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門外的大臣心裏罵娘,正陽門房裏暫歇的朱厚熜則是滿心悲憤。


    老長吏袁宗皋臉上皺著核桃,顫抖著嘴唇,無奈道:“殿下……眼看就要到申時(下午三點),實在不行,就退一步……”


    朱厚熜“騰”地站起身來,咬牙道:“怎麽退?到底誰是君,誰是臣?你已經拒絕三次,他竟然還堅持要孤從東安門入宮,不就是想要給孤下馬威,讓孤認清自己是偏支繼統!退了這一次,孤就做個傀儡!與其那樣,孤還不若直接迴安陸,繼續做孤的藩王去!”


    袁宗皋聞言,倒吸一口冷氣,忙望向四周,見屋子裏都是王府心腹,並無外人,才挺了挺腰板懇求道:“還請殿下噤聲,這樣的話讓老臣來說,殿下隻要等著就好!”


    朱厚熜雖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可也曉得袁宗皋是為他著想。要是他出麵撕破臉,對方若不妥協就沒有迴旋餘地。加上他還沒有登基,名不正言不順,要是露出鋒芒,說不定引得人忌憚,橫生變故。


    * 因這個緣故,這一上午的僵持,朱厚熜並未親自露麵,都是由袁宗皋出麵與楊廷和應對。


    老長吏表現的很堅決,堅持按照遺詔所書,嗣皇帝需由大明小承奉門入宮,入承奉殿。


    原以為儀式已經進行到正陽門,楊廷和會妥協,沒想到他卻堅持按照之前“禮儀狀”的程序進行,不肯讓嗣皇帝儀仗從紫禁城正門入宮,依舊堅持走東安門。


    袁宗皋雖曉得偏門入宮的弊端,可僵持到現下心裏也怕了。


    若是因這番變故,使得世子皇位有失,才是因小失大。可是勸著世子隱忍的話。他隻輕飄飄地提了這一句,就不敢再多說。


    世子是他看著長大的。看似謙和。骨子裏很是傲然。畢竟是王子皇孫,打落地起就是王府獨子,王爺、王妃捧在手心上,實不是能忍辱負重的性子。


    楊廷和不管出於公心還是私心。隻在京城眾文武麵前,再三駁嗣皇帝的麵子。已然是犯了忌諱。


    世子方才提及迴安陸繼續做藩王的話,換做旁人聽會覺得是虛張聲勢;可袁宗皋曉得,這是世子的真心話。


    或許世子生在富貴之地。又由王爺親自教養的緣故。對於權勢並不那麽熱衷,起碼表現的很淡然。暫領王府事的這兩年,他雖將王府事務管理的井井有條,可也沒有事必躬親,不過是將幾個屬官牢牢掌握在手心中,時而敲打一番而已。使得老臣不敢欺主。即便他有心提拔府學伴讀,也沒有將新人立時換下老人。而是安排伴讀們在各處學差事。


    世子是人上人,小小年紀已經曉得駑下之道。


    因曉得世子底線,袁宗皋的腰板就直了。


    之前他雖態度強硬,可到底患得患失。


    現下則放開許多,遺詔不管是誰草擬的,既已經明發天下,想要改口談何容易。就算楊廷和想要反悔,也要看張太後是否願意。


    皇位久虛,楊廷和畢竟是外臣,張太後也得擔心是否會生變。畢竟去年有寧王造反,今年又有江彬不軌之事。


    隻有世子早些登基,朝局才能穩定下來。


    從世子暫歇的屋子出來,袁宗皋望著數丈外佇立的文武百官眯了眯眼,心中不無歎息。楊廷和這次真的是有些過了,自家殿下的性情可不如看上去的那麽寬和。


    楊廷和已經看到袁宗皋出來,麵色肅穆的看著他,臉上繃得緊緊的。


    袁宗皋並沒有急著上前,在楊廷和麵前他已經說了三次,舊話重提也沒意思。他隻要露個麵,表現王府這邊並不妥協就好,然後就等著宮中消息,張佐已經代殿下去了宮中。


    想到這裏,他迴頭往北望了望,耳朵動了動。


    北邊竟然傳來馬蹄聲響,因今日嗣皇帝儀仗要入宮,所以在正陽門內的棋盤街已經戒嚴,重兵把守,禁止軍民通過。


    不過,他的臉上並無詫異之色,反而暗暗鬆了一口氣,停下腳步,轉身迴去見世子。


    “殿下,宮裏那邊怕是來人了。”袁宗皋稟告。


    除了傳懿旨的天使,誰人敢在這個時候在棋盤街上策馬馳行。


    世子“嗯”了一聲點了點頭,麵上似無多大變化,可袁宗皋還是瞧出其中細微變化。他垂下眼簾,心裏明白,剛剛提心吊膽的不單單是他一個,世子心裏怕是也懸著。


    過了盞茶功夫,就見張佐急匆匆進來,麵帶喜色稟道:“殿下,太後懿旨下,言皇位不可久虛,既嗣皇帝已在偏殿,文武官員便當勸進!”


    世子猶自壓製著歡喜,可到底年輕,還是露出幾分激動。


    袁宗皋與張佐對視一眼,齊齊地鬆了一口氣。


    正陽門外,文武百官跪接懿旨,卻是歡喜不已。


    勸進書都是內閣與禮部早就擬好了,既是太後下旨該上了,就那上吧。上了之後,嗣皇帝當然有資格從大明門過,從奉天門入宮。


    這場“禮儀狀”之爭,終是嗣皇帝贏了。


    不少人看著楊廷和的背影幸災樂禍,即便這些日子再一手遮天又如何,等新皇帝登基,格局就不同了……


    *


    良鄉縣城,最繁華就是驛站街與縣衙前街之間,王琪口中說著對這邊熟,實際上也是第二迴來這裏。不過是因他在館驛街外,有兩個王家長隨留著,才在幾個夥伴前充當“地主”。


    不管是道癡,還是陸炳與劉從雲,對於這京畿市井民俗,都帶了好奇。


    陸炳與劉從雲是初到北地,道癡雖上輩子是北方人,這五百年後滄海變幻,又是另一番味道。


    同後世帶了東北遺風的京腔不同,現下的京腔是更接近於後世的河北話與安徽話之間。聽說大明最早的官話是淮揚話,不過太宗遷都後。後宮中太監與宮女都是直隸選進,皇家的口音就變了。上行下效。官話就有點南北合流的意思。


    不過酒樓裏的上等席麵。不是後世帶了魯菜風格的燕翅席,依舊保持淮揚風味。


    對於王琪等人來說,吃慣了重油重辣的荊楚菜,淮揚菜則有些寡淡。


    即便那道栗子雞。也是放了糖,並不怎麽和大家口味。


    不過坐在樓上雅間。看著窗外街景,也別有一番趣味。


    眾人吃了席,就在街麵上溜達。打量著街上的行人。


    北方男子看起來確實比楚地男兒高大。卻少了幾分斯文。即便偶有穿著儒服的士子經過,也帶了彪壯。


    街麵上拋頭露麵的婦人,比南方的多,不乏梳辮子的少女。同南方一樣,民間女子大多半是天足,偶有不少小腳婦人。不過行走之間除了婀娜,並沒有不良於行。


    四人在看上街上行人。街上行人也在看著四個少年。除了陸炳麵帶稚嫩紅色麵龐不出眾之外,其他三個都是唇紅齒白的俊秀少年,打扮又儒雅不俗,引得不少小婦人側目。


    待路過扇子鋪時,倚門的年輕婦人,十8九歲年紀,吃吃笑著上前攬客,嘴上一套一套地介紹著自家鋪子裏的折扇如何如何好。


    眾人聽著有趣,就停下腳步,王琪還笑眯眯地往那婦人胸脯上掃了掃,不過眼見那鋪麵半遮半掩,隱隱約約裏露出的活計都是高高壯壯,就曉得有不對頭之處,並不順著那小婦人的話進去。


    王家那兩個長隨久居京中,則是忙低聲示意王琪速行。


    雖說幾個少年並不是怕事之人,可也曉得眼下不是惹事的時候,便不再聽那小婦人囉嗦,起身往館驛街去走了。


    那小婦人露出不甘之色,可看四人帶了健壯男仆,也不敢上前拉客。


    待離了遠了,王琪問那兩個長隨道:“可是那小婦人有什麽不對?當街攬客,不像是正經買賣人家。”


    一個老成的長隨迴道:“七公子,那個是半遮門。打著開鋪子的幌子,實際上是個私窯子。若是被纏上了,少不得破財免災。”


    王琪聽聞好奇道:“良鄉近日不是整肅治安麽?這些人怎麽還在?”


    那長隨道:“抓的都是地痞流氓,這些賣肉的不過是歇業幾日。今兒街麵取消戒嚴,她們就出來做買賣了。京城正經人家的女子,即便是貧寒人家,也不會這般沒遮沒臊地地出來。這些人前妖妖嬈嬈,裝扮的再像良家,也不是正經人。偏上又占著良家的名,沾上了是非不斷,輕則中擇免災,重則就要斷送性命。”說到這裏,壓低音量道:“各位公子,良鄉除了板栗出名,各式各樣的仙人跳也是鼎鼎大名。若是諸位公子這幾日逗留此地,還需小心些為好。”


    這並不是他多嘴,而是受自家老爺命留在這裏服侍王琪,眾人出來隱隱以王琪為主,要是王琪等人有個閃失,他也落不下好去。


    眾人中,除了陸炳,其他人都通曉世情。聽了這長隨的話,想了想就明白其中緣故。


    良鄉縣是西南進京要塞,不管是進京趕考,還是官紳商人進京都要途徑此地,此地又是在京外,治安不像京城那麽嚴,對於那些撈偏門的人來說,大有可為……


    最悲慘的不是國慶假期繼續宅,也不是宅了還感冒,而是感冒還卡文。晚上昏昏沉沉地,想著早起碼字,早起吃完又接著困,翻著明朝禮儀的書籍,昏昏沉沉又一天。欠下的這幾章,會在假期結束前補上。每天看新聞過過出遊的癮,然後發現各地人山人海,處處杯具。祝大家過個不擁擠的假期。


    豬一樣的生活。欠下的這幾章會盡快補上,每天看新聞過過眼癮,然後發現各處人山人海,汗啊。祝大家過個不擁擠的假期吧。


    四人除了陸炳年歲還小,其他人也多通曉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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