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那麽喜歡說笑,雖然有些像冷笑話,”貝爾摩德臉上笑意燦爛,見摩托車到了近前,放下車窗,伸手出去往池非遲的方向打了個手勢,語氣戲謔地壓低聲音道,“但如果你能把人教乖了,我說不定會有挖牆腳的興趣哦。”


    池非遲把郵件發了出去,收起手機,放下自己那邊的車窗,嘶啞聲音也放得很輕,“你要就自己教,我幫你留著。”


    “不用管我,”貝爾摩德漫不經心地笑道,“我也沒有太多空閑時間,基爾的下落還等著我去調查呢。”


    清水麗子看到貝爾摩德的手勢後,騎車到車子駕駛座一側,刹停後下車,打量著車裏金發碧眼、臉頰一側有些細長傷痕、神情冷漠的年輕男人。


    在她停車後,對方轉頭看了過來,讓她不舒服的是對方過於鎮定的目光,似乎在對方眼裏,她隻是一個物件……


    不,連物件都算不上,人看到某個物件,也會有著‘好不好看、需不需要、有沒有趣’的感想,但對方注視她的目光,連那點興趣都沒有。


    那是一種似乎把她裏裏外外全部看透、卻又漠視到了極點的目光,讓她很不自在!


    池非遲看著清水麗子,聲音嘶啞而平靜,“為什麽斷聯?”


    “拉克?”清水麗子迴過神來,聽到那嘶啞的嗓音,就確定了‘拉克’的身份,隻是這麽一個年輕麵孔的人卻發出這種聲音,讓她要費更大的勁來壓下心裏更加不適的感覺,神色從容道,“我雖然詐死脫身,但不確定自己會不會落在警方手裏,所以才沒有跟你聯係,而且我的計劃出了差錯,在交答卷前發現錯誤,就應該修正,不是嗎?”


    副駕駛座上,貝爾摩德默默抽煙,墨鏡擋住了半張臉,嘴角始終掛著微笑。


    被拉克說中了,果然是‘想提交讚美答卷’這個理由。


    “是嗎……”


    池非遲說著,伸手從外套內側口袋裏拿出一個信封。


    一個封麵上沾了鏽漬的淡藍色信封。


    看到信封的瞬間,清水麗子瞳孔一縮,臉色也變得僵硬難看,周圍的空氣好像變得粘稠起來,緊緊裹著她,讓她唿吸都覺得沉悶。


    這是她在詐死脫身後,放到伊東末彥住院那個醫院的天台上的信封。


    裏麵寫了什麽,她最清楚不過。


    【留下這封信,是希望我遭遇不測或者失蹤後,真相不被掩蓋。


    事情起始於三月初,有人突然聯係上我……】


    信裏寫了她接到神秘郵件後,前往馬車道跟發郵件來的碰麵,寫了當時看到的黑色保時捷356a,寫了對方提供情報和槍械來源、讓她策劃銀行搶案,也寫了當時說話人的聲音嘶啞特別、之後聯係她的署名‘拉克’的人的郵件地址,寫了她購買槍械時的交易地點和具體情況……


    總之,跟這個神秘組織有關的事情,她都寫在了信裏。


    雖然重要的信息很少,記錄很瑣碎,但這些能說清楚的細節,恰恰可以讓警方相信。


    而在信的末尾,還留了她的全名。


    在她被警方盯上後,她就知道自己玩脫了,警察還好應付,隻要她咬定不認,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警方不可能強製拘禁她、傷害她,她想辦法脫身就行,但這個神秘組織不一樣,犯罪組織可不會講究什麽人權道德,來自這個組織的壓力比警方更大。


    她之所以留下這封信,不是為了讓別人發現,而是考慮到,如果組織想殺她,那麽,她就以這封會被‘定時發現的信’作為條件,讓對方放了她。


    但現在是最糟糕的結局——這封信被組織的人找到了!


    “我在天台蓄水箱的夾縫裏找到的,”池非遲伸手把信遞出車窗,一臉平靜道,“如果你跟某人失去聯係,那對方就會到天台上拿到這封信,將信送往警察局……你是打算用這個來威脅我,而你沒有選擇你身邊的人,是擔心那些人被我們監視著,所以需要找一個局外人,或許是定時取送的宅急便,或許是某個跟你交集不多、而你又有對方聯係方式的學弟學妹,不過,在你開始欺騙我的時候,那都不重要了。”


    清水麗子垂眸站在原地,僵了片刻,才伸手去接信,同時,一把金色的小型手槍也藏在伸出的手的手掌下,心裏默數槍口對準對方還需要幾秒,“是啊,已經不重要了……”


    “咻!”


    一顆子彈貫穿清水麗子的手腕,帶著鮮血打進一旁的土地。


    黃土輕濺,金色的小型手槍掉落在地,槍身上很快灑上大大小小的斑駁血點。


    清水麗子彎著腰,左手緊緊按住右手手腕上的傷,神情倉惶地抬頭看向車窗,浮現出驚恐情緒的雙眼裏,映出那個不知何時探出車窗的、裝好了消音器的槍口。


    而在她看過去時,黑洞洞的槍口往下移著。


    夕陽下,那隻握住槍的手卻顯得沒有血色,手指毫不留情地扣下了扳機。


    “咻!”


    “咻!”


    第二槍、第三槍打中了清水麗子的雙腳。


    在清水麗子跌坐在地時,瞄準她左手的槍口再次冒出一絲火光。


    “咻!”


    第四槍,左手手腕。


    貝爾摩德側目看著,見清水麗子匍匐倒在血汙中,再看看池非遲依舊平靜的易容臉,突然想感慨她身邊都是死變態,無語道,“拉克,你好歹給人家留一隻手撐著地麵吧,這麽漂亮的一張臉,蹭著滿是血汙的泥土,實在是太可惜了。”


    清水麗子咬緊牙關,除了忍痛、不想暈過去之外,也是因為車裏女人那種悠然的語調,讓她覺得更像是嘲諷。


    “她左手用槍的水平不差,”池非遲打開車門下車,“我總得防備著她突然反擊。”


    “是嗎?”貝爾摩德不置可否地輕笑一聲,繼續待在車上。


    剛才某人用右手遞信,左手已經拿好了槍,在清水麗子手掌下一抹金色露出的瞬間,伸手出車窗、瞄準、開槍,連她都差點沒反應過來。


    真要說的話,拉克這家夥左手用槍的水平才讓她驚訝。


    池非遲走到清水麗子身前蹲下,低頭看著清水麗子流出鮮血的手腕。


    血液染紅了清水麗子白皙的手腕,慢慢融進土中,一點點往外擴散。


    空氣中,除了鐵鏽一樣的血腥味之外,濃鬱的香味也彌漫開來。


    那種香味像是鹹淡適宜、口味鮮美的魚湯,有魚的鮮香,卻又沒有那麽重的腥味,跟血腥味結合,居然能夠融洽而和諧地形成更誘人的氣味。


    而且周圍香味越來越濃鬱,讓他突然想起來——天快黑了,他們的晚飯還沒有著落……


    車裏,貝爾摩德見池非遲沒了動靜,好奇轉頭看去。


    天上鋪著大片晚霞,朦朧的橙紅光芒中,女人倒在施工未完成的黃土地上,身旁蔓延出大片鮮血。


    金發碧眼的男人蹲在女人身旁,低頭注視,光線從一側臉照過去,讓頭發下和另一半側臉的陰影很濃重,也讓那張平靜而認真的臉看起來如同沐浴在夕陽中的神像雕塑。


    像是電影定格一樣的畫麵,但如果劇本不是‘美女落難、偶遇貴族男性’這種老舊的愛情劇本,場麵就透著一絲難言的詭異。


    尤其是想到清水麗子一身傷是拉克弄的,尤其是拉克那目光太過專注認真,像是盯著某件讓人移不開的藝術品……


    貝爾摩德有種汗毛倒豎的惡寒感,也不確定某人現在還正不正常,默默把煙按熄在煙灰缸裏,考慮著要不要出聲幹擾一下。


    地上,清水麗子緩了一下,不甘心這麽死去,用手肘撐著地麵支起身,仰頭看向蹲在她身前的人,因手腳上的疼痛,眼裏盈著水霧,顯得可憐兮兮,隻是在對上那道平靜專注她的視線後,不免愣了愣。


    對方終於沒有用那種完全無視的目光看著她了,但對方看的是她的手腕,這種專注凝視讓她更加不適。


    還不如剛才的無視呢!


    池非遲的視線從清水麗子出血量變小的手腕上移開,掃過清水麗子染了一抹紅的脖子,頓了頓,移到那張沾了血汙的臉上。


    坦白說,清水麗子本來就是一個大美人,五官精致得無可挑剔,偏長的眉眼跟貝爾摩德一樣,帶著天生的禦姐氣場,微卷的長發又帶著少女般俏皮的幅度,再露出一副虛弱又委屈的模樣,很能激發男人的保護欲,但……


    明顯是來自精品血液的香氣更加誘人,尤其是對於早上隨便應付了一頓、晚飯還沒吃的人來說。


    而且作為人類,清水麗子的血液入口之後絕對不會隻是魚湯的味道,還會有很多、很複雜的滋味。


    清水麗子被池非遲盯得頭皮發麻,感覺這寂靜也讓她有種窒息感,勉強發出微弱的聲音,“下次……我不會再騙你了……”


    冰涼的槍口抵在清水麗子額頭上。


    池非遲目光冷了一些,嘶啞聲音依舊輕而平靜,“別打擾我。”


    “打、打擾?”清水麗子腦子反應不過來,她預想過很多迴答,卻沒想到對方說這麽奇怪的話。


    池非遲沒有解釋,努力跟‘美食誘惑’進行抗爭。


    他不想被當成死變態,正在努力克製咬清水麗子一口、或者拿小瓶子來接血的衝動,請不要打擾他。


    不過地上流了這麽多血,真的很浪費,如果貝爾摩德不在,他早就開始接血了。


    或者現實一點,別管貝爾摩德怎麽想的,自己搞點口糧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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