道:“外麵都說他不好女色,誰能想到他養了這麽多美婢?林妹妹你瞧他剛看的那個,嘖嘖嘖,一看就是房裏人!其她那幾個,八成也都是。”


    黛玉聞言,繡帕掩口輕笑不已。


    賈琮好奇問:“你也會聊這些?”


    葉清挑眉警告:“太羞辱人了吧?我也是女孩子!”


    賈琮似迷糊了:“女孩子還問我要花魁?”


    黛玉咯咯樂出聲來,靈動的美眸,看看賈琮,又看看葉清。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賈琮用這種語氣態度和人聊天。


    好似客人,有些疏遠。


    但是……真若是客人,也不會這般直白。


    葉清翹起二郎腿,瀟灑不羈,揚了揚下巴,道:“說好的花魁呢?坐畫舫遊瘦西湖,若沒揚州瘦馬作陪,豈不缺憾?”


    賈琮先看了眼低下頭的黛玉,無語對葉清道:“你好意思不好意思啊?瘦馬是將女孩子圈養起來養成花魁,這般作踐,你身為女子也頑笑?”


    葉清更好奇:“我不好意思?你們男人做得,我們女人說不得?”


    賈琮:“……”


    黛玉看著葉清崇拜道:“姐姐真厲害,頭一迴看到有人能辯贏三哥哥。”


    葉清自嘲一笑,道:“林妹妹可千萬別學我,女人越逞強越不討人喜,你這三哥哥心裏快厭煩死我了。你若學我,卻是自討苦吃。”


    黛玉聞言一怔,看向賈琮。


    賈琮搖頭道:“我沒這樣說過。”


    葉清譏笑道:“但你就是這麽想……行了,我管你喜歡不喜歡我,快將花魁請來,我還沒見識過江南美色呢。”


    賈琮警告紅著臉但眼神活躍的黛玉:“你別跟她學,刺激的並非都是好的。”


    一言說的黛玉麵色羞紅,卻被葉清連連揮手趕開:“就準你們臭男人快活,還不準我和林妹妹見識一迴?快去快去!”


    賈琮無語,去了露台處,那撫琴美人忙起身見禮:“圓圓見過恩人。”


    賈琮忙止住,道:“不要這樣叫,沒必要……你的東主沒有為難你吧?”


    圓圓姑娘目光盈盈的看著賈琮,輕輕搖頭,道:“有恩……公子之言,揚州府沒人為難奴家。”


    賈琮並不為這股幽情所動,他點點頭,道:“那就好,往後好好生活吧,你的日子還長,若有何難處,可往錦衣衙門求助。今日本不欲勞煩姑娘,隻是我也不認得其她人,所以隻好勞煩姑娘一迴。不過姑娘放心,今日都是我家裏的女孩子,唯一的客人亦是女子。她雖愛頑笑些,卻並無壞心。”


    圓圓姑娘聞言感激一笑,福了福,道:“公子不必解釋呢,能為公子略盡綿薄之力,本是圓圓日夜所盼。且,奴家自幼便學著如何服侍人,想來不會出差錯的。”


    賈琮笑著點點頭,便邀請她一起往裏麵去。


    “圓圓見過公子、小姐。”


    圓圓姑娘見葉清書生打扮,便以公子相稱,而黛玉自然是小姐。


    不過這會兒黛玉臉實在紅的厲害,眼睛都不敢直視,打她記事起,就沒做過這等離經叛道之事。


    雖然之前也見過青兮,可從良妓到底不同。


    現在卻是和傳說中爺們兒做的風流事一樣,乘畫舫,招花魁。


    若是被府裏老太太、太太們知道了此事,哪怕她再受寵,怕都要受責問。


    好在這時賈琮解釋道:“圓圓姑娘也已經脫了賤籍,今兒是最後一次出場。”


    聽聞此言,黛玉總算舒了口氣,抬起眼簾看著賈琮抿嘴一笑。


    雖然見識花魁確實刺激,可傳出去到底與名聲有礙。


    賈琮尋一個這樣的來,那就不相幹了。


    葉清卻不滿:“喂,你給我打折扣啊!”


    賈琮對圓圓道:“讓這位葉大爺,見識見識你的手段。”


    圓圓早知道葉清是女兒身,所以也不顧忌什麽,其實哪怕葉清果真是男人,隻要賈琮開口,她也不會拒絕的,隻是心裏總會有些失落。


    這會兒卻不妨事,她聞言後幽情一笑,然後碎步上前到葉清跟前。


    見葉清明亮的大眼睛認真的看著她,心裏一慌,咬了咬唇角,輕輕坐在葉清腿上,幽怨哀婉的喚了聲:“大……爺……啊。”


    換做平常男子都未必能吃住這股勁,一旁黛玉隻被餘波波及,此刻眼睛裏都是水汪汪的,葉清卻哈哈高興起來,還伸手捏起圓圓雪膩的下巴,細細端詳起來,直看的閱人無數的圓圓姑娘心裏發毛,然後才聽葉清問道:“好美人兒,可會吹簫否?”


    “噗!”


    賈琮剛坐下喝了口茶,聽聞此言後,悉數噴出!


    ……


    揚州北城,剪子巷。


    揚州府雖不似都中長安嚴謹的格局,但總體而言,還是東富西貴,南貧北賤的布局。


    東城富賈西城官,南城貧民北城賤。


    所謂的賤,指的是從事的行業。


    偌大一座富貴城,有光鮮的一麵,自然也就少不了下九流的行業。


    剃頭搓腳,販夫遊郎,戲子龜奴。


    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好不熱鬧。


    剪子巷內,原本住的都是戧菜刀磨剪子的手藝人,隻是後來有一兩戶不做這行業搬走了,房子也就空了下來。


    不過,空了幾年的房屋,昨夜卻忽然搬來了新人,人數還不少……


    並不寬敞的堂屋內,擠了十三四人,人員亦是五花八門。


    有僧有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讀書人有莊稼漢,有屠夫還有公門中人……


    不過坐於正中主事的,卻是一個黑紗蒙麵的婦人。


    她是明香教內的地位,僅次於教主和吳護法,是明香教內掌控財權的護法,被人稱為幽姨。


    是與吳護法一個時代的老人。


    昨夜得聞明香教教主、護法並兩大舵主被擒的被擒,被殺的被殺,震驚之後,幽姨便召集了揚州附近的所有好手,前來議事,商討如何拯救教內高層。


    負責打探消息的人早已傳迴消息,教主等人就被羈押在鹽政衙門內,而鹽政衙門內除卻一些鹽丁外,錦衣衛反倒不多,聽說大部分錦衣衛都護衛著那位天子鷹犬攜家眷一起去遊瘦西湖了。


    這就給了他們極大的機會!


    “護法,咱們重金收買了三個鹽政衙門裏的人,都說衙門裏現在沒多少人了。雖說還有不少鹽狗子,但隻要派人去舉報,揚州城外發現有人運私鹽,就能調走大半。憑咱們的身手,至少有八成把握救出教主!”


    一道人看起來頗為精明,手裏握著一把拂塵,大聲道。


    一旁一書生卻遲疑道:“我怎麽總覺得,這又是那賈清臣的一個毒計?”


    旁邊一老漁夫苦笑一聲,道:“誰還看不出這是計?可縱然這是請君入甕之計,但他的確將鹽政衙門內的大部分兵力都調離了。隻剩下幾十人,擺明了是給咱們一個機會。若是能敵的過這數十人,就能救走教主護法他們,若是敵不過,本領不濟,那活該死無葬身之地。”


    書生皺眉道:“呂老,此人這麽自負?”


    老漁夫點點頭,道:“他就是這麽自負,也有自負的本錢。”


    一婆子皺眉道:“那到底該怎麽辦?”


    老漁夫道:“這等大事,隻能請幽姨來拿主意了,到底該怎麽救?”


    一直居中沉默的幽姨,見滿屋人都看向她,等她拿主意,便緩緩點了點頭,用沙啞的聲音道:“教主、護法為我聖教根本,不容有失。既然賈家豎子給了我們這次機會,我們就給他這個麵子。此次出手,人數貴精不貴多。就按劍道人所言,先想法抽調開鹽丁。待到夜裏,再輔以火攻,亂其陣腳。你們率教眾在外做佯攻,教內身手最好的二十人與老婦一起進去,營救教主護法!聖母明王保佑,務必趁賈家子迴返前,救出教主、護法!”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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