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鄴躺在屋簷上,說不上心裏的感受。一麵他覺得放鬆,至少將江舟送走,就無人再逼他用碧炎血,可江舟若走……


    屋頂的風愈加地冷,江鄴從屋簷上再次坐起來,想了半晌,又飛下了地,迴了房。


    落了燈,江鄴忽見眼前落下一片靈葉,他伸手握住,碾碎,聽見裏麵飄出一句話。


    “小子,我說了,叫聲姑奶奶就給你鬆開!”


    靈葉會儲藏靈能,聲息,香與氣。


    這片靈葉大概是從那邊的廂房飄來的,儲藏了一部分江舟的聲息和靈氣,才沒有散。


    又飄下一片靈葉,江鄴像是鬼使神差,立馬去接住,碾碎。


    “呦!江少爺什麽時候這麽禮貌了……”


    靈葉化作細煙飄散,江鄴在心裏歎氣。


    他什麽時候脾氣這麽好了?從前門派裏的師兄弟笑話他落難公子,總少爺少爺地叫他,他聽見一次就衝上去打一拳……雖說每每被罰的都是他,但久而久之,知道他愛拳頭說話之後,就無人再跟他講話了。


    江舟偶然一句冷嘲熱諷的“江少爺”,有時倒叫他想起從前那些衝出去的拳頭。江鄴合衣而臥,心想:


    若江鄴不姓江,江舟還會跟隨麽?


    ——不會罷。


    自問自答過,江鄴睡去了。


    清晨,一場輕微的地震。


    趙長平睡得最死,先醒的是趙老先生。


    他扶著牆看了看四處被震倒的桌櫃,緩緩踱到門前,趙長平衝到門外敲門喊人,江鄴睡得最死,趙長平先喊出了趙老先生,迴頭一看江舟已經出了門,一臉肅穆。


    天池裏的花壇崩裂開來,土石滾落一地,枯樹歪倒,影壁坍塌,整個院落一片混亂景象,嚴映撿了個瓷片打開了窗,對著江舟遙遙喚道:“江小姑姑,煩請你去結界之源看一看。”


    江舟走進了正房裏屋的天窗處。隻見巨大的結界樹樹幹間,裂開著條寬縫,縫裏淌著些黝黑的黏液,自下往上汩汩地流。


    這是地脈之能倒吸的現象。


    虯城有危險了。


    江舟疾步走到嚴映窗外,她一手支著窗,嚴聲道:“地脈能量倒吸,地撐不起城,這裏不僅要地震,還會坍塌。”


    嚴映難得地斂去了臉上隨意懶散的表情,道:“這件事……我沒有辦法。江小姑姑,你有辦法的吧?”


    江舟沉默了半晌,看向了江鄴的房間,然後搖了搖頭:“這迴……恐怕不會是我能控製的事。”


    鎮得住地脈能量的隻有靈血一脈,一脈嚴氏的丹陽血,一脈江氏的碧炎血。


    嚴映雖是嚴家唯一的血脈,卻不是純種的丹陽血,但江鄴是。


    江鄴方大夢初醒,他習慣姓第一時間去摸刀,卻猛地發現刀不在身邊,一個激靈,江鄴從榻上彈起來,這才發覺屋內的一片歪七八倒的淩亂現象。刀也並非是不見,隻是掉在了地上。


    後知後覺的他迅速合好了衣提刀出門,隻見天池裏的人都靜默著,看著他。


    趙長平站在離江舟不遠的地方,看腳尖的方向,兩人剛互相講過話,趙長平還是一臉疑惑,江舟麵色卻很沉靜,像是在等著接下來發生的事,嚴映沒出來,但是窗開著,他能看得出,嚴映已經醒了。


    隻有趙老爺子,在一旁慢慢地踱著步子,把歪倒的石桌石椅扶起來,整個天池裏隻聽得見咯咯吱吱的挪動聲,氣氛一時安靜地有些詭異。


    江鄴察覺不對,抬眼問江舟:“怎麽?”


    江舟:“……地震了……”


    江鄴蹙眉:“虯城世代靈血鎮壓地脈,怎麽會……”說著他就好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立即打住了,他狐疑地看向嚴映的房間,“嚴映難道不是……?”


    “他不是丹陽血的初純種繼承者。”江舟緩緩道,“隻有你……”


    江鄴的神色瞬間變了一變:“住口,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江舟沉默了。


    “這也是你的計劃麽?”江鄴往前走了兩步,目光從窗外往裏望,“或者說,是你們?這地脈之災,就是你說的災麽?”


    “……我勸過你。”


    “你知道你勸不動我。”


    江舟:“……怎麽說都是你對。”


    他又向前走了兩步,目光淩厲地望向嚴映,嚴映看著他,蒼白的臉上許久才動出一個勉強的笑:“江師弟……這種玩笑開不得……”


    江鄴再次將目光投向江舟,江舟不說話,忽地地下又是一震,趙老先生哎呦一聲晃倒了,趙長平踉蹌了兩下站住了,江舟一手扶住了牆,硬是紋絲不動,她直直看著江鄴:“江鄴,不是我在逼你做抉擇,是你的良知……你不可能允許自己再坐視一個城池的毀滅……”


    江鄴咬咬牙,利落地轉身朝正房走去。


    江舟叫住他:“你若是坐視不理,我們沒有人會責怪你。”


    話一出口,江舟就後悔了。


    她說這幹什麽呢?讓江鄴使出第三次的碧炎血不正是她的任務麽?隻要達成,江鄴再壓製不住靈血之能,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練就橫江一刀十三式,重現當年威儀,助姑姑一臂之力。成功的關鍵不正在這一步麽?


    她現在又在做什麽自相矛盾的事?真是憐憫心過了頭麽?


    江鄴進了裏屋,隻見結界樹四分五裂,黑色的地脈之水汩汩地倒流,他幾乎沒有猶豫地,抬起刀在手上割了一把,而後迅速將滲著血的手按在樹上,樹間的裂縫受到感應,裂縫逐漸合並,地脈之水逐漸停止倒流,那種底地底下傳來的微震也逐漸消失了。


    他緩緩放下手,已感到周身四處遊走的靈血,貫衝著全身的經脈,他心中明了,他已經完全打破了自己給自己下的封印,此後他的每一分術法,都擺脫不了碧炎血的入侵了。


    心下一惱,心中清楚嚴映不會拿一城的百姓跟他賭,電腦仍有被利用之感,他合上左手掌,看向了眼前恢複如初的結界樹,忽地一陣恨意上湧,他轉身迅速離開了正房,迴屋裏用最快的速度打好了包袱,出門就往外走,趙長平見他要走,忙一把撲上去:“大哥!你怎麽要走!!!”


    江鄴一把按著他的腦袋往外一扒拉,趙長平就被按著摔倒在地上,趙長平故意“哎呦!”了一聲,江鄴絲毫不予理會,頭也不迴地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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