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有過。”她說道,“我在十四歲之前,曾經覺得一天好漫長,一年又好漫長。那時候也有人勸過我,熬熬就好了,等到及笄,嫁了人就好了。


    “所以我以前有段時間,也的確祈盼著你們能早日上京,能早日把我娶過去。


    “可是後來我發現,嫁人根本救不了我。


    “我需要的根本不是婚姻,也不是如何優秀的丈夫,而是我是不是能有膽氣選擇自由的生活。


    “除了我自己,誰也不能真正救贖我。”


    在胡同裏被紀頡堵住行兇的時候,她恨不能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


    那是她最可怕的噩夢,更可怕的是這一世努力在避免,但她千防萬防居然還是險些著了他的道。


    沈羲將剪刀塞在她手裏時那番話還刻在她腦海裏,那個時候或許她才真正清醒地意識到,隻有她自己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我知道我這麽想有些離經叛道,甚至是有些匪夷所思,對公子和梅家都很不公平,隻不過人生也很短暫,有時候當你想要為自己活一活的時候,卻又沒有時間和機會了。”


    梅麒瑛第一次聽她說這麽多話。


    也是第一次與女孩子說上這麽多話。


    他驚訝於她年少的外表下竟然會有這樣一副略顯滄桑的心境。


    甚至於常被人稱頌學識廣博的他,竟然也未曾想過她所說的這些。


    “我知道了。”他放了杯子,說道:“但眼下退婚卻不是你我兩個人可以決定的事。


    “我縱有成人之美之心,卻也敵不過兩方家中長輩的意願。


    “坦白說,如果由我來提出,我既缺少一個恰當的理由,也容易對姑娘的名譽造成損傷。


    “如果由姑娘提出——姑娘這邊的難度,恐怕也不會比我要小。


    “不過如果姑娘想好了,我倒是可以配合你。否則你一個人提出來,沈家那邊也不見得會讓你輕鬆。”


    沈嫣聽完他這席話,鼻子竟有些發酸。


    她其實還是有些窘的,畢竟也沒有幾個能臉皮厚到對著婚約對象堂而皇之來提及退婚的,要不是因為前世對他有一定了解,她也不會把剛才那些話說出口。


    而他居然同意了,不但同意了,還能如此替她著想!


    “梅公子——”


    “可以叫我麒瑛。”他揚唇,“既然我們兩家是世交,你我至少可以算得上是世兄妹。”


    沈嫣紅著眼眶笑了一笑,點點頭。


    梅麒瑛望著她,又笑起來:“說真的,其實我對你也沒有什麽心動的感覺。


    “從前是不在乎,但在目睹過世子與世子妃的相處,還有霍究對你的割舍不下的時候,我也在想,能遇到一個與自己互許心意的人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拜你們所賜,我也開始期待著有這麽一個人出現了。”


    “梅——麒瑛,真對不起,這件事不需要你做什麽了,是我想要退婚,所以所有的後果我來承擔就好。”沈嫣很不好意思。


    本來她還不知道怎麽去尋沈崇光開口,眼下既有了他的表態,她又還猶豫什麽?


    沈崇光當然不會同意,但如果她抵死不嫁,他至多也就把她送去田莊或廟庵。


    雖然鬧到這樣的地步,使得沈家名聲受累她很抱歉,田莊與廟庵裏的日子也注定不會那麽容易熬,但如果真能爭取下來,那麽她也算是對得起自己了。


    這一輩子,她到底沒有白活!


    梅麒瑛想象得到她所麵對的將會是什麽情形,但他沉吟著,也沒有說什麽。


    也許他也開始對她產生好奇,柔弱如她,究竟能為抗爭命運做到什麽地步吧?


    沈嫣一直送他到大門外。


    “還是你說的對,把兩個目標不同的人並捆綁在一起,確實沒有什麽意義。”梅麒瑛坐在馬上,扭頭與她笑道。“沈家的小姐,見識到底不同凡響。”


    沈嫣有些不好意思,權當他這話是吹捧:“真正不同凡響的人,應該是我二姐才是。”


    “不,你也一樣。”梅麒瑛深深望著他:“你二姐縱然如太陽般光芒四射,你身上也有著旁人難及的星輝。你也不差的。”


    說完他便就打馬往著街頭走了。


    沈嫣直目送他消失在街口,才又抿了抿唇,轉身迴屋。


    梅麒瑛離去的反方向這邊,霍究坐在馬上,漠然地打了馬。


    他也不知道怎麽就走到了這邊來,鬼使神差吧。


    看他們倆聊的那麽融洽的樣子,他這又是何必?


    書塾這邊,霍究走後賀蘭諄又喝了兩杯茶,侍官就過來道:“洛先生來了。”


    “請進來。”他給了個手勢,順勢往門口看去,轉眼洛翼風就在侍官引路下穩步走了進來。


    “大人。”他拱手。


    “先生不必客氣。”賀蘭諄示意請坐,然後一麵斟茶與他,一麵問道:“營中那邊現下如何?”


    “還是沒有什麽進展。”洛翼風凝眉,“八個將領意見不統一。


    “江澈與陳鑒陳覽因為那日在乾清宮親眼所見,所以還是認同燕王府的,但其餘五個卻始終認為燕王府也是掀翻大秦的劊子手之一,如今雖不致再起幹戈,但他們卻不肯散去,說除非讓赫連人當皇帝。”


    賀蘭諄皺緊了眉頭。


    大秦亡國並不全是蕭放與李錠起兵的錯。


    如果一定要說,更大的錯誤隻能歸根於赫連貴族們在幾百年以來造就的種族矛盾。


    但這些道理兵士們卻不會懂。


    他們當中讀書明理的人太少,隻知道大秦的確是拓跋人給弄垮的,拓跋人就是他們的仇人。


    眼下朝上雖未說破,但皇位歸屬已成定局。


    又怎麽可能因為他們的話語要挾而作更改?


    而且他私心裏不希望秦軍與燕王府之間埋下猜忌的,所以方才便設法支走梅麒瑛和霍究,得以與洛翼風私下談話。


    “這是不現實的。”他說道,“江山大統不可兒戲,隻因為赫連人這些年所承受的遭遇,所以就提出讓赫連人當皇帝,然後又將三族之間的矛盾繼續發展下去嗎?


    “三族矛盾必須在眼下果斷中止,從今以後天下各族合為一家,血脈共融,通婚繁衍,方可稱為百姓造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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