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老貓和黃麗麗不準瞎胡鬧,人家結婚是人家的事,大喜的日子不準拆台。


    細想想,我鬧心有點沒道理,和趙雅淇的婚姻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在這個現實世界裏,我和她目前沒有任何進一步的交集,更談不上戀愛,憑著夢一般的經曆去鬧婚,沒道理。


    在自助銀行我取了五千塊錢,到超市買了兩個紅色信箋,把錢裝好,然後借著商店的黑筆,在封麵寫下“祝大婚新禧,祝白首齊眉鴛鴦比翼”。


    寫完這兩句話,心裏非常難受,在中陰之境和趙雅淇一起度過的日子,點點滴滴湧上心頭。


    那段日子裏,我和她一起度過了十幾年的時間,我們本身的結合就有點孽緣的意思,她很長時間都處於半瘋狀態,要說糟心確實糟心,但也不乏甜蜜時光。


    此時迴想起來恍若隔世,很多細節都記不清了,但我們之間的情誼和感受是不可能被輕易抹殺。後來走陰,我還從烏嘴和鄭芊的手裏把她救出來,那一刻我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來保護她。


    這是愛嗎,我也不知道。


    寫好這兩張紅色信封,鬱鬱寡歡,歎口氣往迴走。等迴到解鈴家的時候,發現有客人來了。皮南山正在客廳和一個人大說大笑。見我迴來,他趕緊拉過去,問我還認不認識來客。


    我仔細一看,真認識,是趙老嘚兒手下兩大黑衣助手之一。這黑衣助手說明來意,說趙老嘚兒的女兒趙雅淇明天大婚,到時候會來很多賓朋,亂哄哄的,趙老嘚兒到時候分身乏術。所以今天晚上,婚禮的前一天,他要準備一桌家宴,把最親密的親戚朋友叫著一起吃頓飯,皮南山就在受邀之列。


    黑衣助手就是專門開車來接他晚上去吃飯的。


    我說道,那你去吧,我就不過去了。我把兩個裝滿錢的信封塞給皮南山。


    皮南山說:“林聰,你也太小氣了吧。錢都送了,憑什麽不吃他的,走,走,一起去!”


    我鬧心至極,推脫不去。皮南山罵我沒出息,說你就要趾高氣揚去,讓他們看看你的胸襟。


    然後軟語勸我,說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我實在抗不住他的磨叨,心想在家呆著也是鬧心,索性參加個婚禮衝衝喜。


    我們三人從家裏出來,到停車場上了車。在車上,我縮在後排座,身邊是裝著火狐狸的大書包,我閉眼袖著兩隻袖筒,假寐養神。聽到前麵皮南山和黑衣助理聊天,皮南山問黑衣助理,趙雅淇的丈夫是個什麽人。


    說到這,黑衣助理一副不服不忿的態度,吐槽說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不知道大小姐是怎麽想的,找了這麽個玩意當老公。趙雅淇的丈夫說猥瑣不猥瑣,說齷齪不齷齪,跟茄子成精似的,讓人看著就來氣。他恨不得揍那小子一頓,不光他,趙老嘚兒手下其他的夥計,說起來也都憤憤不平。


    皮南山哈哈大笑,說你們這是嫉妒。


    黑衣助理說:“皮爺,也難怪我們生氣,我們這些人雖說沒什麽文化,但小夥子們要錢有錢,要樣有樣,義氣當頭,哪一點配不上大小姐。可架不住大小姐喜歡那男的啊,就是要嫁,真是沒王法了。”


    我心裏跟針紮似的,側個身繼續睡。隱約中能感覺皮南山迴頭看了我一眼,可能是確定我沒事,他和黑衣助理又聊起別的。


    後來是真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入夜,車子到了江下鎮。黑衣助理開車直接到了鎮上最大的一家酒樓。從車裏出來,寒風蕭瑟,我渾身哆哆嗦嗦,背著大書包跟著他們一起進了酒樓。


    來到三樓包間,推門而進,裏麵一張大圓桌,周圍坐了至少十幾個人。趙老嘚兒在主位上,披著一件黑貂,戴著金戒指,呲著大金牙,正在和一個男人大聲說笑,言語粗鄙至極。


    其他人都在各聊各的,桌子上隻有茶水,菜還沒上。我們一進來,趙老嘚兒瞥見皮南山,哈哈大笑,走過來和皮南山握手。


    皮南山道賀,趙老嘚兒樂得嘴都合不攏。


    這時他看到我,明顯還記得我,拉著手說小夥子不錯。我幹笑了兩聲,道了聲恭喜。


    他把我們讓上座,又等了二十來分鍾,陸續來了幾個人,大都是四五十歲的社會老油條,不是當官的就是做買賣的。趙老嘚兒確實有一套,美其名曰家宴,其實就是穩固自己社會的人脈關係。


    看到的差不多了,吩咐服務員開席。


    時間不長,服務員端著飯菜梅花接竹一般往上送,啤酒十箱十箱搬上來,桌上擺的紅酒白酒一大堆。


    趙老嘚兒扭開一瓶白酒的蓋子,每個朋友都滿上酒,然後大家一起舉杯。有個朋友說:“老嘚兒,這酒你敬就不對了。”


    “怎麽呢?”趙老嘚兒問。


    “我們今天過來不是衝著你,是衝著新娘子。”朋友說:“你這老白菜幫子敬酒俺不喝,俺們就等新娘子,對不對?”


    “哦,哦…”席間這些老油條都起哄。


    趙老嘚兒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壞人肯定出難題,沒問題,我閨女和姑爺正在收拾,馬上就到。到了以後每人敬三杯,你們別現在說的熱鬧,到時候要不喝,咱可得說道說道。”


    有朋友說:“聽說老嘚兒他閨女傾國傾城,長得國色天香,這樣的美女敬酒,別說三杯,三瓶白的我也幹。”


    這話說出來,所有人都在大笑起哄。


    皮南山真是社會人,和這一桌的氣氛絕不違和,也在大說大笑,拍桌子起哄。我坐在旁邊,和這裏格格不入,心情鬱悶至極,也沒人勸,自己倒了杯白酒,一飲而盡。


    皮南山拍拍我:“兄弟,你別這樣,看開點。一會兒新娘子來了,大度點,做個爺們讓他們看看,別讓人小瞧了。”


    我沒法和他解釋什麽,隻能點點頭。


    第一輪酒下來,大家開始吃菜,席間熱鬧非凡。趙老嘚兒心滿意足,感慨地說,真是嫁了姑娘又過年,人生如此還有什麽可求的。


    服務員推開包間門,從外麵引進來一男一女。


    我正好抬頭看過去,這一看心跳開始劇烈加速,我看到了趙雅淇。雅淇一身紅色的棉襖,整個一火炭紅,披散著長發,麵容嬌美,嘴角帶著甜甜的笑,時不時用眼睛看身邊的男人,眼神裏充滿了愛意。


    這一瞬間我就垮了,趕緊低下頭,和趙雅淇生活十幾年的點點滴滴全部湧上心頭。當年她還沒瘋,我們剛剛有了感情,她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我的。


    我捏著酒杯,手都在抖。


    桌上的人都在起哄:新娘子來了,讓新娘子說兩句。


    趙雅淇嘻嘻笑,甜甜的聲音說,“還是讓我老公說吧。”


    我的頭都抬不起來,皮南山在旁邊嘟囔:“真他媽的是茄子不如土豆,這男的什麽玩意,林聰,比你差遠了。”


    我勉強抬起頭看過去,趙雅淇要嫁的男人個頭挺高,能有一米八左右,長得瘦了吧唧,臉上一副刻薄樣,腮無肉眼亂轉,不算難看,反而還有點小帥,他有一對兒相對較粗的眉毛,配合上五官,粗看之下有種英俊之氣。


    要硬是說這人是個醜八怪,那是喪良心,人看著還算精神,就是骨子裏那個感覺透著猥瑣和小心眼。


    他清清嗓子,端起酒杯:“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哈,各位長輩,叔叔阿姨,親戚朋友,我是雅淇的丈夫,我叫孟小剛。”


    皮南山起哄:“沒舉行婚禮,不算丈夫,不能用這個稱號。”


    “哈哈,”孟小剛倒也不惱:“行,我就是趙雅淇的男朋友,明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我今兒個真高興,敬大家一杯,感謝諸位百忙之中抽空參加我們兩人的婚禮,感謝諸位親朋好友對我們的支持和幫助。還有,這杯酒敬我最尊重最感恩的老泰山老嶽父。”


    趙老嘚兒腰板挺直,樂得臉上就像開了一朵大花。


    “沒有我老嶽父,哪能生出這麽好的姑娘,我上哪娶這麽好的媳婦。”孟小剛說。


    說罷,一仰脖把一杯白酒幹了,周圍人掌聲雷動。大家都在點頭,小夥子果然是場麵人,以後趙老嘚兒的家業有人繼承了。


    趙雅淇嘻嘻笑著,一直挽著這個男人的胳膊,一副小媳婦的模樣。


    我感覺天旋地轉,眼淚在眼圈裏打轉,整個眼睛都紅了。我沒想到,對她竟然還有這麽深的感情,到了這個時候,才了解到自己的內心。


    就在這時,趙雅淇的目光從孟小剛身上移開,掃視全場,突然眼睛定格落在了我的身上。


    而我正好也看向她,我們的目光凝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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