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趙威念完了,縣丞陳嘉木望向了錢大雙,語氣不冷不熱,「錢氏,你有何話說?」


    有些天沒見著錢家老宅子的人了,錢大雙還真的忘記了這個茬兒,沒想到這家子竟然這樣刷了一把存在感,正合她意啊!


    這大過年的有銀子要進帳,愛錢如她怎麽會拒絕呢?


    淺淺墜身作揖後,錢大雙語氣平靜如水,「迴縣丞大人的話,這張契據是真實的,當時我爹娘屍骨未寒還未下葬,好多叔叔嬸子都可以作證。」


    陳嘉木對趙威附耳低語一番,後者點頭稱是,馬上出去核實。


    自己娘家這一大家子人都跪著,而錢大雙獨獨一個兒站著,這氣場上就輸了一截,重點是縣丞大人很在意錢大雙的話,錢嬌嬌見勢不妙,又跪爬了半步,還擠出了幾滴眼淚,整出了一副可憐樣兒。


    「大人,你可不能這麽相信錢寡婦的話啊,她不甘心自己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天天勾三搭四的,在屯子裏的野漢子多得一把手都數不過來了,為她說好話的肯定有不少人。」


    錢嬌嬌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兒,落在縣丞陳嘉木的眼裏,卻還不及青樓裏最低等的風塵女子看著順眼。


    他臉色更加沉鬱,語氣冷冰冰的沒有溫度,「錢嬌嬌,你倒是說說,錢氏都勾搭誰了?你說出姓氏名字,本縣丞逐一去核實,如不屬實,你就得受杖邢!」


    錢嬌嬌隻不過是聽她娘何細腰叨叨了一通,所以就這樣口無遮攔地說出來,此刻聽到可能會挨板子,她就望向了何細腰。


    比鬼精的綽號可不是白來的,何細腰倒是想說文瑞是錢大雙的姘頭之一,可想想上次敗得一塌糊塗,她皺巴著臉,張了張嘴沒吭聲,欲言又止,仿佛肚子裏憋著天大的委屈似的。


    不過錢二柱沉不住氣了,那次在鎮上,他被蕭曄打掉了一顆門牙後,說話一直是走風漏氣的,一直想瞅個空子出氣來著。


    「大人,我可以保證,錢氏一定有姘頭,而且不止屯子裏有,落月鎮上也有,你看看我這顆門牙,就是被她鎮上的姘頭打掉的,求大人今天一定要給我做主,一定要讓錢氏賠償我一筆安假牙的銀錢!」


    沒錯,錢二柱就是一直等待著讓錢大雙賠償他的機會呢,不過他不曉得,他這番話落在陳嘉木的耳朵裏就是蠢不可及的腦迴路。


    錢二柱門牙被打掉了,就懷疑那人是錢大雙的姘頭,那他當時為啥不直接找那人賠償?那人真是善良得很啊,怎麽不把錢二柱這顆蠢腦袋揪掉啊?


    陳嘉木雖然是下來巡查事務的,可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他是真的沒興趣細問。


    如是,陳嘉木不耐煩地剜過去一眼,「那你當時為啥不找那人索賠?」


    錢二柱委屈吧啦的,眼睛一酸差點掉了淚,「大人,我當時根本就沒看見她那個姘頭在哪兒,我正教給她做人的道理呢,突然就試得嘴上流血了,一摸才知道沒了顆門牙。」


    陳嘉木腹誹,嗬,天下哪有這等怪事兒,分明是這個刁民錢二柱聽評書聽多了,就這樣胡言亂語,混淆視聽,真當他這個縣丞是個沒見識的鄉巴佬嗎?


    如是一想,陳嘉木哪有啥好話,「哦,那你以後走路得仔細點,別哪天一不小心腦袋搬了家,也不曉得是誰揪掉的!」


    錢二柱被這句話嗆得啞口無言了,一旁的錢大雙心裏雪亮,的確是夜星川打掉了錢二柱的門牙。


    一聽到錢二柱說話走風漏氣的,錢大雙就覺得好笑,但是時間不對,地點不對,她隻能竭力忍著裝糊塗。


    室內陷入了沉默,文瑞坐在炕尾一聲不吭,他就等著何細腰這夥人自摑耳光。


    沒有多久,趙威折返迴來,躬身作揖,「迴稟縣丞大人,小的一連查問了七個村民,他們所說的意思大體一致,事實就是錢大柱因為沒有抓藥錢,就拿了閻大豹十兩銀子的聘禮,將女兒錢大雙嫁過去,然後錢何氏厚顏無恥地索要到手七兩銀子,不但不出抓藥錢,還假裝生病不見錢氏兄弟,最後錢大柱夫妻絕望尋死,她還要將夫妻倆的屍首賣給王半仙,沒有得逞之後,就趁著錢大柱夫妻下葬的當口,將錢家洗劫一空。」


    正所謂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因為張大夫和錢氏兄弟眼不瞎,又不是啞巴,有意無意地就對村人說叨了一些,所以趙威打聽出來這些也很正常。


    震驚!


    縣丞陳嘉木聽完後的心情隻有兩個字,那就是震驚!


    因為他聽文瑞說過,錢大雙新婚喪夫,她葬了打獵慘死的亡夫後,又接著父母雙亡,又接著葬了父母,當時他覺得這屬於錢大雙的家事,自己不宜過問太多,原來真相竟然是這樣啊!


    這七兩銀子就是錢大雙的聘禮大頭兒,更是她爹的救命錢,卻被何細腰拿去了,可這個老女人還這麽不消停,果然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上午,陳嘉木借著去茅廁的空兒問了問文瑞,瞭然何細腰不是錢大柱的生母,而是姑姑的身份。


    他謹慎起見,還讓高強出去找村民核實了一番,結果事實就是文瑞說的一點兒也不假。


    「文瑞,錢何氏如此刁鑽狠毒,敗壞鄉風,你這個裏正是怎麽當的?」


    一聽縣丞陳嘉木如此質問,文瑞適時地將打開的村誌遞過去,「縣丞大人請過目,我已經做過了相關記錄和處罰,要是縣丞大人還不滿意,我這就將他們一家子在文家屯子裏消除戶籍,一了百了。」


    陳嘉木細細看過之後,臉色青白,語氣淩然,「錢何氏,如今證據確鑿,你個刁婦馬上還清這七兩銀子,不然,本縣丞就做主除了你一家子的戶籍,而且發布一則通告,所有鄉鎮的村子都不得收留你等。」


    陳嘉木最後一句話意味著何細腰等人在這塊兒縣城轄區內都是流亡黑戶。


    換而言之,任何人家都可以讓他們為奴為婢,他們稍有反抗的話,即使私下被揍死了,主人家也不用償命,與處置掉自家的家畜沒啥區別。


    何細腰號稱比鬼精,假如今天她真的占了便宜,但如果便宜占得少了,她迴家後也會寢食難安。


    如今她還沒撈到一個油花兒呢,卻要掏出去七兩白花花的銀子給錢大雙,這就是相當於在她的心頭上剜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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