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夫人一想也是,她人就住在韓家,現放著這麽大尊菩薩不去求,倒在這裏生悶氣,真是笑話了。


    再想想又說道:“為這點事去驚動你姨母,這樣好麽?”


    她妹妹秋氏雖然是姐妹裏頭最小的,可卻是命最好的。


    她與老二因為嫁得早,那會兒大周還未建國,亂世之中哪裏挑得到什麽好人家?有出息的都隨了軍。


    也就這三妹命好,趕上了趟,成年後秋家也被提任,便就把她嫁給了舉世三權臣之一的韓家。


    韓縉也十分不弱,不過廿五歲,就已經進入都察院當上監察禦史了。


    當然他大哥韓頓肯定也助了他一把力,可關鍵是,他自己也能獨擋一麵,不愧年輕有為四字。


    因此說是親姐姐,可在秋氏麵前,她卻也得認清自己身份的。


    “咱們自然別正兒八經地說,隻說這沈家姑娘多麽囂張跋扈便好了。隻要姨母出麵,這京城裏,幾個人敢不給韓家人麵子?”


    齊夫人越想越有理,再想想自己到底也還是沒虧,不過是受了那丫頭一口窩囊氣,確實不必正經告狀。


    但她是韓家的客人,秋氏是怎麽也不會讓她在京師受了氣迴去的,不然的話韓家哪還有臉麵在?


    這麽想著,便就與齊蔚出了院子,拐過兩重院落,去了東跨院這邊的翰然堂。


    才進了前院,便聽屋裏有說話聲傳來,想是來了女客,齊夫人母氏隻得先坐在穿堂下等待。


    廡廊下丫鬟見著,便就掀了簾子進去通報。


    沒一會兒,那簾子開了,走出來兩三位笑意盈盈的女眷來,看模樣都在三四旬的樣子。


    到了簾下還迴頭與屋裏的人頜首致意,這才相攜著從通往垂花門的角門上出了去。


    齊夫人起身進了院子,便見雙十出頭的秋氏如盛開的牡丹般立在簾下,笑微微等她們進來。


    “方才幾位都是官眷罷?”齊夫人進門道。


    “是順天府尹家的幾位女眷。”


    秋氏邊說邊在繡著百鳥的美人榻上坐下來,塗滿紅蔻丹的手拿著素白絹子搭在榻背上。


    她笑著道:“他們家快娶兒媳婦了,這不來請我去做全福夫人麽,我年紀輕輕的哪裏會做這個?也不知她們怎麽想到我來!”


    秋氏今年才二十二,她邊說邊抬起絹子掩唇笑起來。


    齊夫人也笑道:“自然是看中了你是個有福氣的人。”


    秋氏笑著,拿起桌上兩顆新鮮荔枝來剝著,又看著她們道:“姐姐不是出街了麽?買了什麽?”


    齊夫人氏正想提這個,見她出了聲,當下把在瓊花台看首飾,結果被沈歆打破了玉,然後又被隨後趕來的沈羲好一陣砍價的事說了。


    當然她並沒有說自己要價兩千兩,隻說要賠償,對方不肯賠,還是瓊花台的掌櫃打圓場,她才賠了兩百兩。


    秋氏直到兩顆荔枝剝完吃完,這才說道:“你說的是刑郎左侍郎沈若浦家?”


    “好像是這麽一戶人家。”齊夫人道。


    秋氏拿絹子擦拭著手指甲,隔了半晌,才緩緩道:“那這沈家家教可不太好。”


    齊夫人看她麵上沒了笑容,頓時也沒再做聲。


    夜裏韓縉迴來,秋氏替他更衣,笑著道:“你說有趣不有趣,今兒個姐姐在瓊花台,倒讓那刑部侍郎沈若浦的孫女給欺負了!”


    韓縉不免道:“沈家小姐?”


    “可不是?”秋氏又笑著端了茶給他,“那沈家小姐摔壞了姐姐的玉,姐姐讓她賠,對方不肯賠,還說她的玉不值錢,是訛她的。


    “後來還是瓊花台的掌櫃出麵斡旋,對方才勉強賠了二百兩銀子。”


    韓縉微眯起那雙丹鳳眼來,啜了口茶,說道:“沈家女眷,怕是不認識姐姐罷?”


    “怎麽不認識?”秋氏道,“你韓二爺的親戚,京城裏還有不認識的?不認識,那就該打她板子不是!”


    她坐在扶手上,吃吃笑起來。


    韓縉揚唇一笑,合了茶碗:“知道了。”


    翌日散了早朝,韓縉便就負著手在宮廊下等到了與同僚邊說邊往刑部走的沈若浦。


    “沈大人。”他喚道。


    沈若浦在朝堂兢兢業業,雖然這些年也練出來幾分察言辯色的本事,也結下了不少人脈,但與朝中幾位權臣卻著實沒有什麽交情。


    這時候猛地見韓首輔的親弟弟在喚自己,立時頓了頓,而後就快步迎了上去:“韓大人在喚下官?”


    韓縉點點頭,攏手衝他笑道:“聽說沈大人前些日子將陳修的案子判的不錯。”


    “大人抬舉。”沈若浦謙遜地俯身,“這都是王爺英明。”


    韓縉笑著,又道:“現如今大案忙完了,大人也該有時間管管家宅內務了吧?”


    沈若浦聽出一頭霧水。


    韓縉便又道:“我聽說貴府二姑娘個性挺強,在外不太給人麵子,而且還有些不大講理。大人有空,還是得好好管教管教啊!”


    說著他拍拍沈若浦肩膀,揚唇離去了。


    沈若浦立在那裏,也不知是不是被太陽曬的,額上竟有些汗意冒出來。


    昨日的事情終於令沈歆開始反思,夜裏輾轉到深夜,腦海裏全是沈羲麵對齊夫人時的鎮定從容和不卑不亢,以及麵對劉掌櫃考驗時的信手拈來和沉穩自信。


    哪怕她再不想承認,那一刻在她麵前,她也的的確確有了些自卑感。


    那時候的沈羲是耀眼的,閃爍著光芒的,而她身為沈家大小姐,卻被她襯得完全沒了光采。


    雖然她很想找出是沈羲成心想出風頭給她的證據,可惜她的心騙不過她。


    這些天她教她的,訓她的,其實也都是在讓她學會如何自信沉穩地為人處世。哪怕是學不到她那麽多本事,隻光學到她那番行事作派,昨日在齊夫人麵前,也不至於窩囊成那樣了。


    如此翻來覆去便直到雞鳴才沉沉睡去。


    而這一日不管沈羲跟她說什麽,她竟是都開始配合起來了。


    沈羲對她的變化也不是感覺不到,之前雖然犯下不少蠢,但既然懂得知醒便尚且不晚。


    隻要她肯學,肯上進,肯改正,她又豈是錙銖必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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