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什麽,不就是耗麽?倒要看看誰又耗得過誰?


    若把她逼急了,她自行寫個狀子遞去都察司也不是做不到,都察司裏她熟人大把,雖然如今不見得賣她的麵子,可那裏頭的套路她總還記得清楚,總有辦法攪得沈家不得安寧!


    沈歆盯著被她高高舉奪手上的瓷枕臉色越發見青,眼下她可是不能奪也不能搶了,她雖然知道這瓷枕對於她們二房來說意味著什麽,可是眼下沈羲這不要命的樣子,令她也不由相信隻要她衝上去,她便當真會將它丟下地來!


    黃氏打聽了很久才打聽到劉閣老甚喜大秦年間的這批瓷器的,萬一真給摔了,沈崇義調迴京的事便就要拖到猴年馬月了!


    沈崇義不迴京,她便就又要跟著去赴外任,就是她不去隻是黃氏去了,那她的婚事該定在哪裏?


    她才不想嫁去京外!


    她咬緊牙關,顫手指了她半晌,最後衝丫鬟們一喝:“走!”而後便衝出了門去。


    沈羲一直透過窗戶盯著她們衝出了院門才抱著瓷枕跳下地來。


    “姑娘您沒事吧!”


    丫鬟們一窩蜂簇擁上來接過瓷枕,餘駭未定地圍著她連聲驚唿。


    沈羲拂拂袖子沒加理會,隻定了定心神然後道:“給我備筆墨來!”


    她雖然不怕事,但也知道這件事沒那麽容易揭過去,沈歆走得越是幹脆,就越是說明這瓷枕於她的重要性。


    她口中的劉夫人壽日還有幾日,她既是衝著這個而來,怎麽可能會輕易被嚇走?必然還會有下迴的。


    隻不過眼下先不必理會這層。


    丫鬟們立刻前去準備。


    裴姨娘這裏抬袖印了下眼眶,也滿含激動地去提飯。


    她雖然不知道沈羲為什麽突然之間會有這麽大的變化,可是這變化無疑是好的!二房裏如今隻有她這個主心骨,隻要她站起來了,日後她們難道還會繼續再被人指著鼻子欺負麽?


    沈羲抬頭略略打量了一圈四麵,見到窗前書案筆墨已然備好,隨即走過去鋪了紙。


    抬頭醞釀的工夫,她望見拐角欄下的一蓬蔥翠芭蕉,腦子裏卻又禁不住地嗡地一響——


    芭蕉?


    這時節怎麽會有芭蕉?


    她死的時候明明是隆冬,溫嬋和她身上都穿著最暖和的皮裘子,哪裏會有什麽蔥翠芭蕉!


    可眼下她們個個穿的都是春衫,按照這天色來看,至少已是二三月,這怎麽可能!她借屍還魂理應是立即就會尋到新的身體進駐,怎麽會一夜之間從隆冬跨到陽春?


    “我究竟昏睡了多久!”


    她猛地轉身,看向正在給她鋪被的珍珠。


    珍珠被她嚇了一跳,屏息想了半日才出聲道:“都三日了,昨日姑娘曾醒過的。”


    三日!三日間季節就能有這麽大的變化?


    “眼下是什麽年月?”沈羲覺得自己的嗓子都顫起來了。


    “現如今是昭慶二年呀!”珍珠愈發奇怪了,“姑娘怎麽了?”


    昭慶二年,昭慶二年!她印象中可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年號!她可也算是飽讀詩書的,不要說大秦沒有這個年號,就是她所讀的史書裏也沒有!這個年號是哪裏冒出來的?


    沈羲背脊有了冷汗,人也有些發軟!


    “那現在是什麽國號?你們可知道大秦?!”她努力尋找迴自己的意識。


    珍珠略略頓了下,凝重地道:“大秦已經亡國十二年了,十二年前先帝起義推翻了大秦,將赫連族人趕出朝堂建立大周,讓我們所有拓跋人從此不用被赫連族人壓迫控製,這是街口茶館裏每日裏必有的說書,老爺在世也常跟姑娘說曆史的,這些,姑娘您都忘了?”


    珍珠說到末尾的時候是小心翼翼的,這樣的沈羲讓她覺得很不安,她隱約覺得她有些不妥。


    沈羲臉色愈發變白,白到不能看。


    大秦已經亡國了?


    赫連族人被趕出朝廷了?現如今當政的乃是拓跋人?!她居然還魂到了拓跋人的身上?


    大秦皇帝英明神沈勇,怎麽可能會做亡國君?!


    就是他同意,他朝上以張家人為首的那幫臣子也絕不會同意!


    她明明記得父親說過大秦國運昌隆強盛萬年的,怎麽說亡國就亡國了?


    “姑娘,”另一個叫做元貝的丫鬟走上前,充滿擔憂地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您去歇歇吧?”


    沈羲閉了閉眼,將手抽出來,背朝向她們。


    這消息給她的衝擊太大了。


    她很想說這是假的,都是騙人的,她們必定是胡亂編造了些消息來糊弄她!可是眼前院子裏的芭蕉,她們身上不符想象中季節的春衫,還有先前沈歆口裏對赫連人的毫不遮掩的蔑視,這一切都告訴她這是真的!


    她的命運出了問題,她的靈魂不是簡單地找到了另一個主人,而是錯開了時間在延續!


    大秦不在了,那張家呢?


    溫嬋呢?


    她好不容易才撿迴來的一條命,現在她們卻告訴她說大秦亡國了!她根本已不是生活在她死前的那個時代!那現在她怎麽去複仇?怎麽去讓溫嬋償命?她該上哪裏去找她?!


    她心眼沒有那麽寬廣,這筆帳如果不算,她哪怕再活一世也不會安樂!


    “姑娘!您怎麽了?”


    丫鬟們的擔憂愈發明顯。


    沈羲抬起頭來,疲憊地看著她們。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如果讓她擁有前世的記憶而又不能讓她報仇,那她這麽活著有什麽意義?


    別跟也說什麽過去了就過去了的鬼話!如果壞人害人得不到懲治,那麽要人倫道德幹什麽?!


    就算已經阻止不了姓溫的,她也必須要手刃她!要讓她血債血償!


    “我做了個很可怕的噩夢,”她喃喃道,眼眶模糊了,“我夢見我死在永定十年。”


    “那隻是個夢!不是真的。”丫鬟們鬆了口氣,皆都圍過來安慰她,“大秦早就亡了,赫連人都被趕出中原了,現在是咱們拓跋人的天下,您不用怕。”


    沈羲心裏滿是酸楚。


    赫連人全被趕出中原了!這裏頭也有他們張家的人麽?那可都是她的家人和族人……


    她穩了穩心緒,望著她們再道:“那麽大秦永定十年,離如今有多久了?”


    她死的時候,年號就是永定十年。


    即便是被老天愚弄了,她也要弄清楚她死了之後張家又怎麽樣了?父親母親是否還有健在的可能?如是遭了不測,那他們的墳塋在哪裏?


    珍珠算了算,說道:“永定十年,距今恰恰五十年。”


    五十年?


    陷入絕望的沈羲倏地抬頭,居然才五十年!


    五十年的時間,曆史不會斷層太遠的!


    “那你們知不知道永定年間的張閣老家?他們怎麽樣了?!”


    丫鬟們麵麵相覷,皆都搖起了頭,“五十年前奴婢們都還沒出生呢。”


    二老爺一直在外赴任,她們都是跟著姑娘一起迴府的,不在京師,很多事情知道的也不多。


    但是沈羲的目光太淩厲了,逼得她們幾乎喘不過氣!


    幾個人絞著手指頭靜默了會兒,元貝才終於怯怯地從裴姨娘身後走出來,囁嚅著道:“不如去找咱們院裏的劉嬤嬤問問吧?五十年前劉嬤嬤都十多歲了,而且一直呆在京師,她應該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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