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玉當然不用走那些石橋了,走上冰麵悄悄用腳蹬力,便風馳電掣一般在冰麵上滑了過去,隻聽得耳邊唿唿風響。眼看那些黑漆漆的大殿越來越近,縱身一躍,輕輕地躍上了前廳正門之前的石橋。


    這石橋上大雪堆積,已經沒到大半截小腿了。大雪紛飛看不太清,隻見到石橋盡頭的門楣上,雕刻著小篆體的“鍛鑄”兩字。想必是鍛鑄房了。鍛鑄房既然是也是看守犯人之處,應該有人巡邏才對。但一看石橋上,平整的雪麵,已經好一會兒沒有人來迴走動了。


    他才邁開步子,忽然踢到一個東西。頗為沉重,硬邦邦地,像雪下的一塊巨石。黃玉手一探,摸到雪上一個豎立的劍柄。他心中一驚:雪下這不是別的,是一個死人!


    黃玉連忙將雪扒開,看到的是一名白眉派道家弟子,胸口插著一把寶劍。劍鋒穿胸而過,刺中心髒而死。鮮血噴出,一大片雪地被染得通紅,然後又被雪覆蓋住了。奇怪的是他背後的劍匣空空如也。他是用自己的劍殺了自己?難道是自殺?


    再舉目一看前麵,他才真的心中一凜。不過一丈見方的雪地上,橫七豎八已經躺了五六具屍體。這些人並非自殺,而是整支巡邏隊瞬間被滅!他仔細看過每具屍體,這些人竟然全部是被自己的劍所殺。


    黃玉覺得今夜不妙。試想如果現在再有人來,抓個現行的話,那麽最大的嫌疑犯就是他了。但是都到了鍛造房的門口,那品劍樓也不遠了。葉青還在封絕劍中生死未卜。他怎麽能打退堂鼓?


    雪地上的血跡都被大雪覆蓋了。但是鍛鑄房大門內的石地板上,居然也有血跡。而且不是滴落的那種血跡,而是血腳印。兇手瞬間出手,這五六人猝不及防忽然斃命之後,血噴了一地。兇手在血上走過,鞋底沾滿了鮮血。而他似乎毫不打算隱瞞,直接穿著血鞋就走了。兇手隻有一個人。因為他隻看到一對足印。


    那麽隻要跟著這血跡,就可以看到兇手是誰了?


    這兇手能夠瞬間殺死一隊戒備森嚴的白眉派的弟子,那麽對付黃玉更不在話下!但不知道為何強烈的窺探yu占據了他的頭腦。他順著血跡,屏息靜氣,輕聲走去。奇怪的是這路血跡卻不是直通鑄造房內深處,而是經過一條長長的側廊,通往數百丈之外。


    走廊的盡頭依然在湖中,卻是一棟四層樓的木質閣樓。門上一塊牌匾,寫著“品劍樓”三個大字。黃玉心中不禁大罵,媽的,這兇手往哪裏不好走?偏偏走到他正要偷竊封絕劍的地方去了!


    品劍樓是正源子的麵壁清修的地方,兇手偏偏闖了進去!這是要自投羅網嗎?但是這兇手能瞬間秒殺五六名白眉派弟子,也絕不是泛泛之輩。兩大高手相爭,不知道會發生什麽?黃玉站在雪中猶豫了一會。豎起耳朵想聽到品劍樓中的打鬥之聲。


    但是什麽都沒有。四周一片安靜。除了大雪飄落的聲音之外,可以說是死氣沉沉。


    難道戰鬥已經結束了?


    這不可能。如果戰鬥已結束,正源子不可能不發出jing報,更不可能讓五六名弟子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雪地裏無人管。除非正源子敗了。這可能微乎其微。


    黃玉忽然閃出一個念頭:難道兇手就是正源子?他馬上就否定了自己。這太荒謬了,正源子為什麽要殺自己的弟子?


    不論如何,白眉派發生如此大案,明ri肯定會亂成一鍋粥。血跡到了家門口,正源子嫌疑難逃。


    這都是白眉派內部的事務,和黃玉毫無關聯。他實在沒有必要惹禍上身。以現在的形勢,他闖進去盜劍極為危險,不如走為上。到了明晚一片混亂的時候,恐怕封絕劍早都無人有暇顧及了。那時候去盜劍,手到擒來。


    黃玉退後,輕輕翻身入湖麵冰上,在紛飛的鵝毛大雪之間,如一隻巨大白鳥,靜靜地掠過湖麵。


    ***


    正要碰到湖岸,他打算騰身而上時,狂風的雪花裏竟然隱約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黃玉急忙打住,屏住唿吸。隱身在湖岸下。


    此人匆匆忙忙,完全無視了他的存在。黃玉隱約似乎覺得這人穿的是玄sè法袍,心中又是吃驚不小。在白眉派能穿玄sè法袍的也就正源子和他兩個師弟正初、正心一共才三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禦劍三老。這些高人神龍見首不見尾,他竟然這麽巧就能撞見?難道是大雪夜裏看花眼了?


    這人直奔湖邊一個亭子去了。庭中已經背向立有一人,遠遠看去,雪光之中,應約似乎是個褐sè法袍的白眉派道家中輩弟子。


    “相無,你怎麽知道這件事的?”穿著玄sè法袍的人急匆匆地問。“有什麽解救的辦法?”


    亭子也在湖邊,黃玉心中一時好奇,便借著土遁,沿著湖岸漸漸接近,大著膽子想看個清楚。那叫做相無的弟子迴過頭來。他迴首時,亂飛的大雪片中卻夾著寒光一閃。玄衣道長絲毫沒有防備,隻聽唰一聲微響,一股液體噴湧而出。這人喉嚨裏發出咕咕的怪響,然後便往後倒去。這一招出手之快,遠勝過黃玉見過的所有中輩弟子,簡直可以堪稱是江湖中絕頂的劍術。


    那個被叫做相無的人揚起手來,手中一把寒光淩冽的長劍,直指向湖心。啾地一聲輕響,他的右手紋絲未動,那劍卻脫手而出,如一道閃電般地直接穿透湖麵半尺厚的冰層,鑽入湖底不見了。那冰麵竟然連一絲震動都沒有。


    此人把劍打入湖底,是為了消滅罪證。這劍穿過冰麵,隻刺穿一個小小的孔。天氣如此寒冷,又是大雪紛飛,不等天亮就凍結如初了。痕跡消失得一幹二淨。所以兇器就從此徹底失蹤了。


    這人又翻檢屍體,竟然從那玄衣死者的身上拔出一把寶劍,直接插在屍體身上。這些事情做完,他四下張望。黃玉本想乘機看看他的相貌。沒想到他臉上裹著一塊白布。


    蒙麵人四周張望了一圈,四周除了大雪落地的聲音,真正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連一點燈火都沒有。但是他依然不動,忽然側耳,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黃玉連忙屏住唿吸,慢慢地將整個身體都沒入土中,然後就在雪下的土層中靜止不動。他雖然看不見,但是能感覺到此人在雪地上慢慢走動,踩得厚厚的積雪吱吱作響,由遠及近而來。黃玉緊張得連心髒都要跳出來。


    ***


    他差點忍不住拔腿就逃。不過這必定會讓蒙麵人發覺自己的位置。對方武功高出他實在太多,逃跑起來必被殺掉無疑。還不如賭一把,蒙麵人隻是有點生疑,並不是真的察覺有人了。這樣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黃玉正想著,感覺對方已經走到了自己的頭頂上。忽然噌地一聲,一把短劍直插下來,幾乎貼著他的鼻子劃過。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以這個人的武功如果想殺他那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但是他沒有直刺黃玉頭頂,是因為在黃玉靜止不動摒住唿吸的時候,他無法知道黃玉的jing確位置。隻是之前黃玉土遁藏入泥土中的時候,他聽到了細微的聲音。這樣一想,黃玉漸漸地安下心來。


    褐衣人收了短劍,然後就聲息全無了。


    黃玉心中連連叫糟。這人顯然已經明知他躲在土下,遲早要冒頭換氣,所以幹脆也靜止不動,坐等黃玉憋死。如果黃玉出來透氣,對方肯定是當頭一劍插下來。


    黃玉一想等下去不是辦法,隻好走為上計。急速土遁,直奔天橫橋。隻要過了橋到了混元宮,那裏住的俗家弟子數不清楚,他往人群裏一混,對方武功再高也找不出來他是誰。一定要逃掉!


    施展起土遁,他地行的速度很快。和施展輕功在地上疾奔的速度也差不了多少。但一路地行,黃玉心中卻是越來越慌。耳邊始終能聽到對方一路踏雪跟來的聲音。那褐衣人的憑借著輕功極高,就像跟屁蟲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他並不著急出手。繼續耐心地等著黃玉冒頭透氣。到了天橫橋,黃玉才猛然想起,這是雲深穀上的一座天造地設的石頭橋,怎麽可能用土遁術過去?


    這時黃玉一口氣已經憋了太久,再也忍受不住。隻得從雪地下冒頭而出。頓時感覺一股涼爽的空氣撲麵而來。但是之而來的,是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殺氣。


    白眉山上已經蓋滿了白雪。雖然沒有月亮,一地明亮的白雪卻亮如白晝。一直狂風的大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小了,夜空變得一塵不染。隻有細碎的雪屑依然在飄。但大山之間,狂風依然在唿嘯。一個身穿褐sè道袍,頭上戴著鬥笠,臉上蒙著一塊白絹,身形削瘦的男子,手持一把短劍,已經站在田橫橋上。


    黃玉也蒙了臉。兩個蒙麵人,就這樣在大風的夜空之下,險峻無比的天橫橋上對峙。


    雙方都不清楚對方的實力,誰也不願意貿然出手。因為他們都知道,隻要一出手,就一定會將自己的實力暴露無遺。


    狂風吹來,吹過葫蘆形狀的雲深穀。就像氣流穿過野獸的喉嚨,發出古怪的嚎叫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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