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幽幽,後卻清淡,寥寥的幾聲弦鳴,透出一股卓然之意。”陳鴻漸搖頭晃腦,似乎還在品味,“隻是這琴聲卻有些不適合如此的熱鬧景象。”


    郭臣看了看孟九成,兩個俗人正對上眼睛,並沒有什麽感悟的樣子,不由得相視而笑。大哥別笑二哥,都是一般的不通音律。


    孟九成雖然聽不出琴音之意,但頭腦聰明,聽陳鴻漸感慨品評,很快便有了自己的認識。


    墮入風塵,何嚐是女人所願,不過是身不由己,唐惜惜自不例外。眼前眾人捧著,不過是圖其美色,想要找個真心對己的,過上那自由自在的生活,又談何容易?容顏易逝,以色侍人,豈能長久?


    這麽一想,唐惜惜的琴聲中有卓然之音,想必是有明誌之意,期待著能象那歸隱泉林的隱者,不再在人前拋頭露麵、強顏歡笑。


    孟九成能換位思考,這是一個長處,但不熟悉古代音樂,也就沒有聽琴辨意的雅骨。若是沒有陳鴻漸點評,他也很難想得這麽深。


    “快把輕紗掀開,讓我等一睹唐姑娘的芳容!”有人開始大叫,又有人隨聲附和起來,紛紛叫嚷著要看一看唐惜惜。


    眾人叫嚷不休,便見輕紗一挑,走出一名年少的侍女,明眸皓齒,顏色秀麗,說話還有些稚嫩,但宛轉的嗓音很好聽。


    “各位官人賞光,是我家姑娘的福分。隻不過我家姑娘接賓納客卻也是有規矩的,賣藝不賣身,每晚隻接一人。所以,照例要出了考題,答得好的才能登樓見麵;登樓之後呢,還要再考,最佳者,方可與我家姑娘單獨相處!”


    眾人聽了規矩,尋思半晌,有人便已經發現其中弊端。這答得好不好,還不是唐惜惜說了算,倒不是隻比才學,還要看人家能不能看上眼呢!


    果然還是看臉的社會啊!孟九成心中暗笑,這幫傻*逼,花了大錢,拿捏著吃喝,隻聽了一首琴曲,隻怕連人家的臉兒都看不到,現在心痛了吧?


    嗯,這還不算完,還要挑些大腦袋再掏一筆登樓費,見上一麵,倒不如稱為“見麵費”合適呢!


    雖然眾人多數不滿,可也不敢太過分。這鶯春坊可不是一般人來撒野無賴的地方,人家是有後台的,眷養的打手也很厲害。


    喧囂聲漸漸平息,估計是因為大廳周圍出現了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


    “臨安花魁,就應該有此規矩。”陳鴻漸倒不以為意,反倒露出讚賞之色,說道:“若是販夫走卒都能一睹芳容,與那尋常煙花又有何分別?”


    “既來了,總要看看這花魁娘子是如何的絕色。”郭臣心中沒有多少底氣,嘴上卻還逞強,“二位兄弟,打起精神來,縱不能獨占鼇頭,也要登上樓去吧?”


    孟九成嘿然一笑,心中已有退意,想借著答題失敗而脫身。


    陳鴻漸卻麵現傲色,鄭重其事地點頭,說道:“若是不能登樓,豈不令人貽笑大方?”


    你牛,看你裝*逼到幾時?孟九成挾起第二根雞大腿,用力咬了下去。


    明鐺說完規矩,蓉兒也走出輕紗,款步下樓,手中拿著個托盤。她歲數與明鐺相仿,容貌的秀麗不相上下,隻是一雙眼睛,極是靈動。


    “諸位且聽第一題。”明鐺微抿小嘴,露出腮邊酒窩,可愛神情下卻有幾分狡黠,脆聲說道:“車中猴,禾中走,一日夫,門東草。請打四個字。如有猜出的,請寫在紙上,交與蓉兒。”


    唉,輕紗後唐惜惜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問了很多人,都不能全部解出夢中的字謎,下麵這些人也沒有哪個象是博聞閎覽的,隻怕冷場之後又要換題了。


    題已出,眾人都陷入思考,陳鴻漸更是默然凝想,還用扇子在空中畫了又畫。


    郭臣瞪著大眼睛,抓耳撓腮,瞅瞅這個,看看那個,根本就是沒有頭緒的樣子。


    孟九成卻是垂下眼瞼,心中吃驚。如果平白給他這個字謎,他是不能全猜出來的。可這個字謎卻是出在《三言兩拍》中,還涉及到了殺人越貨的命案,就不由得他不謹慎考慮了。


    雖然這個字謎被拆開了,孟九成估摸也是唐惜惜或蓉兒為了盡量保密,不走漏風聲,而故意為之,但孟九成也不敢輕易作答。


    開始是沉寂般的思索,然後同桌相熟的朋友便低聲商議起來。


    蓉兒捧著托盤,俏然而立,燕語鶯聲地說道:“相熟好友自可商議,四個字謎也不需全部答出,以一盞茶時間為限,答出多者為佳。”


    集體智慧嘛,倒象是要多拉幾個冤大頭而已。孟九成不動聲色,郭臣卻有些急不可待,湊近陳鴻漸,問道:“兄弟,可有答案?”


    陳鴻漸嗯了一聲,皺眉低聲道:“‘禾中走’是穿田過,‘田’出兩頭,是‘申’字也;‘一日夫’者,‘夫’上更一畫,下一‘日’,是‘春’字也。其他兩個,還要思量。”


    “猜出兩個也差不多能登樓了。”郭臣咧嘴一笑,急著招手,“那個,蓉兒是吧,過來,俺們猜出來了。”


    陳鴻漸阻之不及,埋怨道:“郭兄,也忒性急了。”


    蓉兒依言走來,把托盤一捧,眼波流動,卻向孟九成多看了幾眼,好奇中還帶著幾分疑惑。


    筆墨紙硯已經捧來,陳鴻漸也沒有辦法,在紙上寫了猜出的兩字,又拖延著不肯放進托盤,還在苦苦思索。


    “聽人說孟官人博學,為何卻是不猜,難道過於簡單,您不屑為之?”蓉兒終是小孩心性,見孟九成事不關己、毫無興趣的樣子,不由得開口問道。


    孟九成詫異地看了蓉兒一眼,見她十三四的年紀,肌膚雪白,眉清目秀,雖年齒尚稚,卻也能看出嬌美的豔麗,再長兩三年,必是紅顏禍水。


    蓉兒!?孟九成覺得這名字好熟悉,引人遐思,但見其秋波流轉、嬌腮欲暈,不由得心中一動,笑道:“小丫頭,你從哪裏聽說我博學,盡是胡說。”


    “不是嗎?”蓉兒微露失望之色。


    正在此時,另一桌上有人叫道:“小姑娘快過來,俺們猜出三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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