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趙長平。”


    “他一個孩子,懂得什麽?”


    “他有資格知道。”江鄴刀鋒一側,“他的靈根是如何被毀的?你不知道麽,八,風!”


    “八風”冷笑一聲,“那他就該死。”


    “你……”


    隻聽“嗖”地一聲,似是一陣風過,“八風”朝著窗外逃去,江鄴提刀跟上,隻聽“啊!”一聲叫喚,江鄴一個跳身進了趙長平的屋子,“八風”嘩啦一下從他臉頰上刮過去,他果真像一陣風,又輕又冷,江鄴抬刀一掀,掀開他的袍子,“八風”很是敏銳,一把扯過袍子,“呲啦”一聲,被割下袍子一角,江鄴還想再追,卻聽地上一聲叫喚。


    “大……哥……”


    他喚得微弱,急促,江鄴立即放棄追捕,轉身去扶他,趙長平半躺在地上,穿著單薄的裏衣,鋒利薄長的風刃造就一道從心口到小腹的細長傷口,細密的血珠滲出來,他覺得疼,可是他沒有說,與此相比,他更覺得自己喘不上氣,江鄴從後麵拖著他,往榻上拖,他卻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大……大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別說話。”


    江鄴拖他到榻上,握著手給他輸真元,趙長平的手還沒長開,還不算大,但有很多細小的繭和傷口,大概是因為常常在外麵爬樹捉魚……他的手已經越來越冷了,趙長平往迴縮了縮自己的手,氣若遊絲:“我知道我快死了……大哥……小時候……我也有過這種感覺……腦袋沉甸甸地,眼前是花的……喘……不上……氣……我不知道……怎麽活過來的……可是這次……大哥……你救不了我的……”


    江鄴握著他的手在發抖,冷汗滲進發絲,他一生不吭,兩眼死死盯著半闔著眼的趙長平,他臉上一片僵硬的慘白,隻有兩片唇還在微弱地翕動,間斷性地發著聲:“大……哥……叫爺爺……好好……活著……”


    江鄴咬牙切齒。


    他才十五歲!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人!為什麽平白被奪走活著的權利!憑什麽!!


    江鄴握緊了趙長平已經冷透的手腕,他口中的細語逐漸小去,逐漸無聲,江鄴緩緩直起身,將他的手輕輕放在他自己的小腹上。


    他輕輕拉上被子,指尖拉出一個傳訊條,想了半天,竟不知道該將這個消息告訴誰。


    告訴嚴映嗎?他真的關心趙家人麽?


    告訴三師父?可嚴家人的事情,說到底又跟三師父,跟兩儀山有什麽關係?


    思索了半天,他在尾注寫下了兩個字。


    江舟。


    也許江舟沒有義務知道這件事……但是枯禪觀作為救世之觀,有權利知道這件事。


    由此,江鄴心裏更生了另一個想法。


    “八風”到現在仍然活著,為什麽枯禪觀沒有對他出手?


    是“八風”已經強大到連公孫觀主都打不過,還是“八風”對九州無害,枯禪觀不打算出手約束?


    江舟坐在謝先生的躺椅上,手裏揣著個暖爐,打了個噴嚏。


    謝先生看了她一眼,手裏的扇風起火的動作沒停,爐上的藥茶吱吱地叫喚,白霧縷縷,煙霏露結。江舟咳嗽了兩聲:“嗆死人了,謝先生,您煎的是湘川上下長遍的朝天椒吧?”


    “就是讓你吃上一碗現煎的朝天椒,也無法叫你枯寒的經脈迴一·點溫。”謝先生難得跟著打趣,“才給你個氣罩,下山幾天就用得稀爛?真是個不要命的。”


    江舟縮了縮脖子,沒說話。寒氣從經脈裏向發膚擴散,她頭一次感到有點心虛,於是沒頂嘴。謝先生又說:“江鄴沒過幾天就會來,到時候放不放他,全看你的表現。”


    “我?”江舟抬眼看了看謝先生,也沒遮掩,直接道出了想法,“謝先生的意思是?”


    “江鄴來此地,是為要你下山……”


    “他巴不得我迴山去,不要再幹涉他的行動。先生,嚴映的話你也信?”


    謝先生看了她一眼,笑了一聲,手裏的藥罐傾斜,罐口倒出濃稠的烏黑藥液,他端起藥碗,遞給江舟:“那就打個賭。”


    “我不賭。你們幾個一個比一個會算,我賭不過。”江舟很識趣地拒絕了要求,接過藥碗,她皺著眉頭捏住了鼻子,“這什麽玩意?是人喝的?”


    “不是人喝的,你也得喝了。”謝先生一臉沉靜,語氣不容拒絕,“不快速修補你的真元,再給你打十層氣罩都不頂用。”


    江舟捏著鼻子閉著眼睛把藥灌了,粘稠的苦液自上而下流淌,一路通暢到底,一瞬間,豐沛的精氣鑽進每一根經脈,江舟忽然覺得自己內丹處湧起一股暖流,溫柔的熱意緩慢地流進四肢百骸,江舟枯寒的經脈瞬間活了過來,她握了握自己的手,手心迴溫了,她的身體終於暖過來了。


    門又開了,江舟抬頭,眼前還有些真氣上浮,看不清明,她揉了一下眼睛,來者已至身前。


    雪白的鵝毛大氅在空中拂動,停在江舟眼前。江舟嗅到了她身上那股冷颼颼的鬆針香,登時涼得她渾身打了個寒戰。


    “江鄴不成十四式,你讓我指望誰去打新魔主?”


    江舟摸了下冰涼的鼻尖,目不斜視看著前方,沒有起身,也沒有看向公孫洮,隻懶懶答道:“您是救世主,怎麽將此任務推脫到別人身上?”


    “江鄴不是別人。”


    “憑什麽?”


    “作為靈血一脈繼承者,他必須保護人族,這是他的責任。”


    江舟手抖了一下,她端好了藥碗,穩穩放迴桌上:“那是繼承者的責任嗎?作為江家人,就該為天下人犧牲麽?有人問過他們的意見麽?有能力就該有責任麽?天下人欠他們怎麽的?”


    公孫洮微微眯眼:“江舟,下山一趟,心思倒是野了不少。”


    江舟抬眼,將公孫洮危險的目光直直對了過去,一臉無畏:“我說的是實話。”


    “那天下蒼生,我也不必管了。”公孫洮聲色冷淡。


    “非要我說出來麽。姑姑,您根本不愛蒼生,也不想當救世主,當年不過是公報私仇,陰差陽錯成了人族的英雄,您本就不關心天下蒼生,又何必做這一遭?”


    公孫洮:“……”


    江舟:“不出我所料,君止言被救迴來沒多久就被您扔出去了吧?”


    公孫洮:“風提葉願賭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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