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館驛這一道上,那長隨又講了兩個市井傳開的“仙人跳”故事,聽得大家麵麵相覷。


    說到底不過是外出商人或士子貪花好色引來的風流債,幾個人都是少年,對於男女情事正是的好奇得很,少不得多問兩句。


    還真沒有其他心思,畢竟那婦人身形妖嬈是妖嬈些,容貌又不是十分出色。不說別的,就是這幾人見過姊妹還有自家婢子,出色的也不少。


    那長隨見眾少年不以為意的模樣,忍不住道:“幾位公子勿要小瞧了這些市井手段,這裏頭邪著呢。若是上當的都是小門小戶的,那又能勒出幾個錢?上當受騙的,不乏好人家的公子。”


    劉從雲搖著扇子道:“莫非她們還有其他手段?”


    那長隨迴道:“小人倒是聽過兩嘴。除了勾結地頭蛇,在官府有所庇護之外,這做‘仙人跳’的分長局短局,有的用藥,有的則是這女娘自身的本錢,引人趣味。”說話間有些吞吞吐吐。


    王琪聽得有趣,剛想》 要詳問,就見劉從雲悄悄指了指道癡與陸炳。


    王琪便道:“好了,曉得他們不善,不招惹就是,左右在良鄉也逗留不了兩日就進京。”


    陸炳卻眉頭微皺,猶豫道:“這裏離京城這麽近,民風就如此敗壞,那京城呢?”


    單純的少年傷不起,即便在王府長得曉得眉眼高低,可對於王府外的世界,小陸炳還是太陌生了。


    打懂事起受到的教育就是“百善孝為先,萬惡淫為首。”如今聽聞這等事情,他實在有些受不了。不是受不了壞人的存在。而是受不了官府的縱容。


    那長隨瞧著他不痛快,沒敢直接接話。望向王琪。


    王琪笑著道:“不管什麽地方。都不乏撈偏門的。不過京城治安還好,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多,官場人情錯中複雜。誰曉得哪條肥羊背後有靠山。就是大街上走個幹巴巴的老頭,都有可能是個翰林。門下有幾個實權學生。”


    陸炳聞言,微鬆了一口氣,王琪見狀。搖頭道:“你就放心吧。敢欺負你的人怕是還沒生出來。”


    陸炳似有不解,麵露差異。王琪道:“不說陸大人從龍之功,升遷在即;就說你與殿下的關係,哪個不開眼的敢欺負你!”


    陸炳訕笑兩聲,道:“我哪好仗著殿下的勢。論起與殿下的關係,諸位哥哥與殿下也不遜旁人。到了京裏也是諸位哥哥威風。”


    換做尋常,王琪聽了這話。早要得意起來,眼下卻隻是衝劉從雲揚揚眉“嘿嘿”笑道:“三郎與陳老大要升官發財了!”


    劉從雲看了王琪一眼,眼神有些複雜。


    眾伴讀中,除去陸炳不算,原本王琪得以尚郡主,成為世子姻親,最為體麵;可世子上京繼皇統,王琪的身份則變得尷尬。既是興王府儀賓,那就沒有離開興藩的道理,除非世子登基,恩封胞姐妹為公主。隻有那樣,王琪才能留京,可代價是三代親之內官場隱退。


    到底會是哪一種?


    世子事親至孝,兩個姊妹又是同產所出,真的能獨自在京城享受至高權利,將王府那邊拋在一邊?


    以世子的脾氣,更有可能是後一種。


    劉從雲的眼睛不由睜大,飛快地掃了王琪與道癡一眼。


    兩兄弟兩個卻看不出什麽,是沒想到這點,還是有了應對手段?


    說話的功夫,眾人就到了館驛街。


    因世子已經移駕,這邊的戒嚴也取消了。隻有館驛這裏,還留了兩百府衛,還有六十來個王府無品級的王府屬員。


    範氏囑咐大家天黑之前迴來,現下暮色朦朧,有些遲了。


    眾人心中惴惴,去了範氏處。


    範氏雙目泛紅,麵帶淚痕,眾人見了大驚。


    不待眾人開口詳詢,範氏已經含淚道:“方才京城有使至,殿下今日下午已經登基為皇帝……命我等明日進京……”


    眾人先是詫異,反應過來就是濃濃的喜悅。即便原本心思複雜的王琪,也露出真心笑容。


    這些日子,大家都跟著懸心。沒有這遺詔之事還罷,誰做龍椅,也不甘藩王什麽事。有了這遺詔的事,世子要是不能順利登基,那才是滅頂之災。就是他們這些王府屬員,也未必落得下好去。


    同性命攸關相比,其他的都要靠後。即便是王琪,雖為自己身份尷尬,可是心裏也沒想過盼著世子不登基。


    範氏的眼淚忍不住又流了下來,陸炳上前勸道:“殿下順利登基,娘當歡喜才是,怎麽又哭了?”


    範氏忙拭淚,點頭道:“娘這是歡喜的,娘不哭了。明日再見,要改口了,不能再叫‘殿下”要叫‘聖上’。”


    陸炳抓抓後腦勺道:“叫了十來年殿下了,這乍一改口,還真有些叫不來。”


    範氏正色道:“叫不來也得叫,宮裏最重規矩,萬不可錯了規矩,給殿……給聖上抹黑。”


    大家聞言,都望向範氏,陸炳有些疑惑道:“娘,咱們也能進宮?”


    範氏道:“不單單是進宮,聖上的意思,是命我帶你暫居宮中。”


    陸炳即便對皇宮有些好奇,可也曉得宮裏都是貴人。王妃慈愛,平素免了阿娘的肅拜之禮,在後宮貴人跟前,阿娘豈不是要肅拜不停了。因此,他臉上不見歡喜,反而露出幾分擔憂。


    範氏摸了摸兒子的大腦門,道:“聖上初入宮中,總要有人照看。即便聖上不提,王妃未至,我也要主動求著入宮的。”


    陸炳點點頭,道:“兒子曉得了……”


    一夜匆匆而過,眾人心思各異。


    次日,卻都是早早起了,每人臉上都是歡喜。


    除了這二百六十來人外,世子出行所帶的行李物件,還有之前護衛大部隊行軍所帶的後勤輜重,都在館驛。二百多人騎馬,簇擁著幾十輛馬車,浩浩蕩蕩地離了良鄉。


    道癡與陸炳等人,都騎馬隨在範氏的馬車左右。


    晨初(早上七點)出發,一個半小時就到了京城。


    現下的京城,還是太宗時的規劃,正方城,開九門。不過因京城人員增多,民生繁衍,住不開了,南城外修建了不少屋舍,時日久了,形成了城外城。


    不少京衛駐紮此地,宿衛治安,看起來倒有條不紊。


    不過因沒城牆的緣故,官紳富戶有錢的,還是會在城裏置宅,畢竟蒙古寇邊不是一次兩次,就是打到京城城門下也是有的。


    城外住著的,多是商販庶民,看到官道上浩浩蕩蕩的車隊,護衛都是軍爺裝扮,便都遠遠地避開。


    眺望前麵巍峨的城牆,陸炳與劉從雲都不由帶了幾分亢奮。就連道癡,也凝神望去。


    大明建都燕地,因“天子守國門”這一國策,京城城牆修建的極為高大巍峨。同後世京城突破兩千萬的常駐人口相比,這個時候的京城人口數不足七十萬,因此看在道癡眼中,這連綿不斷的屋舍,川流不息的行人馬車,實在不算什麽。


    他更滿意的是自然環境,隻覺得天更藍,草木更綠,道路更寬闊。


    陸炳可是忙不過眼,對於從沒離開過安陸的少年來說,京城實在是太壯觀、太繁華,人太多。


    南城牆共開三個城門,中間正陽門,西邊宣武門,東邊崇文門。正陽門是京城正門,是皇帝出行所過之門,平素都關著。軍民進京走宣武門與崇文門,因崇文門設關稅衙門,所以商人貨運通行此門,其他人走宣武門。


    道癡等一行人,兩百府衛,進了宣武門後,便有人接應,安置在天子近衛營駐地。範氏與陸炳兩個,則是由內官引入宮,其他王府屬員,則被引往兵部衙門所在的會同館安置。


    那裏本是安置外藩使臣的,後來各地藩王使臣與地方官員進京辦差,也有留宿在此處。


    會同館本分南館、北館,每館三百七十六間房,各分六所。昨日隨著進京的王府隨從,內官已經隨著新帝入宮,品官則是入駐南館;今日進京這些人,則是入駐北館。


    會同館隸屬兵部,負責的不過是正九品官大使,與副九品的副使。


    可是眼前帶了幾個官員,在北館門口滿臉溫煦的官員,明顯不是正九品的配置,因為補服上繡著孔雀。


    果不其然,一個穿著鵪鶉(九品)的官員,揚著嗓子給大家介紹,兵部某侍郎在此,迎接諸位從龍功臣。


    道癡與王琪對視一眼,很是無奈地率著眾人跪下。


    那兵部侍郎早已打聽清楚,曉得次日進京的都是無品王府屬員,可是心裏明白現下無品,不代表明日、後日無品。


    新皇登基,加恩分封舊屬,也是曆朝曆代慣例。


    換做昨日那些人,本就是品官,說不定升官後,就是同殿為官,就是一個、兩個品級高於他們這些人也保不齊。今日這些人,畢竟尚未出仕,即便加封、五品、六品頂天了。


    不過關於新皇的消息,京城諸大佬早已打探得差不多。


    曉得新皇有幾個伴讀,不可與常人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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