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的漁村雖已蕭條,但海平麵下依然是個熱鬧而奇妙的世界。

    背上長著圓錐形rou刺的海參躲在礁石邊,幾個月才會動一動樹枝樣的觸手,撈一把泥沙來吃。有著剃刀狀牙齒和梭子形身體的梭子魚在淺海裏成qun來去。章魚除了強有力的腳和吸盤可以俘獲敵人,還能噴出墨汁隱藏自己,連體形接近的鼇蝦都不是他的對手。

    在陽光照不到的海水深處,也並不是黑暗的世界。無數光怪陸離的魚兒會發出紅白藍綠各種彩光,照亮身邊,當然,也會照亮千丈深處的北海龍宮。

    但北海龍宮卻像一座廢棄的宮殿,沒有熱鬧的筵席,沒有歡快的樂聲,也沒有進進出出的蝦兵蟹將,於是,膽大又無聊的魚兒開始在窗欞之間穿梭,連珊瑚礁也開始在庭院中蔓延。

    這天,一條體型龐大的青龍突然穿過海水,急速向海底沉降,驚散了成片的魚qun。

    它經過龍宮卻沒有停留,繼續向更黑暗的深處遊去,隻是它遊過的地方,水裏濺起一股血腥味,引來一些嗜血的魚種,貪.婪地圍過來,卻像嗅到了什麽,驚慌地沒命地逃遠。

    海究竟有多深,沒有人探得清。連龍王都不敢抵達的萬丈海溝,就是個從遠古遺落的迷。那裏再也沒有任何生物,仿佛隻有徹底的永恆的黑暗。這條青龍此時就衝進了這片萬丈深處的黑暗。

    它似乎已精疲力竭,再也無力遊動,龐大的身軀歪倒在海溝裏,竭力昂起的頭顱艱難地迸出兩個字:師父……

    海溝的沉寂裏有了躁動的氣息,一盞鬼火似的微光照射到它的身上,微弱的光柱裏一隻枯樹枝般的手停在它受了重傷的尾部,輕輕地摩挲轉動。半晌,它終於嗷地一聲嚎叫,身子在海溝裏一滾,變成了一個青衣男子。

    “傲因,是誰傷了你?”一個尖利到刺耳的聲音從那隻手的後麵響起,聽起來就像可怖的幽靈。

    “師父,弟子無能,我沒有看清他是誰,他的法力遠在弟子之上。”傲因雖能變迴人形,仍然十分虛弱。

    鬼火似的微光跳動著,一盞變成了兩盞,又變成四盞……很快變成影影綽綽的無數盞,終於看清了火光包圍的中央,出現了一個離奇的怪物:

    他的頭像一隻大鳥,有著尖尖的喙,耳朵像蒲扇,耳廓上各纏著一條青蛇,頸部往下卻是一條魚的身體,覆蓋著紅色的鱗片,本應是魚鰭的位置,他卻又生出兩隻人形的手和八隻章魚一般的腳。他兩隻手和八隻腳上,分明都鎖著鐵鏈子。

    麵對這樣一個恐怖的怪物,傲因卻撐著尚未複原的身體,恭恭敬敬地伏到他的腳下,“師父,我雖沒看清他的人,卻認得他的兵器,徒兒定會報仇雪恥。”

    怪物道:“不必著急,為師已經幫你療傷,你稍歇片刻就會沒事。傲因,你不是為了報仇才迴來找師父吧?”

    傲因道:“弟子是有消息來告知師父。弟子得知,天界最近發生了大事,司法天神楊戩的妹妹因為私配凡人被壓在華山之底,她的兒子學成法力後殺死舅舅,劈山救母,誰料華山被劈開後,裏麵竟有女媧娘娘授意的新天條。因此,天界已經廢棄了實行萬年的舊天規。”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舊天規被廢除了?”怪物淒厲地尖叫起來,兩隻眼睛也從鳥頭兩側突了出來。

    “是的,此言不虛,的確舊天規已廢。”

    “哈哈哈哈”怪物狂笑起來,刺耳的聲音使火光搖動,魅影重重,“太好了,玉帝老兒,你居然廢棄了天規,你是把禺疆忘了吧?”

    傲因驚愕地看著師父。

    “傲因,你師父我,偉大的海神和瘟神禺疆,就要自由了……”名叫禺疆的怪物從它的魚身體裏吼出了興奮到變調的聲音。

    “退開!”禺疆身側的一隻手突然變形shen長,抓住了傲因,輕輕一扔,傲因就像斷了線的風箏,滑向遠處的海水。

    就在這一瞬間,隨著天崩地裂般的一聲巨響,萬丈海溝像被鋸斷了,海底紅色的岩漿噴湧而出,冰冷幽暗的海水沸騰了,禺疆手腳上的鐵鏈砰然斷裂,被紅色的岩漿裹挾著,在沸騰的海水了融化了。

    當巨響平息,那鳥頭魚身八隻腳的怪物不見了,一個披著鮮紅的長袍,鬼魅般枯瘦的人影站在海底,他的身邊鬼火一樣的燈燭又包圍了他,照得他凹陷的雙頰和幹癟的zui唇忽明忽暗。他輕輕一勾手指,剛才被彈出的傲因又迴到了他身邊。

    傲因欣喜萬分,“師父,您恢複了人形,那些鎖鏈……”

    禺疆冷笑道:“你有所不知,玉帝萬年前將我鎖在萬丈海溝,那些鎖鏈是天規所化,牢不可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天規也有被廢除的一天。哼,新天規一出,這舊天規的鎖鏈,還怎能鎖得住我!”

    “太好了,恭喜師父重獲自由!師父定能摧枯拉朽,縱橫三界,所向披靡!”

    禺疆向傲因招招手道:“你且過來,我有事囑咐你。為師沉寂海底太久,對三界的事情所知甚少,正要靠你多說些給我聽。既然我禺疆脫困,就要幹一番大事業給那玉帝老兒瞧瞧。”

    “玉帝算什麽,師父可以取而代之,做三界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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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禺疆頷首道:“你有這樣的雄心,不愧是為師的徒弟。你那昏庸的父王連個太子都不舍得給你做,你跟著為師,不必稀罕北海太子那鳥位子,天界的大元帥都歸你做得。”

    “傲因追隨師父,全聽師父謀劃。”

    禺疆環顧四周,對沒有任何生物的海溝似乎很滿意,“這裏清淨,我已經習慣了。徒弟,我可不希望我重獲自由的消息從北海傳出去。”

    “師父放心,絕對不會有人敢報信。”

    “是嗎?那你的父王和弟弟呢?”禺疆笑得yin惻惻。

    “他們不識時務,”傲因的臉上有幾分得意,”我早已將他們軟禁在龍宮之內。如今的北海,完全在徒弟的控製之下。”

    禺疆用他暴突的沒有睫毛的眼睛看著徒弟,又像是讚賞又像是諷刺,“敖順這個笨蛋,君臣無父子,廢了你的太子,倒為自己挖了墳墓。成大事必須萬無一失,為師在北海絕不容有任何差池。你會不會因為你的父母兄弟手軟啊?”

    傲因神色決然地說:“徒兒的名字從敖因改為‘傲因’起,就再無父母兄弟。”

    “好。”禺疆手中多了一個瓶子,“敖順畢竟是你父親,我沒有那麽絕情,隻要他乖乖地,我會讓他在海底安享晚年。這是專門對付龍族的化龍丹藥,龍族一旦服下此丸,就再也不能脫離海水。隻要它們膽敢離開大海,半個時辰之內routi與精魂都會散去,變成氣泡。”

    傲因顫抖地接過瓶子,眼中多了一層恐懼。禺疆冷冷地說:“你知道該怎麽做。”

    傲因悄無聲息地走進有些破敗的龍宮大殿,袍袖一揮,漆黑的大殿裏幾顆明珠才放出了光芒,蜷縮在角落裏的幾個蝦兵急忙圍攏過來,畏縮而恭敬地施禮,“見過大太子。”

    “父王這麽節儉,連燈都舍不得點。”傲因牽了牽zui角,“你們伺^候得是否用心、周到?”

    “迴太子,一切按照太子吩咐,他們都在內廷之中,沒有離開過。”

    傲因點點頭,“在門口守著,我去看看。”

    傲因穿過大殿走向內廷,這裏的每一個迴廊他都再熟悉不過,他閉著眼睛就能說出迴廊裏的每一幅壁畫,每一尊石刻。

    他從出生起,就把這裏當成無憂無慮的天堂,母親寵溺他,弟弟追逐他,下人盡心伺^候他,他是當之無愧的王子,他遨遊在無邊無際的大海,擁有無數的奇珍異寶。

    一到節日,東海、西海、南海的堂兄弟姐妹們便來聚會,北海龍宮金碧輝煌,飲不盡美酒瓊漿,徹夜不散歌舞奏樂。傲因迴憶起往昔,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是誰,是誰毀掉了這一切?

    沒錯,是這個人,敖順,他的父親,毀掉了他的幸福。無論他多麽謙卑地討好父親,父親總是不喜歡他。

    父親更喜歡他的弟弟。母親誇他聰明有心,可到了父親zui裏,聰明就變成了狡詐,有心就變成了心機太多不可靠。而在他眼裏笨拙無用的弟弟,在父親眼裏,卻是善良誠實的好孩子。

    他是長子,理應被立為太子,當仁不讓的繼承人。母親在世時,父親拗不過母親,立了他為太子。但是母親去世後,父親與他的關係越來越糟糕,竟然在一次爭執之後,當著qun臣的麵,父親廢了他的太子之位,改立他的弟弟為太子。

    這是傲因的奇恥大辱。他周圍多了無數嘲弄的眼光,下人們對他的謙卑也似乎少了許多。他變得離qun索居,孤獨的青龍,向越來越深越來越黑暗的海底躲去。

    他在萬丈海底嚎啕大哭,發泄xiong中的憋悶時,意外地看見一個怪物,怪物被鐵鏈鎖住了手腳。怪物聽到了他的哭聲,狠狠地嘲笑他說:“哭有屁用,沒有實力的人,永遠不會成功。”

    他憤怒地對怪物吼叫,“你有本事,怎麽被鎖在海底?”

    怪物的臉扭曲了,手指像雞爪一樣勾起來,再突然一彈,五根手指像拉麵一樣彈shen得老長,對著傲因就是一巴掌,“我是吃了玉帝老兒的暗虧。總有一天,你會見識真正的海神禺疆是什麽樣子!”

    傲因被打得愣愣的,他在北海學武多年,自以為本事在北海無人可敵,可是現在竟然被一個鐵鏈鎖住的人隨便打了一巴掌,連躲閃的餘地都沒有。

    他拜倒在禺疆的腳下,發誓要做一個有實力的人。

    在禺疆的調教下,傲因的法力一日千裏。當終於有一天,他狠狠地掐住了父親的脖子,父親卻無法掙紮時,他不再懼怕父親了,他品嚐到了成功的滋味,師父是對的,沒有實力,就沒有成功。

    他把父親和弟弟都關進了內廷,他冷冷地告訴父親,“從今往後,您的大兒子敖因死了。他重生的名字叫做傲因。他必將驕傲地俯瞰您擁有過的世界。”

    北海龍王和小兒子從此臥病不出,傲因捏死了幾個試圖反抗他的大臣,一切,都太平了。

    傲因按了按懷中的瓶子,推開了內殿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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