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句話,左慈反而抑製住了過分激越的心跳,沉默了數秒才道:“……真的?你真的願意和我一起修仙?”


    江四九聽到他話中的“和我”二字,心情頓時有些異樣,但還是猶豫著點頭:“是的——隻有這樣,我才會有更多的時間去懷想。”


    這後一句話,似是她的一句安慰自己的話。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左慈卻已經明白,她所要懷想的是什麽。


    但隻要她在他的身邊,無論她在想些什麽,他的生命才會就此有意義。也許過去他所不屑學習的仙術,從現在起也將會有些樂趣。


    當然,也許江四九自己已經忘記了當初他是如何教她修習仙術的了,但那段風光旖旎的時光,他至今記憶猶新。


    左慈忽然覺得,自己不能再給她反悔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他整肅表情,直接對半空道:“師父——你都看見了。”


    縱然他現在心中滿是喜悅與希望,但在臉上卻未曾顯露一份。


    這心事雖然他的師父知道,然而在他本人,他確實希望永遠不要將它真正說出口來的。


    話音一落,整個小屋忽然冰消瓦解,仿佛從未出現過。


    江四九的眼前,驟然出現了茫茫宇宙。


    無盡的時間與空間在如無數線條一樣在她的眼前閃過,使人恍然感覺正處在某個時間與空間的節點,擁有著無數往前後上下左右甚至過去未來前行的可能。


    更使人感到過去所經曆的一切都是那麽的虛妄而不真實,而未來也同樣如此。


    在那一瞬間,江四九有了一種奇特的空虛之感。


    仿佛人生已無可追求的東西。


    也沒有什麽是值得留戀、尊重、迷惑、驚懼與喜愛的了。


    甚至連父母、連曹昂就可以忘懷——


    不!


    江四九在朦朧地閉眼那一霎,猛地睜圓了雙眼。


    一團黑色的霧氣幻化成一個人形,那人不著寸縷,踏著茫茫的虛空,站立在她的麵前。


    他的眼睛直盯著江四九。


    他的眼眸中有一種獨特的吸引力,仿佛這空茫的宇宙一般博大不見底,帶著種奇特的吸引力,江四九一時也無法移開自己眼眸。


    左慈在旁邊忽然急切地道:“還不拜見師父?!”


    江四九卻如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還在那裏愣愣地盯著對麵的男子。


    對方忽而微微一笑,對江四九點了點頭,輕聲道:“你可願意斷情絕愛,從此進入仙界嗎?”


    左慈聞言,比剛才更急地道:“師父!”


    他知道所謂的仙道並不需要斷情絕愛,若真的需要,師父自己頭一個就不符合這神仙的標準。


    赤鬆子不為所動,雙眸一眨不眨,直視江四九。


    江四九想起曹昂的死,心想進入仙道也許可以再次見到他,於是道:“我願意。”


    赤鬆子的唇邊漾出一絲笑意,點頭道:“很好。”


    他點一點頭,接著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跟在我身邊,學習仙法吧。”


    江四九驚道:“這麽容易?”


    赤鬆子淡然道:“有我的徒兒引薦,自然一切就有這麽容易——他們闖下的禍,自然也由我這個做師父的負責善後。”


    江四九有些不敢置信地道:“那現在閣下就是我的師父了?”


    赤鬆子不置可否,道:“你現在要去見一見曹昂嗎?”


    江四九聞言,激動得上前一步:“可以嗎?”


    赤鬆子盯視著她:“他現在就在地府。”


    江四九一時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我……”


    赤鬆子不等她說完,再道:“還有你的父母,他們在真實世界之中,過得到底如何,你想不想去見他們一麵?”


    江四九的眼中頓時流下淚來:“我想!”


    她語聲發顫,顯見已經到了十分激動的地步。


    多年來的夙願,沒想到今日竟有機會達成,她怎麽可能不激動?


    但她的內心中,因為過於容易就能實現願望,又不由得升起了一絲忐忑。


    赤鬆子眼中露出真正的笑意:“——但你剛才不是說,願意斷情絕愛?”他目光閃動,當中似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東西。


    江四九頓時說不出話來,


    她的確不明白赤鬆子的用意,但冥冥之中,總覺得有些事就在她的這一選擇之中永遠再沒有迴頭的可能。


    赤鬆子再看了她的臉一眼,伸出一隻手指,往腳下一劃:“你看。”


    江四九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當她看清腳下那遙遠靜默的江山之時,口中不由得溢出了一聲驚唿:“啊……”


    他們腳下所踏的,簡直猶如一塊透明的玻璃,那透明之下,竟是宛城的南城。


    一座沒有了她的宛城。


    隻有曹昂的屍首靜跪在殘陽之下,默默垂首。


    江四九的心中,立刻又沁出了無數的傷感。


    不多久,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從巷中騎馬衝出,看了曹昂數眼,終於什麽也沒有做地悄然離去。


    接著,一個人自南門躍馬而來,四處搜尋著什麽。


    江四九唿吸急促了起來,因為她已經發現,這個人正是與這場戰事毫無關係的趙雲。


    但看他的動作如此急切而又細致,他所要找的人一定與他有莫大的關係。


    他要找的人,是誰?


    江四九覺得自己也許猜到了,但是她卻不敢再猜下去。


    耳旁一個聲音道:“你知道他在找誰嗎?”


    江四九下意識地逃避道:“我不知道!”


    如果可以,她希望赤鬆子也不要再講下去。


    但赤鬆子接著道:“他在找你。”


    江四九隻覺心中一痛,簡直不敢再注目於下方,但不知出於何種心理,她的目光並沒有移開。


    隻見趙雲仔細搜尋了一陣,卻毫無所獲,又馬不停蹄出了南城。


    江四九簡直要衝上前去對他說不要再找下去了,幾乎是同一時間,另一匹馬擦著趙雲的馬衝入了南城。


    兩人隻打了一個照麵,感到對方並無敵意,兩位名將就此擦肩而過。


    江四九幾乎要叫出聲來:甘寧!


    他不如趙雲那般細心,但那股急切已經勝過了趙雲,但細細搜索之後,他同樣也沒有找到想要找到的人。


    他絕不會知道,他所要找的人正在他的正上方,正用一種無奈與痛苦的眼神注視著他。


    他的心中,有著比她的痛苦更甚的情感。


    但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是可以兩全的。


    選擇此就意味著要放棄彼。


    但放棄之時,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以痛苦二字尚不能形容其萬一。


    甘寧牽著馬,木然立在街心,隻因這裏已是他在整座宛城搜索的最後一處。


    江四九於上一次的消失之後,再次消失。


    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見到她,或者,已經完全沒有見到她的可能了。


    他終於躍身上馬,在最後望了一眼之後,黯然離去。


    離開南城,離開宛城。


    在他離開的時候,第三個人也趕到了南城。


    他一眼就看到了死去的曹昂。


    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意義不明的笑意,幾乎是毫不猶豫,策馬衝到曹昂麵前,蹲下身來查看後者的情況。


    江四九緊緊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從未料到,自己對這個時代的感情,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萬念俱灰,對這個時代已經絕無留戀。


    但從現在看來,她不但餘情未了,甚至胸中還充溢著一股割裂血肉般的巨大痛苦。


    這種痛苦並不隻是來自於曹昂的死,還來於她已深刻地明白了她所放棄的是什麽。


    如果可以,她情願沒有做這樣的選擇,但這次應該於她離開現代時一樣,並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逃避的代價如此之大,是她始料未及的。


    就在此時,下方的馬超似乎對死去的曹昂說了些什麽,又焦急地舉目四顧,終於忍不住站起身搜尋起來。


    江四九心中五味雜陳,卻也不太看得懂馬超此舉的用意。


    過了一會兒,馬超似乎也沒有找到想找的人,又兜迴來了。


    他迴到曹昂麵前,放下了自己的槍,將曹昂的屍身搬到城牆邊上,再用短劍挖了一個坑,將他迅速掩埋起來。


    江四九驚異地看著這一切。


    無論馬超所為者何,他的這番舉動倒是令江四九感動不已。


    隻聽赤鬆子又道:“你可知他也是來找你的。”


    江四九愣了一下,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對於赤鬆子的這句話,她的確將信將疑。


    赤鬆子道:“因為不知你的生死,也許他們還將繼續找尋下去。”


    江四九的內心痛苦更甚。


    赤鬆子再道:“也許要找你的,還不止這幾人。——你好好想一想,你在這個時代的摯友,全都能放心得下你的不知去向麽?”


    他一字一句地道:“若是他們看到了你的屍體,也許心裏還會好受一些。”


    江四九明白他話的意思,卻還是不明白他的心裏有什麽打算。


    赤鬆子看著她,幽幽的道:“你是否還能說一句自己已經斷情絕愛,可以追求天道的最高境界?”


    江四九渾身都顫抖起來,悲哀地閉上了雙目,終於承認道:“我不能!”


    赤鬆子不知何時穿上了衣服,此時長袖一擺:“既然如此,你又為何定要修煉仙術、成為仙人不可?”


    江四九睜開雙目,懇切地道:“那我這次還有後悔的餘地嗎?!”


    赤鬆子可惜地看著她:“沒有了。”


    宛城的一切,又重新消失於無形。


    江四九覺得他的行為是在讓人摸不著頭腦:“那……”


    赤鬆子道:“因你不能忘情絕愛,所以不可能修煉成金仙與天仙,頂多做一地仙而已。”


    江四九不懂他在說些什麽,隻好“哦”了一聲。


    “但……”赤鬆子指了指旁邊極力麵無表情卻眉梢都是喜色的左慈道,“但他修煉了幾百年,也還邁不過人仙的坎,證不了地仙之道。”


    他說的這些,江四九還是一點兒也聽不懂,看了左慈一眼,後者仿佛對他師父說的話有些赧然。


    她到此時,才算再次真正把左慈的臉看進去了。


    這才發現,以前初見他的時候,那罩在他身上若有若無的冷霧居然還在。


    連那條過去受傷留下的、從右眼角往下斜橫的紅痕,居然也還在。


    他垂著頭,白發就垂在他的頰邊,兩顴之上,有些難以覺察的紅暈,這令他於清俊之外,又添了許多豔色。


    可惜江四九完全無心欣賞他的美|色,看了他一眼之後,又將眼光投注在赤鬆子的臉上,希望他能多解釋幾句。


    果然,赤鬆子繼續道:“既然你已無法迴到過去的時空,又留戀於現在這個時空,那麽,你不如就留在這裏修煉吧。”


    江四九不意聽到這樣的話,吃驚地道:“師父的意思是……”


    赤鬆子對她稱自己為師,略點了點頭,道:“我即將封閉這個時空,而你既然不能忘情此處,不如就替我巡遊四方,隨時向我報告此地的不合天道之處,如何?”


    江四九喜不自禁,但又有些惴惴然:“好是好,但我什麽都不懂……”


    赤鬆子微笑道:“我會派人來教導於你……”


    話音未落,左慈已叩拜下去:“師父,徒兒也願意留在此地,教導小江如何巡遊!”


    赤鬆子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道:“好吧,此事就這麽決定了。”


    他大袖一收,人已不見。


    江四九想不到他什麽也不教,說走就走,頓時傻了眼。


    左慈從地上站起,安慰地環住了她的肩膀。


    江四九疑惑地道:“……現在我該做些什麽?”


    左慈伸出一隻手,道:“來。”


    江四九不明所以,但依言而行,走到他的麵前。


    左慈雙手把她抱進懷裏,他的力氣之大,江四九使勁掙了幾下都沒能掙脫。


    他低下頭,安撫地道:“不要緊張!”


    隨即,江四九感覺到他在茫茫的宇宙中“飛”了起來。


    不久之後,她於半空之中,看到了闊別多年的父母,雖然比她離開時老了一些,但身體尚屬健康,而那個不知是貂蟬變成的自己還是複製的那個自己,對父母十分的孝順。


    左慈挨在她的耳邊道:“這是你。”


    江四九立刻明白,他是在說,就算沒有自己,父母也能在這個人的陪伴下度過幸福的一生。


    她雖忍不住失落,但還是流下了感激的眼淚。


    場景再換,她看到陰曹地府之中,曹昂因為孝順,將有一個極好的來生,這純一英挺的少年,得到這樣的結局,也總算能讓江四九安心了。


    隻是他臨去之時,不知道怎麽了,迴頭極目望向上界,那目中所含的感情,令半空的江四九眼淚不由得又流了下來。


    隻可惜,她隻能旁觀,卻無力做些什麽。


    但就算隻有這樣,她也比之前滿足得多了。


    在曹昂轉迴頭去之後,江四九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一隻手環住她的背部,左慈在她耳邊輕聲道:“不要難過……你還有我。”


    不論她的心中還有誰,也不管她還想做些什麽事,他都願意陪在她的身邊,就如當年他們初遇之時,他便是她的守護,她便是他的責任一樣。


    就如此千秋萬載地活下去,在這個被天神拋棄的世界之中,守到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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