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崇之一個大男人在這一刻見到沈嫣,臉上竟顯現了一種忌憚的神色,實是一個逃難者,怕被人追捕了去,沈嫣請他下車,他也不下。車夫修理馬車,需要他下車,他方才下去。


    沈嫣瞟到他的車裏滿是行李,不禁嘲諷他道:“丞相大人逃命,遇見了我怎還怕了不成?”


    “誰說本官逃命?”顧崇之一凜,急忙否認。接著他問蹲在地上查看馬車毛病所在的馬夫:“馬車可還能走?”


    “大人稍等片刻,我這就弄好。”


    見馬夫信誓旦旦,像是很快能修理好馬車的樣子,沈嫣不禁大喝一聲:“顧崇之,你今天怕是逃不掉了。”


    “就憑你嗎?”顧崇之不屑的目光,挑釁地落在了沈嫣身上。他這話一出,跟著他的四個隨從便齊齊站至他身後,個個把手放在腰間佩刀的刀柄上了。


    見狀,林覺和惜玉皆是一下。惜玉索性悄悄拉了拉沈嫣的衣裳,低聲道:“小姐……您別惹他了。”


    沈嫣卻是沒有表露絲毫的畏懼之色。她死死地盯著顧崇之,大聲問:“你害死了那麽多人還不夠,還要當街取了我的性命不成?”


    顧崇之笑著,摸了摸那兩撇小胡子,緩步走至了沈嫣跟前,他道:“多你一個不算多,少你一個不算少。”


    “是啊,”沈嫣發笑,又抬高了音調,有意讓過路的百姓聽到一般,“你一個連先皇都敢謀害的人,再害幾個我這等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算得了什麽?”


    百姓之間,發出了好一片唏噓之聲,還有人對著顧崇之,指指點點起來。


    “我沒有謀害先皇!”顧崇之大喝一聲,人群的指點聲便小了許多。


    “不是你謀害先皇。會是誰?當初劉卓拘禁先皇,意圖篡位時,難道不是你讓一名宮女給皇上的膳食裏下藥的嗎?”


    於百姓聽來,這個少婦竟敢直唿當今聖上的名諱,也怕是個了不得的。但他們對顧崇之謀害了先皇,當今聖上曾為了皇位拘禁過先皇的消息,也聽了進去。


    見圍觀百姓越來越多,顧崇之也有些慌了。他想了想,大聲對沈嫣強調道:“我再說最後一遍,先皇不是我殺的!”


    “不是你會是誰?”沈嫣有意逼他。


    “先皇是自己吃東西不小心噎死的!”


    這時。車夫從地上站了起來,恭敬道:“大人,馬車修好了。您可以上車了。”


    顧崇之心下一鬆,對沈嫣冷哼一聲,轉身便要迴馬車裏去。


    沈嫣想,如果他這次逃走了,那想要逮到他。隻怕就難了。眼見著人群也要散去,她忙大喝一聲“顧崇之”,接著,她反身從林覺腰間抽出了他的佩劍,在眾人大驚之下,將劍鋒指向了應了她的叫聲轉過身來的顧崇之。


    “你要做什麽?”顧崇之大嚇。臉都白了。


    他的三個隨從紛紛拔出了佩刀,林覺赤手空拳,作勢護住沈嫣。


    見那三個隨從蠢蠢欲動。沈嫣目光淩厲掃過他們,便是聲色冷沉道:“你們誰敢動,我這便結果了他!”說著,她手中的劍,直架在了顧崇之的脖子上。讓劍刃的冰涼,與他脖頸上的肌膚。緊緊地連接在一起,不留分毫距離。


    顧崇之見她眼裏的狠厲之色,更感到脖頸上的涼意,忙叫那三個人退下。之後,他沉聲問沈嫣:“你想要什麽?”


    “我要你留下,哪都不準去。”沈嫣看著他,雙眼眨也不眨一下。她也是緊張的,生怕一眨眼,他顧崇之便從自己的劍刃之下逃脫了去。


    她的緊張之心,終被顧崇之察覺到了。他本有些忌憚的臉容,立時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他伸手,輕輕將劍鋒推出去一點,“我不傻,豈會留下?”


    “害死那麽多人,害得那麽多無辜的人家破人亡,你半夜睡覺的時候就不會做噩夢嗎?顧崇之,你是個狼心狗肺的人!”沈嫣恨恨地罵他,“先父與令尊是那樣好的關係,你如何忍心那樣對先父,如何忍心那樣對待我沈家九族?”


    說出這些話時,沈嫣還是溢出了氣恨的淚光。和上一世一樣痛恨的人,也唯有這個顧崇之了。兩世裏,父親的死都是他的讒言所致。她這樣恨他,絕不放過他。


    鋒利的劍,因為她的激動,終於在他的頸上劃出了一條淺淺的血痕。


    顧崇之吃疼,她也嚇了一跳,但她很快鎮定下來,“顧崇之,你今天哪裏都去不了。謀害先皇之罪責,讒害忠臣良將之罪責,你一樣都逃不掉。”


    顧崇之從她吃嚇的樣子,還是斷定她不敢亂來。為此,他又變得狂妄了說:“我雖有謀害先皇之心,但先皇之死的確與我無關,不過……”言及此處,顧崇之竟壓低聲音,以一種變態的姿態,得意笑道,“令尊沈世充,還有沈家九族,倒都是因為我的一句諫言而死。哈哈……”


    他低低地笑出聲來,即便他手上沾染了沈氏家族的鮮血,以及那麽多老臣家族的鮮血,在這一刻,他已渾然不在意把這些說出口來。他甚至問沈嫣:“你能耐我何啊?”他伸手,將劍鋒移到了自己的胸膛處,“你敢嗎?你敢取我性命嗎?”


    沈嫣握劍的手,止不住顫栗。問心,她想將顧崇之千刀萬剮,但他就在自己劍下,她卻下不了手。她是怕,所以她不敢。她從未殺過人啊,想到霍青和魏久霆殺人的場景,她每每都毛骨悚然。


    “哼哼……哈哈!”看出她的怯懦,顧崇之不禁大笑,而後,他反身,將雙手背到身後,就要離去。


    他要是走了,就會永遠地活著,逍遙自在地活著!這不是沈嫣希望的。


    劍,忽地揚起,又大力而急速落下,重重地砍在了他的脖頸。血,頓時噴射而出,濺出老遠,也濺了幾滴在沈嫣的身上和臉上。但她舉著劍,看著迴頭不可置信望自己一眼之後便倒下地不停流著血,身體不停抽動的顧崇之,許久沒有害怕的反應。


    顧崇之的三個隨從見狀,竟從馬車裏拿了一些東西便逃離了人群。


    沈嫣看著在地上喘著最後一口氣的顧崇之,癡癡道:“去陰曹地府給先父,還有那許多無辜的人,好好賠罪吧。”看著他的身體漸漸動彈不得了,她手中的劍方才落地。但是她毫不後怕地笑了,因為她終於明白,原來,殺一個可惡的人,也不過如此簡單。


    在她下手的那一刻,人群中有尖叫的,有逃竄的。現在,人群開始議論了,有說顧崇之該死的,也有所沈嫣心狠毒辣的。惜玉嚇得臉色慘白,險些昏厥了去。震驚之後的林覺則走至沈嫣身側道:“夫人,殺人的事……您可讓屬下來做的。”


    沈嫣側眸看他,臉上還殘留著解恨之後的笑意。


    見她臉上濺有顧崇之的血漬,林覺忙提醒惜玉道:“惜玉姑娘,你還愣著做什麽?”


    “啊?”惜玉更是癡愣,看到沈嫣的臉,她方才迴神,拿出帕子上前,要為沈嫣擦拭幹淨。


    而就在這時,一隊兵士從街道那頭疾跑而來,並在他們跟前停了下來。


    這隊兵士,是來抓兇手的?沈嫣擔心之餘,也很詫異,這個時候,還有人有閑工夫來管一樁殺人命案不成?


    兵士中有人查看了顧崇之的屍體,而後便對領頭的道:“顧丞相已無氣息。”


    領頭者是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他膚色偏黑,但卻神采奕奕。他老成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沈嫣身上。看著她臉上和身上的血跡,他便嚴肅問:“人,可是你殺的?”


    “他該死。”沈嫣心中雖有擔憂,麵上倒還是鎮定自若的。她拿過惜玉手裏的帕子,擦了擦臉。


    “你是何人?因何殺他?”


    她丟下帕子,方才看著中年將領道:“前任丞相沈世充之女,寧安侯之平妻,沈氏嫣兒。”


    聽了她的來曆,那中年將領眸光顯然發生了一下閃動。他忽地上前幾步,在沈嫣跟前跪了下來。他帶領的其他兵士,雖有不明狀況的,也跟著跪了下來。他拱手道:“娘娘,末將薑成,請娘娘隨末將入宮見新皇。”


    娘娘,新皇……嗬,李承啟大計已成了吧。


    “薑將軍快請起。”沈嫣難掩激動的心情,“還請薑將軍頭前引路。”


    林覺和惜玉皆覺莫名,稀裏糊塗地跟著沈嫣,一直往皇宮的方向走。


    “小姐,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快到皇宮門口的時候,惜玉終於悄聲問沈嫣。


    “還不明白嗎?天下易主了。”沈嫣嘴角洋溢著一點淺笑,一邊走著,一邊看著正午溫婉的陽光,隻覺哪裏都是明亮的。


    “他們叫小姐娘娘……新皇是侯爺?”惜玉的聲音,陡然變大了些。如此駭然的事,她想也不敢想,現下得到證實,她甚至還不敢相信。她哪裏想過,這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家小姐身上?


    事實上,直至這一刻,沈嫣也還以為自己活在夢中。


    來到皇宮,她沒能立刻見到李承啟,而是見到了一襲白色錦衣,一身溫和儒雅的李承茂。


    “你身上的血哪來的?”李承茂一眼看到她身上的血汙便是緊張問詢。


    “我親手殺了顧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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